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和大家聊的，是和蔭屍不太相同的僵屍、活屍。
為什麼說「不太相同」呢？因為蔭屍雖然神秘詭異，但畢竟是真實存在的東西。但僵屍和
活屍的存在，那就比較虛無一點了……
實際上，在屍家兄弟中，知名度最大的應該非僵屍莫屬，幾乎只要是身為華人，就一定知
道它是什麼。但二十一世紀以來，活屍類的題材卻有後來居上的趨勢，不管是活屍、喪屍
都在年輕粉絲們的心中有著一席之地，而這一族的屍家弟兄在年輕一代心目中受歡迎的程
度，也遠遠超過我的想像。
僵屍，是中國文化中一個很有趣的素材，自古以來很多地方都傳過僵屍的故事，也有許多
人信誓旦旦地指證自己看過僵屍，在歷代的小說筆記中，也不乏它們的存在。
在筆記小說中記載的僵屍，形貌不一，能力也是琳瑯滿目，有的僵屍能走能跳，有的身上
長一堆可怕的毛，有的僵屍還能飛天遁地，有的僵屍則能夠在物質和非物質間轉換，能以
實際的身體穿過棺木出來作祟，完事了同樣穿過棺木回去休息，來去間完全不會損壞到棺
木。
不曉得是在閱微草堂筆記或是子不語裡，也提過一男一女，還會在半夜出來約會的兩位情
侶僵屍。
其實，現代人對於僵屍的理解泰半來自著名的「一眉道長」等一系列港式僵屍片，而大家
對於僵屍的知識，也泰半來自於電影，像是僵屍看不見，靠的是分辨人的氣息；僵屍的口
爪都有毒，被僵屍咬到抓到的人在一定時間後也會變成僵屍；對付僵屍的方式，除了暫時
停止呼吸之外，還可以用桃木劍、古錢劍、貼符咒(通常是在僵屍的臉上)、墨線……
身為屍家兄弟裡知名度最大的一族，僵屍的形象廣為人知，但是實際上，在所有的屍族裡
面，僵屍存在的可能性卻最低！
在這麼多年刻意蒐集各種靈界、玄奇故事的經驗裡，我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那就是我
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一個真正看過僵屍的人，所有和僵屍有關的故事，都是轉述，都是聽
人說來的故事，沒有一個人自己真的看過，就連轉述故事的，也常常是轉了好幾手的間接
敘述，真的深究下去，到底是誰看到的，到最後總是糊里糊塗，沒有結論。
那也就是說，雖然僵屍的題材故事那麼深入人心，大家對於僵屍這種族類是那麼耳熟能詳
，但是實際上，卻幾乎沒有任何人真的看過僵屍！
包括僵屍電影裡面所有的僵屍描述，是許多鄉野傳說，以及人為錯覺的綜合。其中很大的
一部份，來自於前一篇我們討論過的「蔭屍」，很多和僵屍有關的傳說，來自於人們親眼
看到蔭屍後的驚嚇，經過想像力和繪聲繪影後，一個「長得很可怕，是人死後沒有腐化，
而且會出棺來害人」的怪物便應運而生。
另外一種可能產生僵屍聯想的現象，就是古代鄉野傳奇中偶然可能出現的「屍變」，簡單
來說，「屍變」就是人死後屍體產生了不可解現象，像是死屍突然坐了起來，甚至起身來
走路。
這種屍變現象乍看之下非常的匪夷所思，但是深究之下，發生的可能性卻比僵屍要多一些
。古時候的醫學水準不高，對於死亡的認定常常過於草率，我們在十幾二十年前的電視劇
裡還常看到，要確定一個人是否死亡，常用的方式是去探他的鼻息，講究一點的就按看看
還有沒有心跳；但是在醫學上有很多狀況，是即使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人卻仍然可能救
活的。
因此，有很多屍變的故事，描述的是死屍「活了起來」，甚至還被當成妖怪撲殺，但這些
很倒霉的「死者」，其實只是被錯誤地判定了死亡，實際上卻仍然活著而已。
