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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dlight (米德萊) 看板: LightNovel
標題: [創作] 怪物教父 第四章
時間: Sun Oct 6 00:14:51 2013
第四章
1.
經過那晚,雅爵與樂芙的感情變得更好,彷彿真的是父女。
又過了兩天,雅爵趁著假期帶樂芙在城內走走,兩人說說笑笑地回到雅爵
的住處,房間很暗,雅爵看到窗邊站了一個人,他很快認出是帕德。有時
他會用氣之術出入,窗戶常常沒鎖,他房裡貴重的東西只有書,城裡的人
應該也不會笨到想偷他東西。
「帕德,你來啦?」雅爵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八成是把樂芙接走,遠離此地
,想到即將與樂芙分別,這十幾天的相處會讓他很懷念。
食屍鬼原本在窗外眺望遠方,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兩人。背光中看不清他
的臉孔。
儘管如此,樂芙還是認出此人就是當晚救自己的食屍鬼,怔在原地,不知
該如何是好。
雅爵牽著樂芙的手,發現她的手微微發抖,想牽她繼續往前,她的腳像是
釘在地板,沒有移動。
雅爵知道她對她的教父十分畏懼。從帕德之前告訴他的敘述裡,他並不知
道對樂芙來說,那一晚是他們初次見面。
他這才想起,他忘了去問帕德,樂芙的父母下落。
然而,帕德終究是她的教父,而不是自己。他拉拉樂芙的小手:「樂芙,
妳的教父來接妳了。」
「才不是……」樂芙又驚又懼,囈語似地說:「他才不是……」
「雅爵。」食屍鬼開口。「帶她來。」
雅爵不喜歡這種語氣,但是現在感覺像是偷了別人家的女兒一樣,有一股
隱隱的罪惡感。他知道他對手中的女孩付出感情了,他心底感到懊惱。
他告訴自己該清醒一點,力道加大,就算樂芙不想移動也得拖她走。其實
他大可以用氣之術移動她,但樂芙的腳有部份與他的心連在一起,不想離
開好不容易建立的情感。
可是,樂芙馬上又叫又喊,淚水自她的大眼滾滾而下,像是在泣訴他為什
麼可輕易讓她離開。
「樂芙。」帕德往前走,思索該用什麼語氣,彷彿他不曾與她對話。「妳
得離開這裡。」
「我不要!」樂芙歇斯底里地破口大罵。「臭食屍鬼!為什麼要殺害卡洛
琳?為什麼要殺我村子的人?」
帕德的腳步僵住。
雅爵有點疑惑,瞇起眼看著他。
「老子……」帕德的灰眼睜大,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我沒有殺了她。」
「它們是你的同類,不是嗎?如果沒有該死的食屍鬼,卡洛琳就不會死了
!一定是你帶它們來的對不對?」樂芙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雅爵本來有一絲懷疑,他很快了解食屍鬼攻擊她的村子是真的,顯然樂芙
把一切的痛苦都歸咎於帕德。
帕德知道真相不是如此,他亦無法辯解自己是食屍鬼的事實。
雅爵看得出這是他最大的痛苦,而樂芙正往他的弱點不斷地攻擊。
「樂芙,別說了。」
「我恨你!」樂芙怒視著他。「我死也不要跟你走!以歐普修斯之名發誓
!」
帕德愣了一下,看雅爵一眼,雅爵知道他的意思,幫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樂芙,雖然我們還不知道為什麼你的村子會被攻擊,但妳得知道,救妳
的人是帕德,而他是妳的教父,並不是我。」
「教父是拜認的!我不要!我寧可認你做教父,也不要是他!」樂芙氣得
在桌上的湯匙,丟向帕德。「他不配!」
帕德不躲也不避,任憑湯匙擊在臉上。
湯匙掉落在木片地板,發出鏗鏘聲。
帕德沒有作聲,樂芙依然瞪著他,雅爵看兩人再這樣沒辦法,只好開口:
「也許我該跟你談談。」
帕德點頭,用眼神示意到頂樓去,轉過身,一邊收攏斗篷,一邊往窗戶跳
出去。
雅爵嘆了一口氣,吩咐要樂芙顧家,才跟著出去。
2.
雅爵飛到頂樓去,他的樓上還有五位納塞學會的教職成員,希望他們沒有
見到他,也希望帕德沒有打擾到他們。
晚霞把因斯坦城照得一片火紅,這樣的光景他不知看了多少次。他見帕德
屈膝危坐在地上,也坐到他旁邊。他本來像帕德一樣坐著,肥胖的身體很
快受不了,改變坐姿,雙手往後撐在地上,半仰式地望著遠方。
迎著晚風,頭髮有點吹亂,雅爵稍微撥一下頭髮:「我可以知道整件事情
的來龍去脈嗎?如果你願意談的話?」
帕德沒有回答,雅爵明白他的心情自然不會很好。
「我知道了。你給我一點時間,我說服她回到你身邊。」他接著說。
「老子只希望她很安全,衣食無缺。」帕德嘶啞的聲音變得更嘶啞。「這
十幾天都沒事,你的身手也很好,她也很喜歡你,那樣也好。」
「不,你才是他的教父。」雅爵搖頭,嚴肅地說:「而我也有我的工作要
忙。」
這句話自然是騙人的,他已經準備好向納塞學會辭職。
「她不適合跟食屍鬼一起生活,老子吃的是腐肉,那不是她吃的東西。」
「你有錢。」雅爵提醒。
「那不是重點!你要多少錢老子付給你就是!」帕德嫌惡地說。
「別用那種口氣說話,我也是有脾氣的!」雅爵不甘誓弱地露出長長的犬
齒。「錢買不走我的意願!」
帕德瞪著他,不久,大概是感覺立場上的變化,嘆了一口氣。
「樂芙是撿來的。」
雅爵見他的態度軟化,恢復原本的語氣:「從哪撿來的?」
「母樹裡。」
「什麼?」
雅爵知道那大概是全世界最大的一棵樹,直徑大概有一座山那麼大,有傳
說樹上還有人居住。
「老子的名字是帕德‧薩納。」帕德說:「歐菲索是我的教父。」
「你在說哪個種族的笑話?歐菲索是開國先王,距今也有七、八百年了。
」雅爵見帕德不像是在說笑話,腦袋快速轉動,推論:「莫非這跟你變成
食屍鬼有關?」
帕德點頭。
「等等,從頭說起吧!沒頭沒尾,我實在是聽不懂。」
帕德再次點頭,這次他停了很久沒有說話,雅爵知道他在整理頭緒,沒去
吵他。
食屍鬼的眼神越飄越遠,他慢慢想起他還是人類時候的故事。
佩獅劍士撿到母樹女孩的故事。
3.
