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談：BBS marvel板詭異誌》─《奪命臉書》（六）
「是我接的。」
冰冷的氣息拂過耳畔，沙啞的嗓音就像是蛇一樣纏繞在可茵的聽覺神經，她愕然地轉過頭
，卻只看到身後一眾低頭玩著手機的男男女女，沒有人的視線與可茵對上，更不用說是貼
在她的背後說話了。
「喂喂？可茵，妳還在嗎？」喬依的聲音又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我……哇啊！」可茵才剛乾澀地擠出一個字，忽地感到有誰猛力推了她一下，讓她踉蹌
地從人行道落到了班馬線上，沒有抓緊的手機也跟著飛了出去，叩咚地落在前方。
可茵心慌意亂地想要站穩身子，下一秒卻又發覺有誰在硬拽著她的衣領，將她往前一拉。
那力道是如此粗魯，疼得可茵驚叫連連，可是不管她怎麼揮舞雙手反抗，卻還是被扯向了
班馬線的中央。
此時行人步行號誌的紅燈尚未轉綠，馬路上的車子來來往往，好幾輛機車險之又險地避開
了突然衝出來的可茵，經過她身邊時不忘狠狠罵上幾句。
叭叭！刺耳的喇叭聲像是要震破人的耳膜。
「危險啊！」路人的驚呼聲拔得愈來愈高。
可茵怔怔地站著，小貨車的影像映在她的瞳孔，變得愈來愈大、愈來愈大，然後天空驟地
撞進視網膜。
叩嘰！讓人不舒服的撞擊聲悶悶地響起，可茵的脖子被迫轉了一個方向，看到了自己的手
機就躺在不遠處。
「可茵，那是什麼聲音？是不是有人被撞了！」喬依興奮地嚷著，「快把照片拍下來給我
看！」
好友的聲音諷刺地鑽進耳朵裡，可茵的嘴巴張張合合，卻擠不出完整的音節，像是離了水
的魚，只能垂死掙扎。
她吃力地轉動眼珠，看到身邊圍了好多人，大家就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擠了過來，
拿著手機對她一陣猛拍。
喀擦、喀擦、喀擦！刺眼的白光瘋狂閃現，不斷刺激可茵的眼睛。
好亮！好亮！不要再照我了！快叫救護車啊！可茵痛苦地想要閉上雙眼，但是好像有一隻
看不見的手強硬扳著她的眼皮，不讓她闔上。
然後，可茵看見了，有一道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她的手機後方；似乎是察覺到可茵的
視線，那人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然後緩緩舉起腳，毫不猶豫地踩碎了她的手機。
喀擦一聲細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應該說除了可茵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察
覺那道不自然的詭異身影。他們只顧著觀看躺在血泊裡的可茵，渾然不覺那道可怖的黑氣
正擦過他們的肩膀、臉孔，
是他！是那個西裝男！可茵嘶了一聲，身體的疼痛讓她連恐懼都忘記了，她憤怒又不甘地
睜大眼。
為什麼她會遇到這種事？她明明是正義女孩，她讓性騷擾女學生的色狼遭受報應又沒有錯
，憑什麼那個色狼一自殺就要來她報仇？有錯的人根本不是她！
可茵憤恨地瞪著離自己愈來愈近的黑色身影，看著那人在她身邊緩緩蹲下，枯瘦的手指往
臉上輕輕一撥，黑氣逐漸散逸，露出了一張蒼白又平凡無比的臉孔。
「開心嗎？妳不是最喜歡被關注了，現在有那麼多人都在看著妳耶。」
女孩的低啞笑聲像是壞掉的手風琴一樣，貼著可茵的耳朵響起。
誰？那是誰？可茵震驚地倒抽一口氣，光是這個動作就讓她感到痛苦不已，更多的鮮血湧
出嘴角。
想要殺她的人不是應該是那個西裝男嗎？這個人又是誰？可茵的大腦一片混亂，
她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女孩，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妳忘了我對吧，正義女孩。」女孩半透明的臉孔咧出了一抹陰森的笑，「真是讓人傷心
，我可是從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想著妳。」
那一天？那是哪一天？變成鬼的女孩找上自己……不，這沒有道理，她沒有做過對不起對
方的事，可茵愈想愈覺混亂，
看著可茵慌亂害怕的眼神，女孩的手指撫上了她的睫毛、壓著她的眼皮，不讓她閉上眼，
然後輕輕說道：「再給妳一個提示，我們搭過同一輛火車，妳還拍過我呢。」
可茵的瞳孔驟然收縮，她想起來了，那個在火車上被性騷擾的女孩！
但是，這更加不合理！她幫了那個女孩，是她讓色狼遭到報應的，女孩應該要心存感激才
