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審判官位置還沒坐熱，正在尋找應該早就定位準備紀錄審訊過程的書記，書記從門外走入
趨近，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聽到重要訊息，審判官臉色大變，急忙起身讓座。
一位面貌慈祥，散發著陽光暖意的長者，在眾人的景仰目光下，微笑緩緩走入庭中。
正眼也不看坐在兩側受審席，等著對質的粗獷男人與充滿陰柔氣息的美男子，在審判官引
領下，取而代之坐在裁決他人命運的神聖座位上，漫不經心地對兩人說：
「今天我剛好有空，就來看看你們師徒間的恩怨，會以什麼方式結局？」
長者像是旁觀者，站在高處，期待欣賞到一齣好戲。
「你叫？」
長者問粗獷男人。
「定四番，大老闆。」
四番並不認為自己有足夠份量被上層記住姓名，控制好音量，像難得見到幾次的最高負責
人報告。
剪命人、攝命師，所有在場的人全是為這位服務的員工。
「這個名字是方不織幫你取的。」
大老闆想起名字由來，轉向美男子問。
「情同父子的兩個人，為什麼會搞到非拼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美男子便是四番念念不忘的天衣無縫，終於找到，並將他送交公審。
「誰曉得這孩子腦子在想什麼呢？」
從容地聳聳了肩，半點沒有受審該有的驚慌恐懼。
「你們都是替我分擔工作的幫手，作為交換，我保證你們會擁有完全自主的命運，你和他
大可以私下了斷。」
話語中大有納悶，抱怨的味道。
「我原本想像，弟子經過磨難，想方設法追逐，終於超越導師，報仇、同時證明自己能力
，就是別像今天這樣，交給別人解決，又不是小學生打架，跑來找老師主持公道。」
大老闆並不滿意事情走向。
「大老闆，這些話您不該說。」
審判官在一旁勸告上司，得顧及自己身份地位。
大老闆不耐煩揮手要審判官別在他耳邊嘮叨。
「我只是自首，順便按照規定檢舉方不織，和我一樣違反公司規定，私自剪輯他人命運。
」
四番義正辭嚴陳述事實。
「老實說，我不在乎。」
大老闆討厭事情不如自己的心意。
「您喜歡坐在螢幕前欣賞，重點是好看過癮與否。」
四番戳破大老闆的心思。
「大老闆是最明白的人，你別自作聰明，閉嘴，乖乖地聽他說。」
方不織為四番著想。
「讓他說沒有關係，公司不是一言堂，領導人本來就該廣納各方意見。」
大老闆寬容對待四番。
「在您眼中，我只是一隻不爭氣的喪家犬，鬼吼鬼叫地破壞安寧和您看戲的心情。」
視死如歸，無視怒目瞪住自己的審判官，四番放開說。
「我也瞧不起自己，但是除了這樣，我沒有辦法扳倒他。」
四番自認技不如人，才會使用下下策，卑微屈辱地假他人之手報仇。
「你也是可憐人。優勝劣敗、適者生存的遊戲規則太殘忍，我也想過更改，不過這是我所
能想到最公平的方法。」
大老闆悲天憫人地同情四番遭遇，受限於大局，無法輕易擅改運行許久的定律。
「不織，你有什麼看法？」
反過來問方不織。
「我也很訝異他會走這步棋，在我的預想裡，四番會在無數失敗中，慢慢摸索，學習到如
何破解我技巧的竅門。我甚至留了不少破綻給他，打算在他自以為追上後，狠狠給他一次
打擊。他其實很有潛力，只是缺乏覺悟，被太多不必要的感情牽絆住，否則他會是繼我之
後，唯一有資格稱為天衣無縫的剪命人。」
方不織對於最後發展感到遺憾。
「這樣精彩多了，等他脫胎換骨，你們旗鼓相當的時候，再來展開一場師徒對決。」
大老闆興奮地和方不織談論他編排好的劇本。
「從你離開公司後，我少了很多樂趣，新進的剪命人缺少創意又過於保守。」
像是多年好友公然續起舊。
「我還記得你的代表作，把那個看到血就頭暈，創作色情畫的德國小鬍子，剪成差點統一
世界的獨裁者，第二次世界大戰系列作品，絕對是命運史上的經典之作。」
誇讚，懷念方不織的本事。
「現在的年輕人魄力不夠，綁手綁腳不敢碰觸大格局的題材，動亂時代才有可歌可泣的故
事。」
方不織感嘆後繼無人。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剪出一部曠世巨作。」
哀怨地這回功敗垂成。
「換個角度來看，四番沒讓你失望，他確實讓你嚇了一大跳。」
大老闆變換立場，持平地說。
「他主動坦承罪行，利用審判官讀取他記憶論罪時，間接把隱身在幕後的你拖了出來，你
借張科的嘴傳話，留下了尾巴。哪怕你已達到鬼斧神工的境界，一調出所有人的母帶清查
，你在那個醫生身上做的事便全曝了光。」