大雨磅礡的樹林裡,一位穿著斗篷的男子,不,應該說是食屍鬼,以失去
節奏的步伐走著,毫無目的地。
曾經被稱為「佩獅劍士」的帕德,如今成了食屍鬼。
原本就沒有家人,一個人靠著意志力活了下來,後來成為薩納王國的王下
劍士,跟著他一起戰鬥的雄獅也在與洛奇的戰鬥中死去。他唯一擁有的,
只剩下歐菲索‧薩納在臨死前遺贈給他的王劍。
他的榮耀,他的驕傲,他的意志,全被食屍鬼的身體阻絕在外。
因為他已經不是人類。
而是不死的食屍鬼。
讓他意識到自己尚活著的感覺,只有渴望腐肉的饑餓感。拒絕進食腐肉是
他拒絕這副身體的最後抵抗。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該做什麼。
一開始,他大肆破壞,為了發洩忿怒,他舉劍伐了半片的森林。
無謂的破壞並不能使他的心情平復,他開始自殘,
發現在自己身上流下窟窿沒有感覺,他憤而又削下自己的肉,依然如此。
不知道是食屍鬼本身就沒有知覺,或是心中的痛楚大過於皮肉之痛,他沒
有任何感覺。
有時他想要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一場惡夢,一場很長的惡夢。然而這場
惡夢似乎永無止境,他連疲勞的感覺都沒有。
所有的感覺,均來自於逐漸凋零的心。
他無法接受食屍鬼的自己。在湖泊旁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發出前所未有的
慘烈聲,彷彿全世界的悲傷都聚在自己的喉嚨般的撕心裂肺。
他從來不為自己的身世感到痛苦,在戰場歷經各種令人悲哀的事情也沒有
皺過眉頭,更不為戰友死去感到哀傷,納瑪索帝國的創國國王死去他也不
曾哀號,只覺得心裡少了什麼。但變成食屍鬼以來,他是第一次有一種哭
泣的衝動。
絕望侵蝕他身為人所有的情緒,他厭惡黑暗,但又只有黑暗才能稍微平復
心情。他找到一個山洞,在深處駐足,希冀從此與黑暗連成一體。
他不再思考,也不願思考,假裝自己已經死了,忘了自己曾經是人類。
如此不知過了多少年月,在漫漫無期的黑暗裡,他無法睡眠,更遑論進入
夢鄉,連一場惡夢都是一種妄想。
不過,身為食屍鬼以來,還有什麼夢境可以使他稱為「惡夢」?
想到這裡,他竟然笑了,久違的笑聲驚動了冬眠的熊。熊並沒有察覺黑暗
有什麼,很快又打起鼾聲。
熊的存在連帶使他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他仍然在這個世界上。
自己是死不了的食屍鬼……
真是寂寞啊。
4.
帕德不明白,為什麼戰場上,總是有些人明明不怎麼強悍,卻有頑強的抵
抗力。
就像他眼前的無名小卒,對方明明已經被自己的劍刺入,流滿鮮血的雙手
仍緊抓著他的劍不放,抵擋他刺得更深。
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傢伙存在。
戰場上,往往都有幾個貪生怕死的傢伙,那種拋棄尊嚴,死命乞求對方饒
他一命態度,讓他很不以為然。
殺人無數的帕德,在戰場威震八方的佩獅劍士,終於決定賜予這種貪生怕
死之徒幾句話的時間。
「老子問你,為什麼你不想死?」
帕德那金黃的長髮在風中飄逸,夕陽照著他的盔甲熠熠生輝,美若女子的
臉龐露出睥睨眼神,俯視著即將死在他劍下的小兵。
在帕德的四周,盡是一片死在他劍下的戰兵,遠處還有他的戰友正在解決
餘下抵死不從的敗將。
「我想……見我的……」
「什麼?」帕德將劍送進一寸。
「咳咳……我還要要見我的……妻兒……別……殺我……」
就只為這種原因,才有雜草般的求生意志嗎?
