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鄭千遙多慮了。都城隍人很好心的在簡報上加密,姜羽暉從櫃台人員手上拿過一
疊紙時臉孔扭曲一瞬,迅速又恢復正常。她沉著一張臉,把那疊紙遞到鄭千遙面前。
「你看看。」
鄭千遙只看到昨晚的新聞簡報,幾則過期的新聞大事,她們需要的關於飯店的訊息丁點都
沒有。
「這是……」鄭千遙滿心疑惑,她挽住姜羽暉的手,走在平和高中的人群中悄悄問:「都
城隍給錯了嗎?」
「沒有,他不可能拿我不需要的東西給我。」姜羽暉把手裡的東西對折再對折,隨意往身
後的背包一插,「那個傢伙不爽,在上面施法,我們現在都看不到原文。」
一句話揭示了前因後果,鄭千遙立刻發表感想:「……好幼稚。」
「對啊,超幼稚的。」姜羽暉跟著附和,完全不把自己當做是幼稚的一員,「害我要來研
究都城隍在上面動了什麼手腳。」
「都城隍在上面做了什麼?」薄薄的幾張紙充斥都城隍和姜羽暉的攻防,鄭千遙搖搖姜羽
暉的手臂, 臉「說啦說啦說啦」的表情,「是下了幻術還是……?」
「那傢伙用了點下界的辦法,所以簡報才會變成這幾天的新聞。」他們跟著人群走到自家
遊覽車門口,姜羽暉往旁一靠,讓鄭千遙先上遊覽車,「地下的東西懂的人極少,搞清楚
他老人家玩什麼貓膩比較費時。」
聽來姜羽暉頗有怨言,那幾張紙上面的東西想必不好處理。要是如此或許姜羽暉能向她家
太子爺哭訴一番,都城隍也不會在這種關頭玩些小把戲。
「不過這也不算出格,這事要是玩得過頭太沒分寸影響的可是人命,上頭怪罪下來都城隍
也不好受。」姜羽暉領在前頭,率先入靠窗的座位,「先看看我有沒有辦法解決,沒辦法
只好找白曜了。」
找白曜!姜羽暉不說,鄭千遙都快忘記還有這個選項。豁然開朗的同時鄭千遙仍有不解,
姜羽暉不是沒把人家認回家?她承認對方是她的男朋友,可昨晚她的態度還沒接受白曜的
靠近。
「我認識白曜時他已經修煉千年了。」姜羽暉附加說明,「別看他昨晚事事都遷就我,說
實話,他現在鐵定比我還行。」
「你不躲他了?」鄭千遙驚奇了,姜羽暉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
「嗯,不躲了。」姜羽暉閉了閉眼,為街下來的車程做了睡覺的決定,她要彌補早起換得
的睡眠不足,「既然他追上來了,我不會再放他走了。下一次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會再
讓他隱忍的離開。」
※※
第二天的行程是北部的知名風景區,姜羽暉一路睡到野柳,難為她在卡啦ok的噪音下呼呼
大睡。下車時鹹味的海風直撲臉面,耳邊盡是海浪捲起的聲音,帶著浪花退下,又不斷拍
擊上岸的節奏。
姜羽暉在熱辣的太陽夏伸個懶腰,後知後覺的想起她沒有對刺毒的陽光做好任何預防措施
,「千遙,你有沒有帶防曬?」
「有,等我一下。」
施老在前方絮絮叨叨囑咐各位同學不要手賤殘害可憐的特殊景色——這裡可是台灣知名的
海蝕地景——尤其是近年來快斷掉的女王頭,大家手賤去摸很快的頭斷了,野柳就少一個
拍照的景點。
沒多少人仔細聆聽施老的叮囑,女生顧著擦防曬,沒防曬的趕快和同學借一借。海邊沒多
少遮蔽物,曬得久了不甚晒傷都有可能。至於男生,幾個幾個聊天,或是事不關己的樣子
,施老全然對一群牛彈琴。
領隊帶著同學陸陸續續進野柳地質公園,同學三三兩兩地分開了。鄭千遙拉著姜羽暉開心
地和同學們拍照,這團拍完換去那一群,拍得好不熱鬧。姜羽暉走在木棧道,眼睛看著眼
前風情各異的岩石,心裡想的是都城隍給她留的一手。
陰間的東西陽間本來就不太瞭解,畢竟陽間也不會去學陰間的東西來收妖收鬼,一些道行
高深的傢伙或許聽過見過,但不一定會用。姜羽暉想來只想痛揍都城隍一頓,那傢伙在剪
