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卡〉
「我昨天夢到了小B喔！」
「她說她的記憶卡拍滿了，叫我幫她換一張！」
兒子興奮地的跟我說。
小B是隔壁鄰居家的女兒，是兒子從小的玩伴，
兩年前因病去世了，可憐，還只是個小學生。
「喔？她看起來還好嗎？」我說。
「我們可不可以去幫她換一張新的記憶卡，可以嗎？」
他反問著，眼睛睜得大大的。
小B生前體弱多病，無法遠行的她，對於旅遊這件事有著很高的憧憬，
他們兩個小鬼在一起時總是翻著旅遊書，
夢想哪天能夠帶著自己的相機到處跑，拍一本自己的相片集回來。
後來小B住進了醫院，
我跟兒子去看她，帶了一台全新的相機給她打打氣，
雖然最後沒能撐多久，不過當時她看起來很開心。
下班後我買了張新的記憶卡，帶著兒子到鄰居家門口按了鈴。
小B的媽媽出來招呼我們，
她們母女倆跟兒子很熟了，也都很喜歡他，對他照顧有加，
以至於當我們說明了來意之後，她欣然同意。
小B的房間還保持著原本的樣子，
相機就擺在她的床頭，外觀還是全新的。
我們把裡面的記憶卡抽了出來，把新的放進去，打道回府。
我原以為這件事情可以就這麼結束了，
偏偏兒子這麼問，
「我可以打開這張記憶卡看看嗎？」
「呃，」我說，「你真的想看嗎？」
「想阿。」
「如果打開來看了，裡面甚麼東西也沒有也ok嗎？」我問他。
「沒關係。」他回答。
「你確定？」
「確定，我想看。」
拗不過他，我只能把記憶卡插進讀卡機，
我確定當初買去給小B的記憶卡是全新的，理論上裡面應該是甚麼也沒有。
我錯了，出乎預料，電腦顯示儲存空間已滿。
「快打開來看！我要看她拍的照片！」
我的動作停止了，腦袋裡編織著許多情結。
相較於兒子的積極，我開始猶豫了，游標止在畫面上好一陣子沒有動作，
是兒子搶過了滑鼠才打開了資料夾。
我們看到了滿滿的照片，至少有好幾千張，
照片裡面就好像旅遊書上的這麼漂亮，
有河川，有草地，有山坡，有夕陽，
某些照片裡含進了建築，還能認得出名稱，涵括了世界各地，
然而大部分是認不出地點的風景照片，
有一系列的照片是一望無際的沙漠，
另一系列是照映著青空的鹽湖，地水天藍連成一線，
有一系列看起來是南美洲的文明遺跡，非常原始的建築，
還有一系列是沒入海中的深藍洞穴。
除了些從來沒見過的景色，後面開始出現了熟悉的場景，
住宅區裡的街道，小販的攤子，社區裡的學校，
還有我們家附近小公園裡的鞦韆。
令人在意的是最後一張照片，唯一以人物為主題的一張，
裡面是兒子熟睡的臉，看起來是在睡覺時間所拍攝，
由拍攝角度看起來，拍攝者是身處於房間之內。
我看了看兒子，
他正仔細地點閱著這些照片，表情除了興奮之外還多了許多滿足。
我不確定他是如何解讀這些照片的來源
也許他選擇投入了感情，毫不懷疑地相信這些照片是小B的作品，
也許他單純地覺得這些照片很漂亮，
也許他跟我想得一樣，這些照片是她的媽媽懷念她，代替她拍的，
但是我希望不是真的這麼一回事，
我寧願相信這是小B為了滿足心願，四處遨遊之後的作品。
我摸了摸兒子的頭，抱了他一會兒，
我想我這陣子得在他房裡跟他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