14.
大屋周圍土地建物產權皆屬於我個人所有，麗兒放開手腳，設計出一處面積與大屋如出一
轍的裡屋，猶如月亮陰暗面。
充足活動空間，三餐飲食由廚房直通管道運送進入，縱然終日不出也沒有不便利之處。
經過多次涉險，瞭解我不會無故禁錮她，蕾妮乖巧聽從命令，而有她在，強便有如置身天
堂，哪兒都不想去了。
報紙大篇幅報導朱利安墜樓身亡的消息，我的新劇被稱為不可批評的死亡之劇，引發熱烈
討論，後來幾場票房直線上升。
在場有眾多目擊證人，證明朱利安是自行跳樓，但我從案發後便不見蹤影，依照慣例，警
方必須對我進行約談釐清案情。
在律師陪同下，在巴黎市警局報到，又是上回來到大屋的警長負責，這次記住他的名字，
賈達，績效最高卻晉升最慢的傳奇人物。
「維耶拉先生，你和離奇的案件很有緣。」
接連兩次因為怪異事件碰頭，難怪他產生質疑。
我笑而不答，全權交由律師接洽。
驗屍報告，朱利安體內毫無藥物反應，身上沒有採集到可疑指紋，意味著，他沒有合理懷
疑我與死者身亡有關連，縱然直覺地認為我脫離不了干係，苦於證據支持，只能眼睜睜放
我從容離開警局。
之後，我回復原來作息，編撰好一份說詞，靜等行會召喚。
這些日子，密特朗音訊全無，診所大門深鎖，上一次像這樣無預警匆忙地離開，已經是八
十年前的事。
行會遲遲沒來消息，強託蕾妮數度詢問何時能走出大屋？我請蕾妮盡力安撫，行會沒理由
不追究責任，說不定早在外頭監視，等著我們自露破綻。
一晚颳著大風的深夜，麗兒聽見街上有馬蹄聲，端著咖啡進書房順道提了一句。
巴黎某些重點區域以傳統騎警取代一般警力巡邏，例如羅浮宮。
在這個公車司機會直接將車停在家裡附近，直接下班的城市，騎警將馬匹私用，悠閒地在
無人路上散步，不足為奇。
「可是還有車輪聲，聽起來像是馬車。」
麗兒說出疑點，我關掉音響，豎耳聆聽，整齊劃一的馬蹄及木輪滾動的聲音，正緩緩朝大
屋方向而來。
韁繩在空氣抽動後，驟然拉緊，馬兒因為受到約束，發出低沉獸吼，蹄聲短促達達地踩在
水泥地後靜止，位置就在大屋正中央，濃濃血屬氣味中混雜強烈龍延香味道，每回與總管
相處，都能聞到相同的味道。
「有訪客，告訴他們藏好，沒有我的吩咐不准出來，再準備一份招待客人的茶點。」
麗兒必須去通風報信，由我下樓迎接貴賓。
匆匆套上長外套，在敲門聲停止前，於門後站定，親手打開門，總管一身淺色幾乎白的三
件式西裝，持著鷹頭裝飾的錫制柺杖，身後有一輛年代久遠，保存狀態良好的黑色雙馬馬
車，老派作風，彷彿時光逆轉回到兩百年前的巴黎。
「沒有預先告知，突然來訪，請不要介意。」
總管言不由衷地說著。
「怎麼會？歡迎都來不及了，裡面請。」
我陪笑，恭敬地請賓客入內。
總管向後方揮了揮手，車伕甩動韁繩，馬車喀達喀達地駛離。
在我引領下，總管走至用來款待訪客的大廳，在坐下前，他環顧大屋懸掛的畫作。
「你對十六世紀的畫作情有獨鍾，不喜歡現代作品？」
總管從畫作類型判斷我的喜好。
「這房子不適合新潮的畫風，近代作品我收藏在其他地方。」
我並沒有獨愛哪個時代，但覺得文藝復興時期格外來得親近，不知不覺收集數量多了些。
麗兒在這時推著餐車進入，對於眼瞎之人能不靠摸索，準確將茶水點心送到定點，總管感
到驚奇佩服。
「忘了叫她別準備餐點。」
血屬之間的聚會，陳列出食物多此一舉，敏感的人還會感到被冒犯，對我的疏忽，真摯向
總管致歉。
「不，最近行會最流行的就是下午茶。」
總管從口袋掏出藥瓶，倒出一小片藥錠吞下，拿起叉子，大方地在我面前切下草莓千層派
，毫無嫌惡地咀嚼。
「這是密特朗醫生最新發明，FCT703，俗稱為食錠，雖然什麼滋味都吃不到，但能夠完全
遮蓋食物叫人作噁的臭味，現在搶手得很，小小的一瓶，要價一萬歐元。」
久居巴黎的血屬熱中於模仿人類的生活，像是人們追逐時尚精品般地，我已見怪不怪。
裝作細細品嚐，等到吃完整個派才向我說明來意。
「說來慚愧，行會派出精銳，結果僅活捉到一人，其他人受重傷，但還是跑了。」
總管述說起馬賽那晚的後續。
「也不能說一無所獲，逼供後，我們終於得知他們身上秘密，聖血的出現，對血屬未來勢
力將帶來決定性的影響，行會不得不審慎面對。」
在總管面前裝傻並不聰明，我選擇默認，主動提供資訊。