「哼!真是無聊!」
帕德的劍抽起,放回劍鞘。
對方的胸口流出更大量的鮮血,以為帕德放他一條生路,臉上浮出鬆一口
氣的笑容。
失血過多的小兵抬頭看著模糊的劍士背影,他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獅子的
血盆大口。
身為納瑪索第一先鋒隊隊長,帕德一如往常地整隊回營。他駕著馬,跟著
他一起戰鬥的雄獅則跟在一旁,身後是約莫五百人的手下,比原本兩千左
右士兵足足少了四分之三,可以說是一場苦戰。
副隊長的位置又空了,帕德皺起眉頭,能跟他併肩作戰的人實在不多,偏
偏那些人也是國王歐菲索‧薩納重用的愛將,同樣被編制到各隊裡當隊長
。他很懷念起初整團只有一百人左右的日子,那時雖説辛苦,兵力不高,
每個人卻可以說是精英中的精英,在智勇雙全的歐菲索帶領之下,仍然打
了一次又一次地漂亮的勝仗。
隨著軍團日益強大,帕德也開始帶領部隊,與舊戰友分屬不同的隊伍。身
處於先鋒隊,這個戰爭的第一線,往往也是死傷最多的部隊。眼見部下每
一次都有死傷,整團漸漸已見不到從頭陪他出生入死的部下,他的心裡感
到一股淺淺的悽涼,不過也變得更加勇猛,狂暴。
部下往往都撐不過三場戰爭,對他來說,部下變成打贏戰爭的棋子,他們
隨時都會失去,也隨時都會遞補,他已經沒有任何顧慮。
唯一的顧慮,只剩下愛寵,格羅。
格羅是一頭獅子,是帕德小時候撿到的,那時牠也是一頭幼獅,伴隨他一
起長大,也一起戰鬥。加入歐菲索的軍團之後,也被編入戰鬥隊伍,與帕
德一起作戰。
故帕德有「佩獅劍士」的威名。
「終於又拿下一塊土地啦!帕德。」
原本應該穿巫師袍的黑髮女孩穿寬鬆裝的小丑裝,從半空中飛下來到他旁
邊。
「洛奇?歐菲索不是有下軍令,不能在戰爭以外的時間使用四元術嗎?沒
事不要亂費體力!」帕德微蹙眉頭。
「現在也是戰爭中啊,只是打完了嘛!」洛奇張開雙手,在空中悠揚地轉
了一圈。
「妳今天怎麼穿這種衣服?」
「啊呀,因為我今天的工作是吸引敵人的目光,這身鮮豔的服裝比我的巫
師袍有效多了。猜猜看我今天穿這件衣服做什麼事?」
「老子不想知道。」
「我今天穿這套小丑裝,在賣水果呦!『來喔來喔!好吃的水果!』,結
果敵方的人都氣得往我這邊殺過來呢!」
這種把戰爭當兒戲的把戲,不論是誰見到都會抓狂吧?
「既然都打完了,還是換回去吧。」帕德不打算評論她的舉動。
「也是。」
洛奇在半空中把衣服一褪,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如雪的胴體,姣美
的胸型曲線與曼妙的水蛇腰在帕德的眼裡一覽無遺。
「妳的身材差不多也發育到該會怕羞的時候,怎麼一點自覺也沒有?」
這種一般人見到會害羞的事在軍隊裡卻是很常見的,但以前就與洛奇是隊
友的帕德,早已習以為常。
這點大概是洛奇僅有的軍人樣子。
「厲害吧?這可是足以色誘敵軍首領的身材呦!」
洛奇在空中擺出撩人的姿勢,惹來帕德身後許多的嚥唾液聲。不過因為洛
奇與帕德的官階相當的關係,帕德的軍隊也只敢這樣,不敢造次。
「老子不想知道這種事。」帕德把頭微微一撇,軍隊馬上又恢復肅靜,只
剩馬蹄聲。
「好吧。」洛奇變魔術似的生出一套漆黑的法師袍,穿載起來。
「你的馬呢?」帕德見她特地來聊天,乾脆陪她聊一下。
「載著我戰鬥很辛苦,所以慰勞牠一下!」
「嗯?」
「我召喚比我輕很多的骷髏駕著牠。」
「……妳還是快回去吧。」
帕德嚴肅的表情流下冷汗,他光想像一個骷髏騎馬帶隊的景象就覺得很詭
異。
這種事大概也有天才巫師之稱的洛奇才幹得出來。
所謂巫師,是除了四元術以外,還會用其他魔法的職業。而洛奇是死靈巫
術的佼佼者,常擔任突襲或是奇攻的關鍵角色,是四元文明中與奧登和紐
特羅並稱的三大巫師之一。
「難得在戰場上碰到面,閒聊一下嘛!」
「有什麼好閒聊的?老子可不想再聽那些無聊的蠢事!」
「好吧,那換個話題好了。」洛奇歪著頭想了一下:「你多久沒見到歐菲
索了?」
「老子沒興趣算時間,怎麼了嗎?」提到歐菲索,帕德才看著她。
「你有沒有聽到歐菲索打算不再征服其他國家的傳聞?」
「沒有。」
「奧登跟我說,他有可能不再發動戰爭了。」
奧登是軍團裡的主力,常與洛奇的部隊配合,因此常有討論戰術以外的機
會碰面。
「是嗎?」
「所以奧登說,他也打算隱退了,不會擔任國內大臣。你呢?」
「老子當然會跟隨歐菲索。」
「還真是沒有猶豫啊。」
「老子的身份和劍術都是他賜予給老子的,這世界上我當然只臣服於他,
也只會跟隨他。妳難道不跟隨他嗎?」
「這個嘛……考慮考慮囉。」洛奇原本在空中維持趴臥的姿勢,換了坐姿
:
「這樣一來,大家都會分開吧?想起來還真是……」
「什麼?」
「無聊。」
「哼,無聊嗎?」
接下來如果過著不再揮劍的日子,確實是挺無聊的。
一年後,納瑪索的國王,果然宣佈停止征戰的宣言,決定往後的日子專心
治理國家。
「你也要走了嗎?奧登‧英特格雷特?」
王城門口的不遠處,帕德與愛獅格羅在門口叫住了身穿便裝的中年男子。
男子手持一柄長槍,擱在肩上,槍頭還掛著包袱,一派輕鬆的樣子。
「是啊,我已經厭倦參與戰爭和政務了,想清靜清靜,歐菲索就交給你照
顧了。」
「照顧?他應該不需要我照顧吧?」
「人老了,身體也會不行的,幸好他的兒子遺傳到他優秀的血統,否則這
個國家的未來還真令人憂心。」
「那是你不接受接任下一個王位的結果吧?」
帕德想以當初歐菲索要傳位給他的時候,他卻嚴正拒絕,並勸他傳位給子
女。
「這麼多年來,他變了,我也變了,我們的理念已經不盡相同。這是他打
下的天下,讓他兒子繼位也是應該的。」奧登炯炯的雙眼看著城門。「「
總之,我也無心再參與國事,也是新血接替的時候了。」
「哼,說得好像歐菲索要死了一樣。」
「因為我不會再來了,把該交代的話說完。」
「知道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奧登走近他,要他附耳過來。
帕德依言把耳朵湊來。
「要小心──糟糕!我想大便了!」
奧登才剛說完,趕緊往民宅移動。
「什麼?」
「算了,沒事,後會有期!」
奧登已經跑遠了。
「這傢伙怎麼還是老樣子?」
帕德回過身,一名精靈望著奧登離開的方向,在他旁邊說話。
是率領精靈部隊的坎拉。
坎拉有一頭銀白色的長髮,以及一雙匹配的銀眼。
「你也要走了嗎?」
「不,歐菲索希望我留到他兒子成熟再離開,在那之前先駐守這裡。」
坎拉蹲下來摸摸格羅的頭,格羅乖順地低頭讓他撫摸,舔舔他的手。
「是嗎?」
連歐菲索都在為未來準備嗎?
