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高中班遊來到中部山區某知名觀光聖地。我們是包一台遊覽車去的。那天下午
四點多吧，由於逛得很累，我們那群狗黨五個人就先回遊覽車座位休息了。這時候司機不
知跑去哪理，去尿尿吧；反正約定的集合時間是五點半，算一算還有一個小時。
然後外頭的烏雲好像慢慢變多，天空瞬間黯淡了下來。我們打開零食吃了起來。當下
有人興致一來，提議講鬼故事。大家都說好啊。接著便開始輪流說起鬼故事來了。
首先是阿德，我們班最會翹課的；他說了一個根本是冷笑話的鬼故事。他說有一次，他晚
上坐公車睡著，醒來的時候，所有乘客和司機都不見了……當他要繼續講下去的時候，大
家都噓他：「幹，是不是車子拋錨，大家叫你下去推車！？」阿德笑笑。然後他被我們捉
起來彈懶叫了。「這也叫鬼故事！？他媽的，一點都不恐怖，還抄襲電視的。」
接下來換阿醜講了。阿醜平常在學校都沉默寡言，外加怪里怪氣的。但只要他一講話，都
會惹來一陣騷動；他的想法和思考邏輯，簡直就是異於常人。大家都很期待，阿醜等一下
會講出什麼恐怖的鬼故事。沒想到，沒想到，他只是笑笑，很陰森又陰險的那種笑：「你
們相不相信，我們這台遊覽車撞死過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氣氛可說讓在場的所有人寒毛直豎，全身肌膚不斷起雞皮疙瘩。
「幹，真的假的……！？」大家吞了一口口水，猛追問他。他這時候賣起關子來了：
「先讓我下車尿尿啦──」然後一堆人跟著他下車。
然後我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錶。時間再過一分鐘，就五點整了。車上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上
一秒阿德還問我：「阿風，你敢一個人待在車上喔！？」我淡淡回他：「我又不是尿失禁
，幹嘛跟你們去跑廁所咧──」
山區的氣候真的是太古怪了，天黑的速度也快到有點離譜；不過上一秒我從車窗望出
去，好像阿德的背後，有一個像女人的黑影在跟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我眨了眨
眼睛，再看一次；那團黑影不見了。應該是我看錯吧──他媽的，真的有給阿醜的鬼故事
毛到。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地，看著車內的空間一片黑壓壓的，心跳得好快。我抽了一
口氣。
本來想下車衝去找阿德他們，但他們好像走遠了；算了，一個人還是不要亂跑好了。
接著我拿出手機，連上網路讀起小說來了。本來是校園愛情故事，沒想到小說竟然自己跳
到鬼故事。我一行一行讀下去，越覺得不對勁，媽的，這個作者想嚇誰啊……！？
故事是這樣的：男主角本來在女主角生日那天，要買玫瑰花和巧克力跟她告白……劇情直
接跳到，有一台遊覽車，上禮拜在中部○○觀光勝地，倒車的時候，不小心把一位才五歲
大的孩子撞死……
「幹──三小啦！」我看到這裡，馬上把手機丟去隔壁座的座位上。這個作者是在惡
作劇喔！？哪有人愛情小說可以直接這樣跳到鬼故事的。這還不恐怖，恐怖的是小說裡面
的○○觀光勝地，就是我目前的所在地。超毛的。這未免太巧合了吧！？
我越想越覺得可怖，算了，還是下車去等阿德他們回來吧。一個人待在車上超級可怕
的。在我經過中間走道要踩階梯下車的時候，詭異的事發生了。我的媽啊，車門竟然自己
給我關起來。然後整台遊覽車開始慢慢往下坡的山路滑，越猾越快。我的心臟整顆都要停
了。我一直捉住座位的扶手，歇斯底里地喊叫。
遊覽車因為重量重，下坡的速度極快，一下子就衝到山路的對面車道上了。而前方有
一台大貨車，距離差不多十公尺吧，猛按喇叭閃著大燈直直要撞過來。「我的媽啊，我不
會被撞死吧！？」人家說狗急會跳牆，人急就生智了吧。為了活下去，我馬上跳去駕駛座