是，為什麼反而要對她下毒手，將她從人行道上推了出去？
我……我明明幫了妳啊。可茵的眼珠子艱難地轉動，想要傳遞出這個訊息。
似乎是看出了可茵眼底的困惑，女孩蹲坐在可茵身邊，手指撐著她的眼皮，讓她無法躲避
相機的白光，低啞的聲音如同一首幽幽的歌。
「妳幫了我什麼？妳有當場制止那個色狼嗎？妳所做的事就只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拍下
我被性騷擾的畫面，然後丟到網路上，讓大家親眼目賭了我的難堪。」
「妳放上了我被騷擾的影片，妳被稱為了正義女孩；但是我呢？妳有想過我的感受嗎？我
甚至還被網友嘲笑說，我其實很享受那場性騷擾。我害怕的眼神被人說是惺惺作態，我想
要掙扎的舉動被解讀為欲迎還拒。」
「妳知道走在路上被指指點點是什麼感受嗎？就因為我長得不漂亮，活該被性騷擾後還要
被人奚落：『哈，她這種貨色也有人看得上？』」
「妳享受著網友讚美的時候，我躲在房間裡不敢出門，我害怕經過我身邊的每一個人，也
許他們正在嘲笑我。」
十七歲正是敏感又纖細的時期，還沒有成長到足以應對突然而來的大量惡意。一段影片頓
時使少女的人生產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有人同情她，有人鼓勵她，但是有更多人把她的經歷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她的學校、她
的個人資料被人公開，沒有人認為做這些事有什麼不對，他們打著正義的大旗，要來拯救
被性騷擾的少女。
可茵渾身發冷，她好想把身體蜷起來，使自己不再發抖，可是她的手腳好沉重，連抬起一
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喔，對了，還有這個。」女孩的指間不知何時夾了一封信，娟秀的字體映在可茵的眼裡
如此熟悉。
那是她的筆跡！
「妳知道妳做的事導致了什麼結果嗎，正義女孩？」女孩蒼白的臉孔貼至可茵眼前，笑容
歪斜如天上的新月如鉤。
「妳有勇氣寫信譴責這個男人，卻沒有勇氣坦承自己是誰，反而在信封上寫上了我的名字
、地址，讓那個男人以為是為這封信是我寫的。」
不，我只是想增加信的真實性……可茵蠕動著嘴唇，想要解釋她不是故意的。
「妳讓那個男人以為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害的，是我指使你們人肉搜索，是我讓他的社
會地位與人生毀於一旦。」
女孩一邊低低說著，一邊將前額貼上了可茵的額頭，殘酷的記憶伴隨著冰冷的溫度流瀉進
可茵的腦海裡。
可茵看到了西裝男照著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女孩的住所，他悄悄尾隨著女孩，趁她毫無防
備之際將她拖進暗巷；女孩驚恐的叫聲被厚實的手掌壓進嘴裡，沒有人察覺到發生在巷子
裡的悲劇。
網友的正義，讓女孩遭受了更加可怕的傷害，最後，身心飽受催殘的女孩選擇了自殺。
女孩垂下眼，看著倒臥在血泊中的可茵，嘴唇一張一合：「是妳害死了我。」
不是、不是……她沒有……就算要報仇，也不該先找她，而是找那個色狼才對……
可茵想要搖頭，可是她覺得脖子脆弱得像是隨時會斷裂，會不會一搖動，她的頭就掉下來
了？
「再告訴妳一件事吧。」女孩附在可茵的耳邊，輕輕說道，「妳真的以為那個男人是自殺
嗎？」
可茵悚然地瞪大眼，她從這句話裡領悟了某件事。
女孩仍舊面帶微笑，慢慢從可茵身邊退了開來，將空間留給更多蜂擁而上的好事者。
「天啊！車禍現場！我要把照片傳到臉書、噗浪，跟他們說我看到有人被撞了！」
「肇事車輛的車牌有拍到嗎？到時候丟上網路讓大家人肉搜索！」
男男女女的聲響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混亂的噪音；記者也趕了過來，見獵心喜的向圍觀的
路人採訪這則車禍事故。
「同學，妳有看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身體好像很不好，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臉色就很蒼白了，一定是因為沒站穩才從人行道
上跌下去……天啊，全身都是血，好可怕，那個肇事的司機太過份了！」
不是不是！事情的真相才不是這樣！可茵在心裡大聲咆哮，可是她的身體好痛，連動一下
都做不到。背後濕濕熱熱的，彷彿有大量的液體正在汨汨湧出，也讓她的生命不斷流逝。
女孩譏誚的眼神是可茵最後看到的畫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