帕德開始有一種煩悶的感覺。
然而,他沒有想到,歐菲索在半年後就去世了。
幸而王子一直在為繼任王位做準備,在父王駕崩之後很快對政務駕輕就熟
,沒有造成政權轉移上所造成的空轉損失,國家在新王的領導下也慢慢壯
大。
帕德沒有任職任何的官位,只是住在首都,默默地過著生活,算是為甌菲
索看顧,好不負他的託付。
就在太平盛世的第六年,首都發生多起暗殺事件,死者幾乎都是戰技高超
的高手,大都為過去參與過戰爭的戰友。
眼看這樣下去會把所有軍事的要角全都殺光,國家的軍力頓時會削弱,帕
德開始暗中調查,但沒想到──
兇手正是洛奇。
當帕德騎著格羅在郊區找到洛奇的時候,坎拉已經死在她手裡。
「為什麼妳要這麼做?」帕德注視著在洛奇腳下的坎拉,坎拉明顯已經死
絕,原本的淨白肌膚變得黯淡,可是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
「你問我為什麼嗎?」洛奇裝模作樣地思考一下:「大概是無聊吧?」
「妳這混蛋!」
「好啦,騙你的啦。」洛奇吐吐舌頭:「我想要修練為巫妖,需要很多強
悍的靈魂,剛好王子殿下賜與我這樣的權利。」
「為什麼他會賜與妳這樣的權利?」
「這個嘛……可以這麼說吧?大概是歐菲索長年在外征戰所造引起的醋意
吧?他討厭那些與歐菲索一起戰鬥的伙伴。剛好我也需要強壯的靈魂,我
們就剛好一拍即合了。」洛奇笑得有些詭異:「順帶一提,你也是其中之
一喔,而且他最討厭的就是你。」
這時,洛奇已經召喚無數的食屍鬼。所有食屍鬼一齊對著帕德張牙舞爪,
躍躍欲試。
「正好,我對你也最有興趣。」洛奇手一揮,所有食屍鬼一擁而上。
「可惡!」
帕德從格羅身上跳下,王劍一抽,瞬間把食屍鬼砍得七零八落。格羅也撲
擊了幾頭。
「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呦!」洛奇拍拍手,又召喚了為數更多的食屍鬼。
只見帕德大喝,格羅藉著主人的身體一耀,帕德也在這時候舉劍揮斬一圈
,一道以帕德為圓心的劍氣一散,所有食屍鬼幾乎被腰斬。
「別急嘛。」洛奇並沒有被劍氣掃到,打著呵欠,一群食屍鬼又再次出沒
。
「看來不先解決妳會沒完沒了。」帕德單膝一跪,擒王劍的劍式展開,身
體前傾,他提劍筆直向洛奇一刺,但洛奇已經放出數道火球。
帕德憑著劍氣衝破火球,劍尖快刺到她的喉頭。
沒想到,洛奇的身體瞬間變為食屍鬼。
「怎麼會……」帕德並不介意把眼前的食屍鬼擊殺,他更在意的是,如此
一來,他的破綻大露。
「逮到你了!」洛奇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後,手已經搭著他的
肩膀。
帕德的手腳同時也被黏土固定,無法動彈。
「好啦,乖乖讓我把你的靈魂取走吧!」矮帕德三個頭的洛奇不得不飄起
來,手才好搭在他頭上。
豔紅的指甲抓著帕德的頭部,帕德的意識變得模糊,痛覺自骨髓深處很快
漫延全身細胞,讓他禁不住大叫。
格羅救主心切,在這時候往洛奇的身上一躍。
洛奇早有防備,一道火牆轟然出現在牠眼前。
格羅並不懼燄,兇狠地張開大口。
「好孩子。」洛奇早已在牠眼前凝聚冰錐,待牠自己衝過來。
但她沒想到,冰錐竟融化了。
「什麼?」
沒想到格羅張開大口,一道火燄噴射而出,冰錐自然融化。
洛奇沒想到牠會使出四元術,卻也沒有辦法應付,獅子趁機咬住她抓著帕
德的手臂。
為了斷尾求生,洛奇不得不放棄吸取帕德的靈魂,這個巫術中斷的唯一方
法,就是把靈魂轉移在其他生物上。
洛奇情急之下,瞥見剛剛被帕德一刺的食屍鬼,另一隻手馬上揮向那已經
倒地的食屍鬼……
5.
帕德從洞穴出來以後,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離開陰暗潮溼的洞穴,重回光明亮麗的世界,使他有點無法適應。
但最難適應的,是不斷持續的肌餓感。
他渴望著腐肉。儘管成為食屍鬼以來他並沒有進食,那無窮無盡的饑餓感
不斷折磨著他的靈魂,他的尊嚴。
第一次進食他帶著最後一絲理性吃了他最熟悉的鹿肉,不過他已經沒有耐
性再生火處理,茹毛飲血之後他發現新鮮的肉並沒有真正感到飽足,也沒
有任何滋味,充其量只是緩和了饑餓感。
難道非得變成腐肉才能下肚嗎?難道自己真的得嚥下這種卑劣的食物嗎?