「我只喝了一滴，氣味就和普通人類沒兩樣，效果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能力更有了小幅
度提升。」
「這就是我們煩惱的地方，聖血無法融合後自生，必須定期補充，以致於我們無法從俘虜
身體抽取提煉。阿里這個源頭斷了，他們可能預先有了儲備，或是有第二個提供者，才能
繼續隱蔽氣息，無論哪一種對行會都構成莫大威脅，更別說那個神秘的聖母。」
總管說出憂慮。
「血屬王者僅能有一位，就是尊貴的女王閣下。」
一本初衷，不容任何人覬覦女王權位。
「我聽他們說了，將要化明為暗，再次復出，行會便是第一個報復目標。」
「兩邊會對上，基本是因為你。」
總管提醒，我正是事件的起頭。
「在他們羽翼未豐之前發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間接替自己脫罪。
總管微笑，並不否認我的說法。
「有沒有想過，既然阿里關係著一族的興衰，為什麼他們縱容他到巴黎涉險？」
總管問題我早想過，選在行會所在的巴黎進行能力測試有其道理，能瞞過能人眾多的行會
，聖血功能便能舉世皆通，但若是基於此目的，應該對阿里加諸更多限制，以防他行蹤被
發現。
事實上，香堤雅、桑波僅是採取最低限度的約束。
「既然有人質在手上，總管應該得到答案。」
我說。
「因為向性作用，驅使他不得不往巴黎來。」
總管說出了解答。
「向性？」
我無法理解總管的意思。
「行會之所以能吸引那麼多血屬，巴黎會成為世界血屬中心，全是因為血液中的向性發揮
作用，或許大家覺得是憑自己的意志選擇到巴黎來，其實冥冥之中受到了身體影響，如果
體內有原血存在的話？」
總管將行會高度向心力歸咎於血的力量，一種叫做原血的成分。
「像是蜂群會飛往女王蜂所在，女王身上純粹豐沛的原血，便是我們仰望依賴的原因。」
總管道出行會建構的基準，出於血的羈絆。
「阿里身上存有原血，無法控制非到來巴黎不可。」
這便是總管的意思。
「眾所皆知，女王是最後一個原血種，是血主最高完美的傑作，之後血主便不知去向。新
原血種出現，意味著血主再度復出，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吧？」
總管問我。
「新時代的開始。」
嘴上如此說，內心卻說著天翻地覆。
女王的態度將決定今後世界和平或紛擾。
迎接血主回歸，從此退居二線，血主是否會維持現在的規律無從得知，至少不會奪權戰爭
。
為了地位弒主，行會必然分裂成兩個集團，彼此大戰不休。
「目前不得而知，如果他們口中的聖母是遵從血主指示，製造新一代原血種，行會這次行
動等同於向血主宣戰，但包括我在內的行會高層，血液中的向性絲毫沒有動搖改向的跡象
，血主真的再次出現了嗎？這點實在令人存疑。」
「我喝下的聖血，就是原血嗎？」
倘若是，事情之複雜，原比當初所想像，一切是有計畫的預謀，一個大陰謀在幕後蓄勢待
發。
「應該不是，密特朗醫生正為了分析成分而忙碌中，要我親自來說明原委，抽取你的血液
回去進行研究。」
總管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套醫療用的針筒器具。
「請。」
我捲起袖子自行對靜脈加壓，等血管如寒冬中覆蓋著白雪的樹枝浮出，放任針頭侵入抽出
珍貴的血液。
以為就此了事，在送總管出門前，他突然提及強：
「巨人、雙頭狼、美麗少女、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後，全部跟你有關。」
「給我充分時間，我會詳細向您解釋。」
我請求辯解的機會。
「這個十字架很別緻。」
總管對玄關上的宗教壁飾產生興趣，動手去轉，通往裡屋的地道顯現，我當場倒吸一口氣
，腦袋裡一片混亂。
一旦總管雙腳踏了進去，發現強與蕾妮藏身其中，我將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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