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孟隱教導若凡如何對付女鬼。
隔天——
「……昨晚沒睡好？」
接近中午的辦公室裡，孟隱將文件轉交給我時關切了一句。
「啊、沒……沒事……」
我趕緊將手肘撐在桌上、指關節抵住頭的姿勢切換成兩手放在鍵盤前。
「……」
左右偷瞄了一下，還好似乎只有孟隱注意到我剛才的懈怠，緊接著朝上看了一眼，
孟隱露出等待回答的迫切表情。我心裡湧起一股受到關心的暖意，
然而昨晚發生的事實在太過令人鬱卒，鬱卒到我已經不想多說些什麼……
「又是女鬼的事？」
孟隱在我困擾著該如何回答前搶先做出猜測。
答案雖然命中紅心，卻令人高興不起來。
「嗯……」
啪、咚。瀏覽過文件後，我無力地將它拋向一旁，礦泉水瓶被滑行中的文件撞倒，
然而我無心扶起。一想起昨晚的事，我就整個鬱悶……
昨晚和孟隱分開後——
『你回來啦！』
玄關前，女鬼無聲無息出現面前，露出與先前判若雲泥的天真笑臉。
仍在適應女鬼現身方式的我，一如往常地開始脫鞋扯鬆領帶。
『怎、怎麼了嗎？』
然而我還是有些嚇到就是了，因為平常一進門這時候，女鬼應該開著客廳冷氣、
坐在沙發上身體裹著棉被、手持洋芋片盤腿看電視才對。
『為了感謝你這幾天做晚餐，我為你準備了特別禮物唷！』
女鬼臉上洋溢著喜悅，發出比平常更有朝氣的聲音。
最近她……心情似乎特別好？
我憶起在更前一天晚上，吃飯時和女鬼聊到做料理的事。閒聊過程中，
想到女鬼每天在家不用工作，等著我下班回來做飯給她吃，
我不小心脫口而出「總有種在飼養寵物的感覺」。原本想說糟了、要挨揍了，
沒想到女鬼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異常燦爛。這件事就在我「哈哈哈」，
女鬼「呵呵呵」中的和諧氣氛中帶過。
該不會在這幾天與活人的相處當中，原本身為厲鬼的女鬼適應人類生活，
逐漸變的溫馴？
『哦？什麼禮物？這麼貼心？』
哼哼、這傢伙也懂得感恩啊。
說起替她做飯的事，身為一名單身男子，除非是太晚下班，否則為了健康，
晚餐我通常會自己料理。既然晚餐都做了，讓這傢伙吃些也無妨，
只是身為鬼還要吃東西這一點有些令人不解就是了……話說回來，
究竟女鬼會用什麼樣的禮物來報答我的恩情呢？我心裡偷偷抱持期待。
『鏘鏘、你看！這是什麼？』
像變魔術般，女鬼手上突然多出一樣東西。
哦、果然鬼都具備特殊能力？像是憑空變出東西之類的。
『妳剛剛是從哪……等等、這是……』
原本打算問女鬼東西是從哪變出來的，然而女鬼手上的環狀物很快轉移我的注意力。
『狗狗項圈……？』
看著連接項圈的長長牽繩，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嗯嗯、可愛吧？項圈的部分可是我親手做的唷！』
女鬼手上的皮革項圈印著像是burberry品牌的卡其色格子條紋。
這時候掏出狗鍊？所以意思是……
『呃……也許只是多想，但……還是姑且問一下好了……這條項圈
該不會是要……給我的？』
我將手指指向自己，擺出狐疑的表情。
『唉呀、好聰明唷！你怎麼知道？』
女鬼露出扭捏模樣，一雙嬌羞大眼眨呀眨，
『為了感謝主人平日的美食招待，人家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接著開始鉅細靡遺地敘述項圈的製作過程——