那邊，捉著方向盤整個三百六十度往左打了一圈。整台遊覽車瞬間翻覆在一處斷崖邊。還
好我命大……大貨車閃過去了，而遊覽車也沒衝進山谷裡面。
當我全身是血，奮力要從車裡爬出來的時候，角落傳來了一陣類似嬰兒的哭聲。哭得
很悽慘，哭得很恐怖。我整個人都快被嚇瘋了。「媽的，還來啊──」這台遊覽車到底還
有多少我看不見的髒東西！？我手腳不斷發抖，全身冷得不像話。當我好不容易爬到門邊
的時候，車門竟然扳不開，不管我多麼使力，它就是不開；可是車門沒被撞得扭曲變形啊
，應該不會卡死才對。但它就是推不開……
這時候嬰兒的哭聲，簡直大聲得離譜。我耳朵都快給這哭聲震聾了。然後我視線不小
心瞄到後座一排的車窗，車窗的鏡面倒影出一顆小孩子的頭顱。短髮。小刺蝟頭。看樣子
好像五歲左右吧。但它沒有正面對我，是側臉的。所以實際情形上，我並不知道它長得怎
樣？接下來，我腦子一團空白。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恐怖的場面。
經過幾秒，感覺那顆頭顱要慢慢從側臉轉過來正面了。「我的媽啊，誰敢看啊……！
？」我在心底一直默念佛號。但當我閉上眼睛的上一秒，我好像看到駕駛座的排檔桿旁邊
有一塊香噴噴的雞排。應該是稍早司機下車買的吧，我猜。
接著我想到，要活下去的話──還是靠自己比較實在的。我馬上大聲說：「小弟弟不
要哭，哥哥請你吃雞排……」我又忍痛爬向駕駛座那邊，雙手要拿起那一塊雞排。這時候
顯現出鬼影的那一面車窗「砰」一聲破了，緊接一陣鬼吼鬼叫的聲音，占據滿整個車內死
寂的氣氛：「我不要吃雞排……」
「我不要吃雞排……」
「我不要吃雞排……」
「我不要吃雞排……」
「我不要吃雞排……」
這個聲音一直很不客氣地對我咆哮。當下我也怒了。「幹──不吃就不要吃啦！」以
前聽人家講過，遇到髒東西就要比它兇，它就會被嚇跑了。不知道有沒有用，還是試一下
吧。我一直重覆大喊：
「幹──不吃就不要吃啦！」
「幹──不吃就不要吃啦！」
「幹──不吃就不要吃啦！」
「幹──不吃就不要吃啦！」
沒想到這方法真的有用，那聲音馬上安靜下來了。然後遊覽車的車門自己打開了。我
抽了一口氣，慢慢向門邊爬行過去。在我要滾下遊覽車之前，我回頭望向那面破掉的車窗
一眼：「小弟弟──誰害死你……！？」我補充道：「跟哥哥講啦！」過了幾分鐘都沒有
動靜。我又抽了一口氣，接著不留戀地爬出車門了。
然後有一道強光照射了過來，好像是救護車的車頭燈吧；我還看見許多藍色和紅色的
光在閃，應該是警車吧。我非常地疲倦，馬上暈了過去；什麼事都記不得了。什麼事都記
不得了……
＊＊＊ ＊＊＊
當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後來我們老師跟我說了一件
不幸的事：原來我們班遊的遊覽車，回來的途中因為視線不佳，跟一輛大貨車在山路的過
彎處發生擦撞。還好大部分的同學，只是一些輕微的皮肉傷；不過很遺憾的是，阿德那時
候突然心臟病發作……。老師說到這裡，落下眼淚來。我安慰她別說了。
聽老師這麼一講，我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一段畫面來：
山區的氣候真的是太古怪了，天黑的速度也快到有點離譜；不過上一秒我從車窗望出
去，好像阿德的背後，有一個像女人的黑影在跟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我眨了眨
眼睛，再看一次；那團黑影不見了……【全文完】
＊＊＊ ＊＊＊
後記：
過一陣子，學校恢復上課的時候。
我發覺阿醜變得更加怪里怪氣了，不，是瘋瘋癲癲。
有一次早課的時候，他把全班給嚇了一跳。
他一直對著昔日阿德的空座位，失心瘋開心地大喊：
「阿德回來了……」
「阿德回來了……」
「阿德回來了……」
「阿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