大老闆搖頭嘆息。
「無縫剪接，整間公司只有你做得到，你最引以為傲的地方，卻成了證明你犯罪的鐵證，
有點諷刺對吧？」
「聰明反被聰明誤，好一個老套無聊的結局。」
方不織聽完苦笑說。
「你也這麼覺得？」
大老闆有同感。
「我死了，以後您再也看不到劇情錯綜複雜，內容驚心動魄的好片，不如給我一次機會，
繼續留在公司服務將功折罪。」
方不織為了保命，想出折衷方案。
「好主意，可是這間公司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拿他來說，如果我答應你，他一定會天天在
我耳朵旁邊囉唆，說什麼規矩不能亂，我必須以身作則，維持正義秩序。」
大老闆指著審判官無奈地表示，他能獨斷獨行，但是後續麻煩太多，權衡得失後，方不織
不值得他破例。
「你好像一點也不緊張。」
大老闆見四番對他們的對話漠不關心，感到好奇。
畢竟他一句話就能讓四番的犧牲付諸流水。
「我相信天有道，地有理。」
四番淡淡地說。
「賭上一把，豁出去才是吧！」
大老闆精準看透四番心理。
歷經十分鐘漫長沉默，反覆地看著這對師徒，觀察他們的反應，大老闆終於給了個明確答
案。
「賭對了，你和他全得接受公司制裁。」
大老闆的話讓審判官與書記同時鬆了口氣。
「雖然無趣，但規矩就是規矩。」
正要離席交給審判官接手，方不織開口挽留大老闆。
「假如把我們拘禁起來，讓我們的徒弟繼受剪命人的資格，他們誰先得到天衣無縫的稱號
，我和他就有一人能得到釋放。」
給了一個誘人的提議。
「繼續說。」
成功勾起大老闆的興趣，他重新坐下聆聽。
「在我剪接了四番妻子的命，讓她愛上並嫁給別人後，她為另一個男人生了一男一女，我
又剪一次，從嬰兒起，兩姊弟便和別人的命嫁接在一塊。」
方不織輕描淡寫地說著令人髮指的惡行。
「我提供線索好讓四番順利找到女孩，帶回家收養。男孩被我留下來視如己出栽培至今。
」
得意地看著四番悲憤的模樣，方不織忍不住竊笑。
「他們優秀嗎？」
大老闆在意兩人資質。
「萬中選一的天才兒童，心理素質高人一等。」
方不織對姊弟讚不絕口。
「王八蛋。」
四番怒罵方不織，髒話才出口，便被大老闆壓了回去。
「別人說話的時候不可以插嘴。」
大老闆讓四番有口不能言。
「把話說完。」
放任方不織暢所欲言。
「我一手培養的男孩，您應該會有信心。他的女孩現在由武雄帶著，而武雄是您欽點的最
佳攝命師，實力自然頂尖絕倫。兩個人同樣出色，由四番打底，加上武雄以後的照顧訓練
，足以彌補我和四番實力上的差距，來個公平競爭。」
方不織說完，交給大老闆定奪。
「那他們絕對不能知道各自的身世，姊弟為了報恩解救如同父母的你們，不惜一切代價爭
奪天衣無縫的稱號，我可以安排幾個特殊命運當作任務，由我當裁判，評選出最好、最動
人的剪輯。」
大老闆陷入想像中。
「這樣不妥。」
審判官勸阻大老闆務必三思而後行。
「我覺得不錯，犯了錯，該罰的人接受處罰，我根據他們接班人表現，所立下功績給予獎
賞，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這樣做的不是嗎？」
大老闆問審判官錯在何處？
「姊弟相殘，似乎違反了人倫。」
審判官深怕觸怒大老闆，輕聲地問。
「庫房裡攸關亂倫的命片，隨便就有個百萬張，你們當時不說，不及時揪出錯誤，一一加
以修正，現在反過來指責我。」
大老闆責備審判官標準不一。
受到斥責，審判官不敢再做反駁。
「聽起來蠻有趣，提議採納。」
大老闆做了決定。
「剝奪他們的能力，流放到上古蠻荒時代，如果你們能活到撐到兩姊弟分出勝負時，我就
給予特赦，不然他們即便贏了，也只能領回一具骨骸。」
不完全隨方不織起舞，添加苛刻條件，顯現身為主宰者的統治力。
「你倒底在盤算什麼？」
四番質疑方不織的企圖。
「重點是遊戲能夠繼續進行下去，樂趣比意義重要的多。」
方不織執意跳脫一成不變的日子。
「你們全是同一種人。」
四番指射方不織與大老闆。
「他只是看，而我會親自下去玩。看戲的是傻子，演戲的是瘋子，我們之間有著決定性的
差異。」
方不織並不認同四番說法。
「不上來當玩家，你一輩子就只會是棋子。」
在被丟入時間逆流前，不忘譏笑四番。
「再見。」
怡然自得地被時間所淹沒，充滿喜樂，一無所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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