『……飾品的部分就是這樣完成的。如何？好看嗎？是不是很有品味？』
女鬼開心地講解完畢，然而我沒有聽進去隻字片語，心裡只想著一件事——
『……所以說、是要我戴上的意思？』
我將盤據心頭的想法脫口而出。
『項圈不就是用來戴的？』
事後回想起，女鬼的娃娃音似乎就是在那時變調，我早該注意到的……
『開、開什麼玩笑？』
「記住、愈兇愈好，最好加上動作，這樣她才會怕你」——孟隱一席話響起腦海。
啪！我將公事包甩到地上，皮鞋被撞到一旁翻了過去。
『羞辱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將音量再次提高，可說是用吼的。
這是我第一次在女鬼面前強烈主張自己的意見，突然間覺得自己好man。
『要我戴上那個，不如叫我去死算了喔喔喔——』
女鬼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將我的身體掐離地面。
要、要命，這女的是行動派的……
啪啪啪啪——
兩眼翻白的我瘋狂拍打女鬼的手臂。
……
再次睜開眼睛時，外頭傳來清脆鳥鳴。
我躺在玄關附近，身上蓋條不知哪來的棉被。
隔、隔天了嗎？我瞇著惺忪睡眼遠眺客廳掛鐘。
這是……
接著伸手摸摸脖子，手工項圈已經牢牢繫在上頭……
「換個角度想，可以跟漂亮的女鬼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還挺浪漫的不是？」
孟隱的話將我帶出回憶。
啊啊啊……要不是你出那啥兇回去的餿主意……
我的拳頭不自覺握緊。
「你可知道我……唉、算了，不提也罷……」
項圈的事要是被同事知道可就毀了……
幸虧項圈牽繩能夠伸縮，內緣部分也算是做得還頗精緻的，不會磨到皮……
「那個、不好意思……」
此時，一名女生帶著笑容來到辦公桌前。
「啊、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正要加入我們team的新人。」
孟隱掌心朝上擺出介紹姿勢。
啊、是他之前提及長得可愛、就連在女生中也很有人氣的那位新人嗎？
這麼說來……
「您好，我叫做芷翎，請多多指教。」
芷翎畢恭畢敬行禮，禮貌行徑讓我趕緊從旋椅起身。
「妳好，我叫若凡，請多多指教。」
眼前的女生個子嬌小，外貌誠如孟隱所述，一頭蓬鬆茶色短髮，
屬於可愛和氣質兼具的那型，怪不得孟隱三不五時就提到芷翎的事。
我們三人站著小聊一會後，眼見用餐時間將至，孟隱急忙做結論。
「……總之呢，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儘管問若凡就是了！
他可是我們這個部門資歷最深的職員！」
孟隱煞有其事說著，我不自覺點頭。
「嗯嗯，沒錯沒錯……」
不、不對吧？誰資歷最深了？我才剛進公司沒多久不是？
「不，別聽他亂……咕噗！」
然而當我正要否定時，孟隱突然朝腹部一個小動作肘擊，
我嘴裡殘留的氣體噴了出來。
做、做什麼？
孟隱朝我眨了眨眼。
「我看這樣好了，你們倆fb互加好友吧！這樣未來工作上遇到什麼問題，
至少有人可以討論。」
互留fb？這是要……
我露出略為錯愕的表情，芷翎靈巧地從桌上撕下一張便條紙振筆疾書。
「這是我的fb，請多多指教。」
「是、是？」
芷翎再次禮貌鞠躬，我也跟著做出同樣動作伸手接過紙條，抬起頭時，