報上附加的東西是時常可在陽間見到的陰間符法,她約略有點印象,一時半會卻解不開。
她趁鄭千遙跑去和另一夥人拍大合照時抽出那些剪報,隻手在上彈下紙張。
人群不斷朝前移動,姜羽暉想了一會,不太確定地對紙張唸咒。
紙張上的文字忽然扭曲變形,燃燒般地轉換成它本來的樣貌。姜羽暉滿意的看著幾個「人
倫慘案!失業父燒炭攜上全家!」、「飯店開毒趴,二男暴斃」、「想不開,女分手自殺
!」等驚悚的新聞標題,她把新聞標題翻閱一遍,最後鎖定最開頭的爸爸失業帶上全家燒
炭自殺的新聞。
白曜說,飯店裡的小鬼是個國小學童,于君信說他看到小鬼推著行李箱在停車場門口晃啊
晃的,全部的新聞只有這則有個國小三年級的小朋友。
警方調查,周子賢(四十三歲)年前失業,在家待業半年找不到工作,今年七月趁小朋友
放暑假,攜全家出門遊玩,過了退房時間並未退房,飯店人員入房查看,一家四口在房間
內燒炭,不幸回天乏術。
家屬表示以為周子賢帶全家出門散心,沒想到發生此等憾事,周父周母在現場痛哭說,「
兒子媳婦很孝順,兩個孫子都乖巧聽話,工作沒有慢慢找就好,怎麼會想不開呢?」
死者 周子賢(四十三歲) 蔣婉寧(四十一歲)
周庭予(九歲) 周庭皓(十二歲)
報導上方是一張警方辦案的現場,左下角則是周家的全家福,人都已經往生,所以媒體並
未在臉部打上馬賽克。姜羽暉看會照片,決定晚點拿去給白曜或于君信指認。
姜羽暉把剪報塞回背包,向前加入同學的行列。剪報上的貓膩已經解開,找小鬼麻煩是晚
上的事,現在她該做的就是投入這場旅行,該操心的事晚上再來操心。
熱風撩亂姜羽暉的頭髮,她隨意紮個馬尾,走在海風的背後,一路和同學打鬧的走過整片
野柳海岸。
回到遊覽車姜羽暉幾乎要癱在座位不想移動,她要死不活的拿過鄭千遙的礦泉水猛灌:「
啊啊、冷氣!我好想你!」
水被某人幹走,鄭千遙只好走向前排再拿罐水。五月的天氣漸趨炎熱,尤其台灣又屬亞熱
帶區域,熱浪只兇不弱,下車走一圈足以令人眷戀車內冷氣的美好。
舒適的冷氣不亞於安穩的催眠曲,姜羽暉一覺得體溫降下來了,蓋著薄外套睡去,再度無
視音箱不斷放送的高亢破音。
野柳後的行程是陽明山,遊覽車轉進崎嶇蜿蜒的山路,滿山的綠意包裹這些外地來的旅客
,層層的山巒一峰又一峰,讓人有繞不出山區的錯覺。睡得爽利的姜羽暉默默睜開雙眼,
她看向窗外,打從踏入大屯山區,隱隱攀附在山區的氣息令她對這片山林好奇起來。她坐
直身體,認真去感受山裡的一切。
「很有趣的地方。」姜羽暉忽然對鄭千遙說。
「嗯?有趣?」鄭千遙跟不上突然冒出的發言。
不得不承認,姜羽暉睡醒自如的功夫一流,只要她想睡,沒什麼地方不能睡的,同樣的,
她也常在奇妙的時間點清醒。
「唔,山裡給人的感覺挺好玩的。」姜羽暉琢磨一下,選了她覺得恰當的詞彙,「可惜我
們不能在山裡久留,不然還真想再這裡多晃幾圈再走。」
「好玩?」姜羽暉惋惜的語氣另鄭千遙好奇起來。好玩有很多種,姜羽暉的好玩多半是唯
恐天下不亂,這回的語氣似是遺憾。她貼到窗邊和姜羽暉一齊看著蔥鬱的山林。縱然擁有
鬼怪喜愛的體質,鄭千遙卻不適合修行,只能被動的撞見各路鬼怪,「什麼樣的東西讓羽
暉覺得好玩?」
「山裡有很古老的東西,我叫不出他的名字,可能連白曜也不明白他的來歷。」姜羽暉拖
著下巴,她想了一會,肯定的說道:「那東西在這裡很久了。」
「等一下下車能去看看嗎?」姜羽暉感興趣的東西,鄭千遙不禁好奇起來。
「來不及了。剛剛感覺比較明顯,現在薄弱了不少。」姜羽暉向後一比,「已經過去很遠
了。」
沒機會一探究竟,鄭千遙稍覺可惜。遊覽車陸續在入口處停下,不少學生選在花鐘拍照,
然後蹦蹦跳跳看花季去也。姜羽暉和鄭千遙兩人走馬看花地逛逛走走,一群人又由遊覽車
載送去淡水看夕陽,在淡水就地解決晚餐,再被遊覽車托運回飯店。
