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很輕的水霧靈靈,包裹在周身,毛孔深呼吸似的舒暢,徐喜樂被眼前的光亮刺
得睜開眼來。
一個不認識的地方,霧氣繚繞卻不濕膩,光芒是鵝黃色的,讓人感覺溫暖靜心。
徐喜樂走著,毫無目的、毫無想法,就只是走著,腦中一片混沌,彷彿初生嬰孩尚未
懂得如何思考。
就只是憑直覺,向前走。
突然、一股風襲竄過徐喜樂身旁,接著猛地煞住了。
一個大男孩、從徐喜樂身後飛過來,探頭看了看徐喜樂,臉上綻出愉快的笑容:「妳
迷路啦?」
儘管男孩長相平凡,但那純淨毫無雜質的笑瞬間就能淨化塵世的烏煙瘴氣,帶著幾乎
能治癒人心的作用。
徐喜樂呆呆地看著男孩沒有回答,但臉上的茫然清楚說明了她的無助。
男孩見此,便拉起徐喜樂的手,輕飄飄的、飛上了天。他自言自語著:「怎麼會跑到
這裡來呢?這麼乾淨的處子、該不會是篩選時漏掉的吧?」
徐喜樂聽著、卻什麼也聽不懂,就這麼被男孩拉著往前飛,一路上偶爾會出現其他人
,卻都是誠惶誠恐地停下飛行的動作,對著男孩這邊行禮,直到牠們飛過才繼續動作。
這時候徐喜樂才發現,男孩背上舒展著六翼雪白,輕柔優雅地拍盪。而那些因為他們
而停下動作的人,只有兩翼。
腦中浮現了天使兩個字,徐喜樂朦朧中知道、他們不屬於人世間。
就這麼被男孩帶著一路飛翔,逐漸的雲霧褪去,一座彷彿散發著淡淡螢光的宮殿,靜
靜矗立。
男孩毫不猶豫的就飛進宮殿裡,帶著徐喜樂落地,踩下的觸感宛若脂玉、涼柔溫潤,
好像下一秒就會融化。
「烏列!」男孩高聲呼喚,前方高大的男人轉過身,六翼一揮、迅速飛到他們面前。
男人打量著徐喜樂,卻眉頭皺緊:「拉斐爾、你哪裡找到這孩子的?」溫和澄澈的表
情帶點不解,烏列這麼問。
拉斐爾愣了:「…名冊上沒有她?我以為她是篩選時漏掉的候補天使…」他轉頭盯著
徐喜樂,開朗的表情也暗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烏列將手貼上執著的書本,凝神掃視一輪後,搖搖頭:「這次篩選沒有任何候補未到
,她不是候補天使。」
拉斐爾驚訝的說:「怎麼可能?這麼純淨的處子靈魂,不是被淨化過要選來作天使候
補的?」他看向徐喜樂的眼神像是在看奇蹟。
「沒有淨化過就如此乾淨的人類……」烏列喃喃念著,最初的人類的確是純淨無瑕,
但隨著時間過去、潘朵拉的盒子漸漸浮現,直至如此、人類的靈魂都必須經過淨化,才能
成為候補天使。
兩個天使還在思索著,背後便傳來輕柔的嗓音:「她只是迷路了,讓她回去吧。」徐
喜樂回頭,只見一名溫雅秀麗的女性天使收攏背後的六翼,緩步走來。
「加百列…」拉斐爾突然激動起來:「可是這麼乾淨的靈魂耶!天父不是計劃要重整
了嗎?那她是夏娃的──」
「讓她回去。」輕輕打斷拉斐爾的高聲,加百列表情沉靜,射向拉斐爾的目光卻一瞬
如利劍,隨後便轉開眼:「這是天父的意思。」
拉斐爾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烏列扯到身後、擋在拉斐爾與加百列中間:「別說了。」
低聲對拉斐爾說,烏列拍拍大男孩的頭、安撫著他。
徐喜樂就只是呆呆站在那裡,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
加百列走近,纖手覆上徐喜樂的眼:「天父說、尚未到妳歸來之日。」
眼前一片黑暗的同時,加百列輕聲溫潤的嗓還在耳邊迴盪,徐喜樂瞬間失速墜落。
不斷下墜、雖然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徐喜樂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是種鬆了口氣的懈
怠感。
墜落彷彿持續了很久很久、又彷彿是一瞬間,時間在墜落裡毫無作用。
──『夏娃啊……』