帕德帶著懷疑在他吃不到一半的死鹿前等待,他有的是時間,他坐在森林
之中守護他的食物,任何動物在他附近都會被他趕走。
眼見鹿屍漸漸腐爛,發出惡臭,也開始長滿了蛆。一條條蛆在血肉模糊的
屍體上蠕動,變得更加可怖。他知道那種味道在身為人類以前肯定覺得難
聞,可是他發現竟然有一股親切感,甚至讓他想起燒烤鹿肉的滋味。驚覺
自己有如此反應,他感到一陣噁心,那純粹只是心理上的。事實上,任何
一隻食屍鬼是不會讓腐肉在眼前擱太久,它們只思考如何停止無窮的饑餓
感。
正確來說,它們根本不會思考,是徒為人形的怪物。
帕德恐怕是所有食屍鬼當中唯一會思考的。
然而,帕德真正恐懼的是,他會不會在某一天而失去思考,成為真正的食
屍鬼?
又或者,必須食下這些腐肉,才能保持理智?
曾經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劍士,他的榮耀不允許他變成這種低賤的怪物。
在戰場殺人不眨眼,從來沒有猶豫過的帕德,如今卻對這種事感到前所未
有的恐懼。
帕德戰戰兢兢地摘取一條爬滿蛆的鹿腿,按下狼吞虎嚥的慾望,湊近嘴邊
。
他渾身發抖地嚐試一口,細嚼慢嚥地一口接一口。
對他來說,這是何等的煎熬與羞辱?他彷彿聽到有人在嘲笑他,但為了保
持理智,他不得不這麼做。
灰眼積滿眼淚,延著猶如潰爛的臉頰流下。
這恐怕也是第一個食屍鬼流下眼淚。
為了尋求自己會不會到最後會失去理智,而成為真正的食屍鬼的答案,帕
德展開旅行。
當然,如果可以變回人類的身份是再好不過,只是帕德知道自己的肉身八
成已經找不到,就算找到恐怕也是腐爛的屍體,因此他不敢奢望有這種可
能性。
在旅行途中,除非真的已經痛苦難耐,他才會選擇腐肉,其他時候他大都
獵補動物直接食入生肉降低饑餓感。
帕德大都在入夜之後才動身,白天的話則是找隱密的地方練劍。他一點都
不願意以這副身體戰死。
成了食屍鬼的好處大概就是沒有盤纏的問題,他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睡
覺,唯一需要用到錢的地方大概就是武器的保養。幸好先王留給他的劍除
了鋒利無比,劍身也難以生鏽,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寶劍。
由於從小被歐菲索撫養,他的童年幾乎都在訓練與戰爭中度過。戰爭的時
候雖然跟著軍隊四海為家,卻也沒有好好在不同的環境生活。
沒有目的地,也沒有目標,更沒有什麼經歷。他的人生是由揮劍、敵人、
血腥味、激昂的喊叫聲與淒厲的慘叫聲、以及死亡組成的。
馬不停蹄的戰爭,讓他不知不覺地長大,甚至忘了自己的長相。
諷刺的是,倒是食屍鬼那怪物般的長相,讓他在湖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後
就過目不忘,他甚至懷疑那不是自己。
成了食屍鬼以後,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著。
一步一步地走,走路是他僅剩還活在這世上的知覺,然而路走多了他不確
定是不是有終點的一天。
屬於他的榮譽,他的驕傲,他的部隊,他的愛寵,他的身體,全部都失去
了,唯一伴著他的,只有一把歐菲索遺留給他的王劍。
就在他無以為繼,漫漫的人生當中,出現了一個轉捩點。
彷彿被指引一般,他來到了被稱為世界的中心──母樹。
這棵直衝天際,巨大如山的樹在他眼前峨然矗立著,他的腳下的樹根盤根
錯節地不斷蔓延,此時他離樹底下約莫還有五公里遠。
若是在平時,天空在母樹與雲朵的遮蔽之下有一些灰暗,陽光無法照耀,
因此帕德的附近大都是一些寄生植物,以帕德腳下的母樹根維生。而現在
,天空萬里無雲,陽光穿過天空中的樹根照下來,像無數支細長光箭射在
地上,地上都是不規則的光與影。
光是這樣的距離,就已經教他感到震撼,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那種莊嚴神
聖的形象,使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為食屍鬼在此地的存在是多麼的慚愧
。
「就這麼一次,請讓在下到您的膝下看看吧,此後我不會再來的,請原諒
在下的舉動。」
這也是帕德第一次對歐菲索以外的對象俯首。
他越接近母樹,就越覺得宏偉壯觀,卻與越來越難前進──曝曬在地面上
的樹根越來越肥大。
他放輕腳步,生怕驚動這棵靜止,卻可以感受到旺盛生命力的巨樹。
走到樹下,抬頭望著樹蔭,這裡大概是母樹區裡最暗的地方吧?
就在此刻,帕德聽到一陣哭鬧聲。
帕德自是一陣失措,冷靜下來之後,循著聲源,沿著樹幹尋找。未久他發
現一個人大的樹洞。
帕德以為有人住在裡面,仔細思考後明白不是這麼一回事。他想起母樹是
精靈族守護的聖地,精靈也只在附近的森林居住,他潛進來只是為了想看
看這傳說中的巨樹。
哭鬧聲越發越大聲,帕德的好奇心也越來越重,最後決定伸頭一探。
沒想到是一位女嬰。
女嬰被沒有任何衣物遮蔽包裹,一見到帕德便停止哭鬧聲,小小的紅瞳笑
彎了眼,完全不怕帕德的樣子。
「閣下為何在這裡逗留?」
帕德認真地向女嬰問道。從小就塞滿了訓練和戰鬥讓他壓根忘了自己也是
從這麼小長大的。
女嬰只是咿咿呀呀地叫著,小巧的雙手往前伸,似乎想要帕德抱她。
帕德誠惶誠恐地看著她,既然女嬰會出現在這邊,想必與母樹有關係,末
非她就是母樹的真身?