但另一種屍變卻要比假死狀態玄上許多，我家族中那位很喜歡講鬼故事的絃伯就說他曾經
目睹過一次，當時是一個老太太過世，家屬停靈在家中守夜，絃伯也被叫去幫忙，一群人
忙著喪事，半夜休息的時候，停在大廳的老太太屍體(還沒入殮到棺材裡)卻突然直挺挺地
坐了起來，把一群大男人嚇得屁滾尿流。
不過當時老太太的屍身並沒有站起來四處追人什麼的，只是這樣直直地坐了起來，後來家
裡人請了道士來做法唸經，好不容易才把屍體弄平回去，順利地安葬。
在鄉野傳說中，屍變是有形成條件的，有的說屍變常發生在打雷的夜晚，有的說屍變的發
生是因為有黑貓跳過屍體。這一個點很有趣，而且可能還有物理科學上的原理，是我一個
長輩提出來的，這一點我們會在下篇的「湘西趕屍」討論，這裡就先行帶過。
僵屍的另一種可能性，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就是人。
大約在民國六十幾年的時候，臺灣曾經有過一種很奇異的精神恐慌，那就是全島都在流行
一個傳說，「有鬼」！。
這陣精神恐慌的源頭也不曉得是從什麼地方開始的，大致上就是在一些鄉野的地方，不停
地有人在夜裡遇上一些讓人很恐懼很害怕的鬼物，這些鬼有的張牙舞爪，有的還會追人。
這些案例真真假假，但不論怎樣就是傳了開來，一時間整個臺灣人心惶惶，每個人都很害
怕在晚上出門，生怕自己會像傳說裡的人一樣遇上了鬼。
後來，當時的政府用一種很有創意的方式解決了這個恐慌，不曉得是真是假，但當時的政
府就是宣布「所謂的鬼，其實是匪諜扮的，目的是要造成全國軍民的恐慌！」，當時還給
這種匪諜扮的鬼取了個名稱，叫做「假鬼」，整個事件叫做「匪諜假鬼事件」，事後還很
鄭重地報導了抓到扮鬼的匪諜，在報上登了相片。
喜歡看飄故事的人，應該都會發現，會嚇死人的都不是真正的飄，所以才有「鬼嚇人，嚇
不死；人嚇人，嚇死人」的說法。由人扮出來的鬼、怪、僵屍、妖精，才是最嚇人的。
如果你是一個想要做不法勾當卻又不想讓人接近你的犯罪者，扮鬼扮僵屍，把人嚇到不敢
接近這個區域，應該是一個很有效率的做法。
古代筆記小說中曾經寫過一男一女兩位僵屍夜半出來私會的玄奇故事，最後的結局還是兩
個僵屍都被村人打死燒死。但是熟知民俗的人都知道，有時候這種玄奇故事背後的真相，
其實是村人將一對半夜私會的男女動用私刑處死的殘酷故事。
所以，有死後不化的僵屍嗎？有。
有死後還會坐起來甚至活動的僵屍嗎？也有。
因為這都是一些自然的物理現象再披上神秘外衣的事件。
但是，在僵屍電影中那些會飛天遁地，會追著人跑，會吃人，把人抓傷後受害者還會變成
僵屍，暫時停止呼吸就找不你，貼上符咒就動彈不得，用糯米砸他會發出爆炸煙霧……
的僵屍兄弟們，其實都沒有存在過。
至少在我認識過的高人，聽過的有可信度玄奇故事裡，通通都沒有發生過。
很有趣，也很吊詭，但卻是一個事實。
身為屍家兄弟裡最有名，也最受歡迎的僵屍，實際上卻可能根本不存在！
另一個屍家兄弟：活屍，是一種新時代的產物，你說它歷史悠久，也算，因為在古早的歷
史中，曾經有過它們的蹤跡，但它們之所以有現在這樣的存在，在人們心中有這樣的地位
，和二十一世紀的文化有著很深的關係。
活屍，有的人喜歡叫它們「喪屍」，英文裡叫做 Zombie。是一種已經死去的人，卻仍然
能夠活動的奇異生物，它們的原形是人類，但因為生物上的因素，像是感染病毒、基因突
變、被幅射照到，或單純的只是被別的活屍咬到，就變成了這種古怪生物。
曾經是人，但因為變成了活屍，就等同於成為另一種生物。雖然帶著原來那人的軀殼，但