睜開眼睛的前一刻、一個獰笑的嗓音鑽進腦中,邪惡得讓人發寒。
*
紅紅趕來已晚,只見饕餮耗盡妖力治療著徐喜樂,鏡蕾則是失了一頭長髮,染血躺在
一旁呼息微弱。
「搞什麼啊!」紅紅怪叫落地,衝向鏡蕾身旁施展治癒,嘴上還罵罵咧咧著:「你可
以再沒用一點!我才離開多久蕾就變成這副德性、你到底有沒有保護她啊?!」
饕餮本來想回罵的、卻是連大吼的力氣都沒有,全身氣循空蕩,力量都被他拿去砸在
徐喜樂身上了。
紅紅輸送部分靈力給鏡蕾,卻在她身體裡發現一個古怪的咒法,一種讓她跟一個人生
命相連的惡毒咒術,接著紅紅就懂了、為什麼饕餮搶救的是徐喜樂而不是鏡蕾。
能救回徐喜樂、鏡蕾就不會死。
思及此,紅紅轉身欲跑到饕餮那邊時,發覺有大量遊魂在徐喜樂身旁竄盪,想藉機奪
舍。
一旁的饕餮當然也有注意到那些遊魂的放肆,可是他已耗盡所有靈力去醫治徐喜樂,
如今連那些遊魂他也只能用黯淡好幾分的青慘火焰去威嚇,且沒什麼用。
「滾開啦!」紅紅大吼,氣息猛烈衝擊、驚得遊魂原地炸散。「…喂、還能動嗎?」
紅紅過去搖了搖饕餮,後者滿臉要吐的神情、叫他別再搖了。
「還活著就給我自己飛、到時候我扛三具屍體回去,爺們不殺了我才怪!」嘴上還罵
咧咧的,紅紅雙手結印將徐喜樂和鏡蕾托起,瞥了眼饕餮發現他靈力完全耗空,便也順手
托起他。
「…我最討厭用這個了──」碎碎念著,紅紅從口袋拿出一節枯枝,滿臉凝重的折斷
拋甩上空。
樹枝在空中宛如重生似的長出更多枝幹,兩根枯枝圈長成一個圓,紅紅將三人扔了進
去,左右掃視的同時看見一旁弱小不少的刑天。
儘管藝紙被碎、這尊刑天仍是鏡蕾以鮮血和髮召喚出來的,所以並沒有那麼容易消散
,僅僅是變小了好幾倍。此刻他呆站在一旁,失去主人的靈力供應而顯得呆滯無神。
紅紅哼了一聲:「…有神智的話就跟上、沒神智的話自己散了去吧!」語畢一腳踏進
圈裡,沒有多加理會刑天的去留。
刑天傻站了幾個呼息,發現那個枯枝圈越來越小,便匆忙地跳了進去。
*
「哎-唷!啊奈宏怕嘎安捏啦?」十分大嬸的腔調在兩具屍體(徐喜樂一、鏡蕾零點
五、饕餮零點五)摔在草地上時響起,饕餮勉強抬頭一看,一棵巨樹上盤據的靈氣幻化成
一個歐巴桑,滿臉焦急的湊過來。
一旁的樹木也一一幻化成各個老人家,皆是滿臉急色。
「功狗語啦、說不定郎聽某勒!」一個老伯操著台灣國語,雙手放在饕餮頭頂、送來
絲絲純淨靈氣。
徐喜樂和鏡蕾身邊也各自有幾位老人家,或坐或蹲、將長久以來吸收所化的日月精華
渡到他們身上。
紅紅踏進來的時候隨即被老伯和大嬸們臭罵,只見他泛疼的支著頭,趕緊轉移話題:
「這女孩身上被下咒了,她沒活、蕾蕾就不會醒。」
老人家們立刻在徐喜樂身上檢查來檢查去,試了許多辦法試圖解除咒術,卻都沒有用
。
饕餮虛耗的身子好多了,他坐起身來,腦袋裡卻一直是紅紅痛罵自己的話、和面對黎
霑時與鏡蕾共鳴的悲憤。
……果然是太弱了嗎?這樣子、連誰都保護不了了,更何況──
『以後…換我保護你……』在禹京滿身是血,卻拍著自己的頭笑著說沒事時,他哭著
這麼說。
饕餮甩甩頭,扔去腦海裡突然浮現的、那個暗自發誓要保護禹京的小男孩,他平靜心
情,呼吸吐納起來。
紅紅朝饕餮掃了一眼,見他神色黯淡,心裡有點罪惡於自己太衝動,心一急就朝他痛
罵。正當紅紅想走過去對他道歉時,一個蒼老有勁的聲音傳來。
「讓開、我看看。」那老者身上散發著不同於老伯大嬸的氣勢,身形也比其他老人家
要清晰的多,他拄著拐杖緩步前進,卻是每個步伐都穩健踏實。
「…祖爺。」紅紅慎重的向他鞠躬,雖然輩分上他與老伯大嬸們可以嘻笑、但對這個
老者卻只有恭敬溫順的份兒。畢竟他們相差的輩分、五十個鏡蕾都填不滿。
祖爺走到徐喜樂仰躺的身側,凝視沉吟了一會,便舉起拐杖、直直往徐喜樂的腹部落
下。
一聲難聽如刮黑板的慘吱劃破森林夜空,其他老人家連忙把徐喜樂搬離開老者拐杖所
拄之處,只見一條通體烏黑其形可怖的怪蟲被拐杖插穿身子胡亂扭動、身上散出絲絲穢氣
。