「老子……不對,我……」帕德在腦中挑選正確的字眼:「在下……在下
不敢。」
帕德從來沒有看過嬰兒,完全忘了自己也是這樣長大的。他以為她會說話
。
「啊啊……」
女嬰彷彿聽得懂帕德的話話似的,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帕德這時真的慌了,女嬰的哭聲要是引起聽力異於人類的精靈可就糟了,
只好一把抱起女嬰。
狼狽地從樹洞抱出女嬰,女嬰正輕撫帕德的臉頰,即使是接近無感的身軀
,但帕德仍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說不上來是什麼。
「沒想到閣下竟然不怕在下。」
帕德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這種感覺基本上並不討厭。
「咿呀。」
「在下名叫帕德‧薩納,閣下喚我帕德便可。」
「帕……帕……」
「不知閣下叫做什麼名字?」
「帕……帕……」
「看來閣下並不懂語言。」
女嬰咯咯笑了。
「無論如何,很高興認識閣下,讓在下護送閣下回家吧。」
帕德作勢又要把女嬰放回樹洞。
「嗚……」
沒想到女嬰竟然又要哭了,顯然一點也不願意。
「……在下明白了。」
帕德冒著被精靈發現的危險度過半天。
這半天之中,帕德幾乎都在教女嬰語言,但女嬰沒有學會任何一個字。
因為肚子餓的關係,女嬰哭了,這一次帕德沒有任何辦法解決她的問題。
想把女嬰放回去,結果女嬰哭得更悽厲,莫可奈何之下,帕德本能地輕輕
晃著女嬰,用手摸摸她的臉頰,沒想到這招奏效了。
帕德鬆一口氣,仔細推敲女嬰哭泣的原因。
「莫非閣下是肚子餓了?」
「噠──」
不過帕德沒有東西給她吃,他再怎麼沒常識也知道女嬰不可能跟他一樣吃
腐肉。
該如何是好?
這附近只有一棵母樹,母樹似乎也沒有任何果實可以食用──就算有帕德
也不敢貿然去摘。
最後帕德只好帶女嬰離開,趕到最近的樹林找食物。當然找沒有精靈居住
的所在。
沒多久,帕德找到結滿果實的樹,很快砍幾顆下來,再用乾淨的樹葉擠出
汁液讓女嬰飲用。
女嬰喝飽後很快就睡了,帕德看著她安祥的睡容,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女嬰似乎不願意再回到母樹,帕德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女嬰就這樣與帕德
相處了數十天,每天喝果汁果腹。
如此相處下來,帕德的心思也漸漸纖細多了,可以應付女嬰的各種狀況,
也可以憑女嬰的一顰一笑知道她的需要。
為了怕自己沾上腐肉的味道,而使女嬰聞到惡臭味,帕德找了很多花在身
邊,希望藉由花香除臭。
有一次,帕德隨意摘了不同種類的花,鋪在草地上。他想要知道,女嬰最
喜歡哪種花。
他抱著女嬰,先拿起一朵玫瑰花,女嬰發出笑聲。
他又拿起一朵百合花,女嬰沒有反應。
他挑起四元花,手還沒撿起,女嬰就咯咯一笑。四元花在手上的時候,女
嬰已經想伸手去拿。
「原來妳喜歡四元花。」帕德對她說。
四元花的形狀類似四葉的酢醬草,花辦也呈愛心狀,不同的是,四元花的
花瓣都不同顏色,大都是紅、藍、黃、綠四色,有時候混有橘色或是褐色
,紫色較少見。四元花是四元人主要的經濟作物之一,因為花瓣是染料的
原料,也可以當做香料,花莖相當堅硬耐腐,早期的四元人常作成短箭或
針,而且無論是多貧瘠的環境都能生長。這些特質可以說與四元人的性格
息息相關,與四元人的生活關係密切,久而久之就叫四元花。
「噠。」女嬰彷彿在回答。
他把花給女嬰,女嬰雙手握著四元花,笑得更加燦爛。
接著,女嬰竟把花輕輕插進帕德胸口。
帕德先是吃了一驚,後來發現他沒有生命危險,才知道食屍鬼的致命傷不
在胸口。
那應該是頭部?帕德心想,當然,他不打算拿生命開玩笑。
四元花就這樣插著。
「聰明。」帕德發現,這樣他報女嬰的時候,女嬰可以隨時聞到香味。他
索性把花插得更牢一點。
後來,每一次帕德抱著她去摘花,女嬰見到小巧的四元花,都會想要伸手
去拿,並露出欣喜的笑容。自此帕德只摘四元花花博取她歡喜。此外,也
只有四元花的花莖夠硬,可以插在帕德身上。
帕德開始過著養育女嬰的日子。
然而終究,帕德心智與經驗上只是年齡只有二十歲的劍士,無法照顧纖弱
的嬰孩。當他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女嬰已經病了。
6.
「來人啊!這裡有沒有醫生?」
帕德在附近的村落裡喊叫,但似乎沒有人願意理他,甚至躲避他。
因為他已經把身上的斗篷脫下來包裹女嬰,供她保暖,自己則露出食屍鬼
的外貌。
從早上到晚上,這已經是他來訪的第五個村落。
月光下,儘管帕德擁有人類的理智,說著人類的語言,但沒有人願意出來
。村民幾乎都瑟縮在屋內祈禱,希望那食屍鬼不要過來。
帕德挨家挨戶地敲門,希望有好人可以伸出援手。
始終沒有人出聲。
帕德焦急地檢視女嬰,女嬰的臉頰異常地發紅,表情很是痛苦,幾乎被病
魔累得無法哭喊。
冷靜!帕德知道他必須冷靜!
沒想到作戰經歷無數次比這還要緊張的時候,為什麼自己無法冷靜下來?