大姐和昨天一樣先睡,小飄和其他同學一起去施老房間,姜羽暉拿著都城隍提供的剪報捲
成筒狀,敲在肩上:「千遙要和我一起去找戌班的于君信嗎?」
「好啊!」和一個睡著的人一起留守房間感覺蠻恐怖的,不如跟在專家身邊比較安全。她
和姜羽暉一起離開房間,頗有顧慮地問姜羽暉:「等一下會很可怕嗎?」
鄭千遙習慣的是已各種淒厲死法現身的鬼怪,沒辦法,急診室、墳墓、大馬路上獵奇的鬼
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不包括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種場景。
「不知道。」姜羽暉聳肩,她沒看過那隻小鬼,不曉得人家氣瘋了會怎麼對付他們,「你
還要過來嗎?」
「要!」鄭千遙趕緊拉住姜羽暉的手。說實話,除了第一次見面以外,平時都在學校看姜
羽暉做山大王,難得專家出手,此等熱鬧怎麼能不跟?「我要去!」
於是,姜羽暉帶著一個觀光的,來到千百個不願意的于先生房門口。于君信開門見到是姜
羽暉這尊請不走的大佛,想把人轟出去也不是,放進來又心有不甘,偏偏現在還要靠人家
出手幫忙。他憋屈地和姜羽暉打過招呼,一齊下去樓下的咖啡廳。
白曜不知從哪個角落現身,光明正大的在空位坐下。姜羽暉接過侍者遞來的菜單,往白曜
那頭推去,「于同學那邊有發生什麼事嗎?」
話問得沒有芥蒂沒有彆扭,非常自然坦蕩,鄭千遙都要懷疑昨天以前某人的閃躲是不是她
的錯覺。
白曜無事的開口:「風平浪靜。」
水果塔、焦糖烤布蕾,姜羽暉和鄭千遙迅速的點完各自的餐點,白曜則是點了一杯熱茶,
于君信看旁邊三人有長談的趨勢,想想昨天是姜羽暉付的帳,跟著點了一杯熱巧克力。
「我託人幫忙查找飯店歷年的社會新聞,有一則新聞令我非常在意。」姜羽暉拿出跟著她
一天的剪報,指著「人倫慘案!失業父燒炭攜上全家!」的新聞,「先不管新聞內容,看
看這張照片,你們昨天看到的小鬼是不是這個孩子?」
于君信傾身看清黑白A4紙上的照片,姜羽暉手指下的男孩相當稚嫩,同時也相當眼熟,但
他不能很確定小鬼的樣貌和這孩子是否相像——昨晚他只顧逃命,哪會注意人家的長相。
他努力回想昨天的經歷,白曜忽然插口:「是這孩子沒錯。」
「嗯。」姜羽暉收去其他剪報,他們現在看似有進展實則原地打轉:「現在小鬼死因確定
,但我們不清楚他的主人的動機。」
于君信不明白姜羽暉的意思,他們不是只要除掉小鬼就好了,為何會扯到小鬼的主人?
姜羽暉見他一臉茫然,臉上滿是悲憫:「乖喔,小朋友還沒出師對不?這隻小鬼凶悍到飯
店裡面一隻鬼怪都沒有,我和白曜判斷可能是蓄意放養。問題來了,什麼樣的情況需要一
隻極兇的小鬼?養小鬼的人要拿小鬼去做什麼?」
兩個問題用力的砸來,于君信很快就懵了。好在于家給他的教育發揮作用,于君信很快想
到數個可能性,臉色都白了。
「想明白了?能夠的話不單單是除掉小鬼,更要把後面的始作俑者找出來,否則他平白無
故失去一隻小鬼,這仇莫名結的可大了,你不時提心吊膽害怕人家報復。你想想,你昨天
跑得要死不活還鬥不過它,人家是花費多少心力養出來的?如果他養那隻小鬼為的是去做
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你害人頓失雙臂,他為了快速培養可以使用的工具,又會用多陰損的
辦法養下一隻小鬼?」
姜羽暉每講一句,于君信的臉色糾結得越發難看。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願意聽
,只是這些話從一個同輩份的同學嘴裡講出來令人非常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