老者大喝一聲同時雙眼怒睜:「孽畜!害人還敢求饒!還不快叫你丈夫從我孫女身體
裡出來!」手上拐杖使勁刺入幾分,怪蟲的慘叫更甚、連忙發出某種呼喚似的頻率。
呼喚一止、鏡蕾的張嘴呼息的口中竟鑽出另一條怪蟲,紅紅見狀立刻躍向前手一撈,
緊緊握住那條蟲,不讓牠再鑽回人體。
但兩蟲一相較之下,竟是拐杖下的那隻更為巨大肥碩,彷彿有孕似的碩大滿盈,想來
早在文鰩將他們放置在徐喜樂體內時、就早已懷孕。
那蟲早在四年前、鏡蕾前去討伐文鰩時就藉機送入她身中了,只是當時送入的是雄性
、必須要有另一人為雌性的宿體,這惡毒的咒術才能發揮。
文鰩四年來不斷留意鏡蕾身邊重要之人,同時也是為了等待雌性懷孕接近生育之時,
那麼這惡咒的傷害會更為殘暴。
雌性受到的攻擊、雄性會承受兩倍。
也是因為當初早已植下怪蟲在鏡蕾體內,文鰩此番才敢斗膽奪雨珠、綁架徐喜樂,就
是仗著還有這麼一招惡咒能取鏡蕾的命。
老者瞇細了眼,毫不理會那怪蟲的吱吱求饒,拐杖猛地一發光,怪蟲慘嚎一聲、溶解
成腥臭黑煙消失。而紅紅手上那條也同時化成黑煙。
徐喜樂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破出水面般急迫的氣,她身畔的老人家連忙俯下身探她
呼息:「…恢復了、她開始呼吸了!」
同時鏡蕾狠狠嗆咳了起來,一旁的饕餮立刻將她扶起、免得讓她咳出的東西逆回氣管
。鏡蕾猛力咳著、從喉嚨嗆出了已然轉黑的血甚至血塊,終於呼吸順暢。
鏡蕾低垂著眼睛,眨了眨才讓眼前的模糊漸漸消退,她虛弱地抬頭左右顧盼,聲息微
弱:「…祖爺、乾爺爺、乾奶…、咳咳!」
「剛醒就別說話了,身體裡髒東西還多著,運氣排出來再問好。」祖爺的神情和緩,
其他老人家更是一擁而上,東捏捏西掐掐,就怕這命苦的乾孫女少塊肉。
那頭還在吱喳關心時,另一頭祖爺審視著徐喜樂、卻低頭嘆了一口氣。
「…這女孩是還活著,可是醒不過來。」
鏡蕾聞言立刻想動身到徐喜樂身邊,卻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饕餮連忙扯住她:「別
動!妳還太虛弱、讓氣循個幾圈再說。」
「…為什麼?祖爺、拉拉怎麼了?」鏡蕾吞了吞口水潤喉,這才不再咳嗽卻聲嗓啞瘖
的問。
祖爺懸起拐杖,在徐喜樂身上虛點各處,表情凝重:「…肉身活了,可靈魂不在、怎
能醒?」
鏡蕾幾乎連淚都來不及逼出一兩滴,立刻顫抖著雙手開始結印,饕餮和紅紅見狀、立
刻一人握緊一手,阻止鏡蕾。
「放開我!」鏡蕾啞著嗓,試圖用靈力震開兩人,卻是發現身子裡空蕩,所有靈力早
就在被重傷之刻散逸,必須要休養生息才能補回。
可她沒有時間了。鏡蕾吼著:「…放開、我要去找魂!再拖下去、生靈會被吞噬,如
果她誤打誤撞入了輪迴怎麼辦?」她虛吼著,卻毫無威脅性,反而只讓人感覺氣若浮絲。
「不行!妳身體還太虛──」「虛什麼!拉拉連魂都被我害丟了、我有什麼資格躺在
這裡!」鏡蕾打斷饕餮的勸,紅著眼眶瞪向饕餮,卻只讓他感受到排山倒海的自責和悲傷
、一點威嚇也無。
「…讓我去找她、放開我…快放開我……」聲音越發細微,鏡蕾虛弱的喘著氣,不由
自主軟下身子、淚滿眼眶。
「放開我啊……」
饕餮和紅紅撇過臉,不敢去看鏡蕾崩潰的哭喊。
兩人心中皆流入絲絲鏡蕾的意識,紅紅是因為長期受鏡蕾靈氣薰陶而略微相通;饕餮
則是意外與鏡蕾起了共鳴。
『…又一個人……又一個人因我、而死──』饕餮和紅紅接收到的悲喊迴盪,與一個
笑容燦爛的小男孩一併浮現,瞬間消失。
饕餮有所不解,紅紅卻明白。
那是鏡蕾發過誓,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因她而死的人。
TBC.
很好奇到底有多少人在看
我可以很邪惡的說,推到黃字才有下一篇嗎(惡劣)
.....不要鞭打我(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