帕德抱著女嬰站在某戶人家的屋簷下避雨,他希望至少這戶人家能給他一
個空間避雨。
「男人啊,就是這樣……」
帕德聞聲,一位老婆婆站在他身後。
「你的懷裡是嬰孩吧?」
帕德有點疑惑,仔細端詳老婆婆的臉孔,發現她的雙眼已經瞎了。
「我雖然瞎了,但耳朵可沒瞎。這嬰孩的喘息聲相當微弱,不快點治病的
話……」
老婆婆轉過身,拄著拐杖一橐一橐地往屋裡走。
「會怎麼樣?」帕德焦急地走到她跟前。
「就更加虛弱。」
老婆婆停在門邊,要他進來。
帕德抱著樂芙進屋內,老婆婆要他讓樂芙躺在床上。
老婆婆到樂芙旁邊,把斗篷解開,在她身上摸了一陣,罵道:「竟然不買
衣服給她穿,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
「這孩子不是老……不是在下的。」要是帕德還是人類的時候,臉上肯定
一陣青一陣紅的。
佩獅劍士的驕傲在老婆婆面前顯然不堪一擊。
「哼!少推卸責任了。」
老婆婆把手搭在女嬰的手腕上,用兩指貼在臂上游移。
「營養不良,又受風寒,這女嬰真可憐。」
老婆婆很快就知道女嬰的病徵,帕德第一次看到有這種診斷,以前他看軍
醫都問病兵一堆問題,思索半天才知道怎麼處理。
「閣下還真厲害。」
「少給我拍馬屁,你這小子。這叫『把脈』,是我向從亞國來的旅人學的
功夫。」
帕德知道亞國,歐菲索就是曾到那裡學「氣功」,才創下軍用劍法,軍用
劍法可說是依循氣功基礎而創下的。
只見老婆婆用水之術把生出的水結成冰塊,再隨意從身上撕下一塊布包起
來。
「你來為她提冰塊,輕輕貼在她額頭上,小心別把所有重量放下去,把她
的頭壓壞我可不管。」
帕德依言坐在女嬰枕旁,為她吊冰塊。
「我來做點藥水給她喝。」
「謝謝。」
看來樂芙應該是得救了。帕德鬆了一口氣。
他伸手摸摸女嬰的臉頰,樂芙閉上的眼睛漸漸打開,原本皺在一起的小五
官慢慢舒展,帕德會心一笑。
不一會兒,老婆婆端了一個鐵瓶出現。
帕德見瓶口有一個用橡皮作的突出物,問道:「那是?」
「奶嘴也沒見過嗎?」
老婆婆沒好氣地說,走到女嬰面前,把奶嘴遞到她唇邊,女嬰本能地吸吮
起來。
「我把牛奶混了一些藥水進去,還加了一點穀類磨成的粉末。」
「會苦嗎?」
「調了些果汁進去,應該可以鎮住苦味。她喝得如何?」
帕德差點忘了老婆婆看不到的事實,他低頭看看女嬰,她簡直要把奶嘴給
吞了,可以想見她很喜歡這個味道。
「很開心。」
「那就好。這女嬰叫什麼名字?」
「在下不知道。」
「你何不為她取個名字。」
「在下不擅長這種事情。」
「呃……呃……芙……」
女嬰喝完以後,露出滿意的笑容,還打了嗝。
「呃芙?」帕德擅自修正:「樂芙?」
帕德唸了女嬰發出的聲音。
「樂芙?這名字好。」老婆婆邊說邊點頭。
「好,叫樂芙。」帕德也跟著點頭。
「芙……芙……ㄌㄜ……芙?」
吃飽的女嬰似乎很高興,力氣也都回來了,不斷地牙牙學語。
「既然你為她取名字了,那也可以作她教父了。」
「教父?」
「代替親生父親的稱呼。」
「這……我……」
「辦不到嗎?」
帕德不知怎麼回答。
食屍鬼要怎麼成為人類的教父?
「辦不到的話,就交給人類養吧。」
「妳怎麼知道……」
「雖然用花香掩蓋了味道,想必是為女嬰這麼做的吧?不過我不用嗅就知
道,你是食屍鬼。」
帕德啞口無言。
「只是我沒想到竟也有會說話的食屍鬼。」
「抱歉,沒能告訴你,在下是怕……」
「我知道,所以,讓過這女嬰吧?」
「妳說什麼?」
「難道你認為你可以撫養她嗎?她是人類,不可能跟著你去吃腐肉的。你
是無法給她健全的生活的。」
「在下……」
「你走吧。看在你為她細心的呵護,我不會殺你。」
「在下……」
「說起來,我現在這個模樣也是食屍鬼害的,快走吧,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的時候……」
「老子不准!」
「帕帕──」
名為樂芙的女嬰跟著帕德的吼叫哭了。
「哼哼哼,你不准也來不及了。」
「食屍鬼就在裡面。」「好!大家把他抓了!」「小心點!」
帕德一看緊閉的門,從聲音推測已經有許多人聚在門外。
「妳竟然……」帕德瞪視老婆婆。
顯然老婆婆是趁為樂芙煮東西的時候去通報的。
「外面都是四元術的高手,大部份都是從軍中退休的,所以你乖乖束手就
擒吧,我不會傷害樂芙的。」
「帕帕……」
樂芙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害怕地叫著帕德。
帕德並不想傷害老婆婆,亦不想傷害外面的人。剛剛見老婆婆的身手似乎
非常矯健,四元術也用得相當純熟,實力大概可以與四元術的士兵相提並
論,若要在這種條件全身而退的話──
帕德進入戰鬥的狀態,手悄悄摸到劍柄上。
電光石火之間,帕德一手抓起樂芙到懷裡,一手迅速拔劍──
「別想逃!」
老婆婆一聽出端倪,馬上做出反應,一道火球直往帕德的門面飛去,明顯
是有所準備。
帕德並不懼迎來的火球,一心往床邊的牆使出氣波式的攻擊。他要破壞牆
面,由此逃走。
只見他用劍間作突刺,連劍帶人地往前一衝,牆面也跟著破壞大半,看起
來幾乎是撞出去的,但這正是「王流‧擒王劍‧破」的威力。
王流中的擒王劍如同命名,是在軍中直取將領頭目的劍式。由於敵方陣營
的重要人物往往都有護衛或者重點式的防護措施,擒王劍正是無視對方防
衛,直取要害順應而生的。因此擒王劍只有一招,通常是以突刺的方式前
進,以劍尖為起點所形成的半球氣罩會保護持劍者,並防禦護衛的攻擊。
直到目標前,這些氣波將會以匯聚劍尖或是劍身,隨著動作釋出瞬間的攻
擊力,是一擊必殺的劍技之一,也是夾帶爆發力與衝擊力的招式,。但使
用這招相當耗體力,施展後的破綻極大,因此往往是在短距離或是奇襲的
時候才會使用,多半有玉石俱焚的意味。
帕德破牆而出之後,把突擊的周身氣波往後卸去,如此既可牽制後方,也
不會露出破綻而停留原地,更可以加快速度。他頭也不會地繼續往前,盡
可能地逃離村落,他可沒把握快過風之術的高手。
老婆婆沒想到他竟然破牆而出,門外的人進來也太遲,帕德早已消失在黑
夜之中。
7.