芷翎露出陽光笑容。
喔喔、這女孩真是有禮貌又大方，要是我家那隻也這麼有禮貌就……
「好了好了、以後大家都是同事，就不用這麼多禮啦！」
孟隱兩手張開拍了拍我和芷翎的肩膀，我們三人在一片和樂氛圍中解散。
……
「還不快交出來？」
芷翎離開後，孟隱轉過身摟住我的脖子像勒索般掌心朝上。
「交、交出什麼？」
「芷翎的fb啊，還什麼咧！」
「……」
我將紙條遞出。
原來如此，真是的！怎麼不自己要就好了？
「……對了，晚點將芷翎的fb傳給你，到時你也一塊加她。」
將紙條塞進西裝外套口袋後，孟隱交代了一句。
「為什麼？」
我不解問道。
「少、少囉嗦、總之你聽我的就對啦！」
「喔……」
用餐休息過後，與孟隱和芷翎討論企劃案的同時，下班時間不覺到來。
「就這樣嘍、明天見，掰！」
我和孟隱在公司大門與芷翎道別，芷翎一個小碎步揮手與前方高挑的女同事會合，
記得那名女同事好像是叫做——
「真是個好女孩……」
看著芷翎與女同事手勾手的背影，孟隱讚嘆道。
從孟隱的樣子看來，他該不會……
「喂喂……你該不會是……」
「怎？」
孟隱挑起單邊眉毛。
「喜歡上芷翎……之類的？」
「哈、怎麼可能？別開玩笑了！」
孟隱搖了搖手。
「真要說喜歡，還得聊過才知道，哪有這麼容易喜歡上的？」
哦？這麼說來也是……
「更何況……最近我前……」
孟隱露出難得吞吞吐吐。
「前？」
「不、沒什麼……待會上哪？」
「回家啊、不然呢？」
「就這樣？」
「呃……冰箱的菜好像快沒了，可能會先去一趟超市吧。」
家裡多了個幽靈人口，囤積的食物比預期中消耗得快。
「哈、那就不同路了。我先來走了！」
「喔、好。」
「別忘了回去要加芷翎的fb唷！」
離開前，孟隱不忘再次交代。
哦？這麼便宜？
買菜的同時，我注意到賣場哈根達斯第二件正在做半價優惠。
「呼、冰冰冰。」
我將手伸入冰櫃順手拿了兩盒巧克力口味。
希望這次來的及吃到……回家路上，我在心裡默默禱告。
與女鬼共餐後——
卡卡卡、搭、卡卡卡……
百坪挑高樓層中，三坪大小的狗屋裡，我盤坐毛毯上敲打著折疊木桌上的鍵盤。
有點渴……咕嚕咕嚕……哈、好了。我將水杯放到一旁。
總算完成孟隱交代的事了。我伸了個懶腰。
頁面切換過後，螢幕上出現芷翎與朋友的合照。
咦？那是……
就在芷翎後方不遠處，似乎有個模糊黑影。
當我將臉拉近螢幕準備仔細觀察時，黑影突然擴大至整個螢幕，
同時肩膀上傳來細絲撩撥的觸感，我立刻轉頭——t
赫！媽呀，想嚇死誰？
向後抽身時撞了木桌一下，桌上水杯微微溢出。
「……妳就不能正常出現嗎？」
拿衛生紙擦拭桌面時，我忍不住朝倒掛空中盤坐的傢伙埋怨，
然而對方似乎沒把話聽進去。
「……那是什麼？」
女鬼指向摺疊桌上的筆電。
「啊、這是筆記型電腦。」
女鬼眉頭微蹙。
糟糕，回答錯了嗎？這麼說來——
『那女的死的真慘……』『就是說呀……』
此時，我想起街坊鄰居的對話，女鬼應該是最近才死不久吧？應該不至於不知道
筆電這種東西……不、也不能這麼斷定，也有可能是更早之前死的，這麼說來，
我似乎連女鬼是哪個年代的人都不曉得……不不、從她身上的穿著應該看的出來……
襯衫、襯衫……不對，那件襯衫好像是之前去百貨公司買的？
那麼她最開始穿的是……連衣裙、連衣裙……呃，連衣裙是哪個年代開始有的產物？
對流行服飾不熟的我，在腦海裡做各種猜測。
糟、糟糕，女鬼眉頭愈蹙愈緊了……啊、該不會她問的不是這個？