已經是另一種怪物，這是一種反差很大的變化，有很多電影和小說作品都曾經以這樣的角
度來創作。
本來我對活屍是沒有任何興趣的，雖然隨著流行文化而走，或多或少也看過幾部活屍電影
，看過一些活屍文化的資料，但是打心裡對這種只會搖搖晃晃，面目猙獰地追著人跑的虛
擬生物沒有任何的感覺。
是的，我用「虛擬」兩個字來形容，是因為和僵屍一樣，我們在電影上看到的那種活屍，
在現實世界中同樣的，也還沒有出現過，未來會不會出現還不曉得，但是至少在現在，我
們可以很肯定地說，電影上那種活屍，在人類的歷史上並沒有真正出現過。
當然，有很多活屍的愛好者一定會出來糾正，認為「怎麼可能沒有出現過，海地巫毒教的
活屍就很有名啊，怎會沒有出現過？」
其實，活屍文化和現象的源頭之一，靈感的確來自於海地巫毒教的「活屍」，在傳說中，
巫毒教的巫師可以驅使死人，讓它們大量復活，成為毫無意識只會工作的奴隸。這種既恐
怖卻又讓人無限著迷的傳說，是很多活屍故事的靈感來源。
但是，海地巫毒教的「活屍」，在本質上和大家認知中的活屍其實並不相同。
在生物界裡，也有類似的活屍現象。有的黴菌或是寄生蟲，會寄生在宿主的身上，把可憐
的受害宿主當成一個活動的食物貯藏器，這時候的宿主雖然還有生命，但基本上已經完全
被寄生的生物控制，呈現出古怪的行為和動作，一直到最後，身體被寄生物消耗殆盡為止
。
但在這裡有一個定義要弄清楚，這種生物的「活屍現象」，並不是把一個死去的宿主弄得
復活回來，而是把一個原本健康的生物，讓它的某部份機能喪失，變得能夠讓寄生物控制
，所以嚴格來說，它並不是「活屍」，而是「失去部份功能導致行為失常的活生生動物」
。
同樣的，海地巫毒教裡的「活屍」，也不是從死屍復活回來的人，而是本來正常的人，被
巫師用不為人知的方式變成失去意識，只能聽命的奴隸。失去意識或部份機能的他們，行
為如行屍走肉，無法獨立思考，也不能做出一般人的正常反應，看起來就像是個死人，因
此才會被人冠以「活屍」的稱呼。
所以，他們並不是「活屍」，而是「因為意識和身體機能喪失，看起來像死人的活人」。
這些實際存在的活屍現象，和電影、小說等藝術作品中那種死人復生後變成活屍的情形是
不同的，而且基本上相反的兩種現象。
但不管如何，不管它們的真正身份是什麼，完全不會影響到現代粉絲們對於活屍一族的熱
愛。我曾經和一群活屍愛好者討論這種奇特的生物，當我說「其實目前所有的歷史都顯示
，電影中那種活屍並沒有出現過」、「用病毒讓人類變成活屍，也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就有年輕的朋友很不服氣地抗議，認為就算現在還沒發生，誰能保證未來不會發生？
「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種東西呢？」說真的，這是我一開始對活屍題材的感覺。早在我少
年時代就有過一些活屍題材知名電影，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一部叫做「芝加哥打鬼」的美國
電影，裡面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即使被砍成幾塊的活屍，依然像是永備電池一樣地動
個不停，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印象了。
後來，會讓我對活屍故事產生興趣，是因為看了板上很受歡迎的活屍故事，maktubyu大大
的「冬戰」後，向他請教了活屍的一些事，之後又風聞一些朋友對它的熱愛，才開始看活