或許老婆婆說得沒錯。
帕德對老婆婆的話一直耿耿於懷。
現在的他是食屍鬼,他要如何把樂芙撫養長大?
就算繼續養育樂芙,長大後的樂芙要怎麼面對世人?
有好幾次,帕德想要找一個城鎮,把樂芙隨意丟在人家門口,但到最後總
不忍心。他甚至考究起適合的對象,找尋他認為適合的人選,然後偷偷觀
察,結果他還是沒有勇氣這麼做,只能過著過了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幸而樂芙生了場病以後還算健康,至少沒有再生病──帕德在樂芙生病之
後變得更加敏感,隨時注意氣候和樂芙的狀況。
這並不是長久之計,帕德漸漸明白飲食的重要性,身無分文的他沒辦法持
續讓樂芙進食,更沒辦法讓她多吃一些營養的食物,他傷足了腦筋。
就在他還在躊躇該怎麼做才好的時候,他竟然遇見了奧登。
帕德趁著天氣晴朗的時候在瀑布旁為樂芙擦拭身體,沒想到一位中年男子
從瀑布中衝出來,在空中轉了一圈才著陸。
「食屍鬼為一位女嬰擦澡?時代果然變了啊……」
帕德按著旁邊的王劍,作好他攻擊的準備,定睛一看,發現他手中的長槍
看起來很熟悉,往上再一看,那微捲而束起的黑色長髮下,有一長氣宇非
凡的臉孔,怎麼看都像是他認識的那個奧登。
「奧登?」
「食屍鬼會說話就算了,還能叫出我的名字?時代果然變了啊……」奧登
端詳帕德的樣子,一點都沒有因為眼前是一位會傷害人類的不死生物而感
到害怕。
「奧登,老子在跟你說話,你忘了老子是誰了嗎?老子是帕德!」
「食屍鬼竟然還會自稱帕德?不對啊……帕德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時代果然變了啊……」
看著眼裡的奧登在嘖嘖稱奇的樣子,絲毫沒有在思考自己是誰,惹得帕德
有點生氣。他把樂芙抱到旁邊,握著王劍站起來。
「老子是帕德‧薩納。」帕德簡短地再說一次。
「帕德‧薩納?」奧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說你是帕德‧薩納?」
帕德冷傲地點一下頭。
「食屍鬼現在叫帕德‧薩納?時代果然──」
未等奧登說完,帕德已經抽出王劍從他門面砍下。
奧登輕鬆寫意地用長槍擋下:「──變了啊?帕德竟然變成食屍鬼活到現
在了。」
「哼!你認出來了?」帕德收回王劍。
「其實是看到你手中的王劍才認出來的。」奧登哈哈一笑:「這到底怎麼
回事啊?你怎麼變這副德性?」
「哼!還不是因為洛奇。」帕德走回樂芙旁邊,抱她起來。
「哦,看來得好好敘舊。」
奧登與帕德坐在河邊,樂芙則在帕德懷裡。
「沒想到我走了之後發生這麼多事啊?」奧登與帕德坐在河邊,帕德把到
目前為止遇到的事情向他說了一次。
「不知道洛奇也修成巫妖了沒有?」帕德恨恨地說:「要是她還活著,我
一定饒不了她!」
奧登看著他懷裡的樂芙:「我倒是比較在意你手上的女嬰,你真的是在母
樹撿到的?」
「嗯。」帕德以請求的口吻對著他昔日的戰友說:「可以把她交給你嗎?
」
「唉,我知道你現在的身份很難撫養一位小孩,但是我現在也有不能幫你
的苦衷。」
「是什麼?」
「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是嗎?」帕德知道以前他會在休息的時候鬧失蹤,大都在練巫術。
「讓你見笑了。」奧登笑道。
「沒關係。」帕德搖頭。
「很遺憾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未來有機會再聊吧,我得回去了。」
「很高興還能再見到你。」
奧登輕笑,飛了起來,又回到瀑布裡。
儘管不知道樂芙長大以後對這個世界有什麼影響,他知道他所關心的納瑪
索帝國一定會受牽連,畢竟他知道這個國家是世界國土最強的國家,不可
能無關。
把照顧樂芙這件事看待為一個任務就簡單多了,帕德決定去賺錢。然而他
發現很多城鎮已經出現關於食屍鬼擄一名女嬰的公告,想必這是老婆婆那
伙人通報的。
帕德知道,是作了斷的時候了。
他決定去工作,並把樂芙交由女人撫養。循著這個方向,他找到一些徵召
傭兵的訊息,同時也開始尋找適合的環境與人選。
最後他找到尊南村這個偏僻的地方,
與村長交易之後,他開始過著傭兵的生活,定時把錢寄到尊南村,偶爾也
會偷偷探望樂芙。
樂芙長的很可愛,卻常常被欺負,他都看在眼裡,但他知道,那是成長的
一環。
能看到她好好活著,對他來說,就心滿意足了。
無形之中,樂芙也已經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心靈支柱。
如果問他回到原本的身體,與繼續照顧樂芙這兩件事只能選一個,他會毫
不猶豫地選擇照顧她。
直至她長大成人,至死方休。
當她進入長眠的時候,他也會去想辦法去死。
樂芙對他來說,就是如此重要。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