屍電影和故事。這樣過了一陣子，終於從他們的口中知道這類故事的迷人之處。
有的朋友說，喜歡活屍故事純粹是喜歡那種可以把活屍打個稀巴爛的快感。
有的人則說，喜歡活屍電影裡那種刺激的氣氛。
但是在這些提出想法的人之中，最多的卻是一種很有次文化氛圍的理由。他們之所以喜歡
活屍的故事，是因為喜歡這種故事裡，常常有一種反社會的烏托邦情懷，讓人非常的嚮往
。
其實，活屍的故事設定其實很單純，主軸無非就是因為一個不管是什麼的理由，總之地球
上開始出現活屍，而因為被他們咬過的，吃掉的人也會變成活屍，所以活屍的數量會越來
越多，最後變成整個地球大部份人都變成活屍，只剩下一小群幸運者逃過劫難，但是他們
的人生變成只是一直逃，逃離活屍的追捕。
這樣的故事，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特性，那就是「崩毀、重組」的概念。
在活屍故事中，主角們在表面上過的是一種逃難式的生活，但實際上在逃難及恐懼這些事
的背後，還隱藏了那種「小孩進了糖果屋」的美夢成真式的快感。
在活屍故事的世界中，人類本來的階級、藩籬全部因為「大多數人變成了活屍」都崩毀了
，本來限制多多，很多人一輩子無法去的地方，無法做到的事，都在這樣的世界裡變得可
能。
本來人微言輕的平凡年輕人，這輩子不可能在比佛利山莊的豪宅裡游泳，不可能在國會大
廈裡溜滑板，不可能一個人獨享迪士尼樂園這種永遠塞滿人的地方，更不可能在知名高貴
珠寶店裡拿根棒子把高價珠寶打個稀巴爛……這些事，在活屍的世界中卻可能實現。
有些在現實世界中完全沒有機會把到的妹(以男性角度來說)，卻可能成為和你天天相處在
一起患難伙伴；有的在現實世界根本不可能和你正眼說話的大人物，卻可能在活屍世界中
被你打到叫不敢，或乾脆可以因為他是活屍而一鎗轟掉他的腦袋……
我的朋友UZ，一位自稱「無可救藥的活屍愛好者」的達人，就很直接地說，「因為我不滿
我的現狀，所以我迷戀活屍的的故事，對我來說，那是一個世界所有爛事都可以重組的美
好天堂，一切從新開始，用我的智慧和能力獵取我要的一切。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我會
很想去，二話不說就放棄我在這個世界擁有的一切，跑去投奔……」
而另一位作家朋友九鬼的作品「仇鬼豪戰錄」，和最近深受屍族粉絲喜愛的電影「僵屍哪
有這麼帥」，則是探討了曾經是人，卻不幸變成活屍，喪失了部份人性，卻得到活屍野性
的一些故事和情境，也是活屍故事很迷人的地方。
所以，結論是「活屍的存在，存在於嚮往一個全新秩序世界者的腦海裡」。
至少，在目前的情形是這樣的。
讓活屍愛好者可能會很傷心的事實是，和它的兄弟僵屍一樣，電影上的活屍，幾乎也可以
確定不存在我們已知的世界裡。
這一篇，用了不少論說的方式，並沒有舉出很多真實案例。一方面是因為我並不想為了效
果硬要把一些根本也不是當事人轉述的故事硬寫成真實的經歷，二方面則是因為僵屍和活
屍就如同我在前文中所說的，它們並沒有太多很明確的存在證據，也許有人有過經歷，但
我自己的確沒有接觸過任何遭遇到僵屍和活屍的人。
這點，希望朋友們多多海涵一下。
如果朋友們有較明確的遭遇，就多利用推文吧，在推文中把經歷分享出來。
下篇的「湘西趕屍」就是一個較接近經歷的故事，論說的部份比較少，最晚下禮拜一會寫
出，那就請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吧。
蘇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