「這、這個是fb，這女的是新進來的同事，名字叫做……」
「還挺可愛的嘛……」
女鬼將倒掛的姿勢翻回，把臉貼近螢幕打量芷翎。
哦？連她也這麼認為……話說回來，會不會靠太近了點……
身旁飄來沐浴過後、帶有溫度的柔柔體香，我不自覺將視線移往香氣來源。
好、好香……喔喔、這是？
女鬼若隱若現的酥胸距離鼻尖不到數公分。
碰！
我整個上身攤軟到摺疊桌上，臉頰上傳來鍵盤顆粒觸感。
「怎麼？」
「我說妳呀……就不能好好穿衣服？」
我有氣無力地將憋在心裡一段時日的話說出。
「……這是我家，我在家愛怎麼穿就怎麼穿，要你管。」
女鬼不以為意繼續盯著螢幕。
這……這不是管不管的問題，這是——唉……跟男生同住，
難道就不能更細膩一點？如果說身材差就算了，但偏偏……
女鬼的穿著映入眼簾，初次見面時的情景浮現腦海……
想起剛認識這傢伙時，身上還穿著好好的連衣裙，然而現在相處愈來愈久，
在家的穿著也就愈來愈不像話。先是胸前敞開的白襯衫，到後來居然連褲子都不穿！
每天就這樣穿著內褲在客廳與冰箱間來回飄移，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
女鬼似乎連內衣都……
「至、至少穿個內衣也好……」
「內衣……那是什麼？」
女鬼一臉困惑看著我。
什、什麼？我瞪大了雙眼。
「內、內衣就是……」
一臉傾聽的表情，她該不會真的連內衣是什麼都不知道吧？
「就、就是……」
小小三坪狗屋裡，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算了，當我沒說……」
我無奈地闔上眼睛。
話說回來，女鬼盯螢幕也盯太久了吧？
「這個女的……」
這女的？指的是芷翎嗎？
「怎麼了？」
芷翎怎麼了嗎？
我睜開雙眼，女鬼凝重表情一閃即逝。
「罷了、反正與我無關……」
女鬼抽身飄離狗屋。
話說回來，女鬼那句話意思是……咦？剛才那張照片被換掉了？
我一手滾動滑鼠搜尋，一面憑藉著零碎記憶拼湊那張照片——
波、外頭傳來冰箱開門聲。
照片上芷翎和一旁的女生們笑得燦爛，然而……慢、慢著，剛才那聲音是？
啊啊啊、不行、冰淇淋要被吃掉了啊啊啊！
我趕緊衝出狗屋搶救剛買不久的巧克力哈根達斯。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就由若凡你和芷翎負責會場的布置，孟隱你就……」
主管在我們三人面前吩咐事情，此時，由於吩咐到孟隱負責的部分，
而且主管一講就講個沒完沒了，於是我的視線開始亂飄……
話說回來，辦公室採光還挺不錯的……
我開始打量辦公室格局……咦、那是？
環視了辦公室一圈後，我的目光停在某張辦公桌，桌上掛了幾個人偶造型娃娃，
螢幕旁還擺了兩株奇形怪狀的仙人掌。然而吸引我目光的不是辦公桌的可愛擺設風格，
而是桌前無人坐的旋轉椅……正在旋轉？
那個座位是……
芷翎的座位？離開時碰到嗎？
「……若凡？」
不不、那也未免轉太久了……
「若凡……」
等、等等？桌上的筆筒怎麼好像在……
「若凡！」
「……啊！是是，主管！」
我趕緊將目光拉回，主管擺出一臉嚴肅的表情。
「怎、怎麼了嗎？主管？」
「我在講你有沒有在聽？」
「有有有、當、當然有！」
「……那麼你把我剛說的話重述一遍。」
「呃、那個……這個……」
慘、慘了，剛才注意力完全被帶走了。
「也就是說……」
「我看今晚你就跟我一起下班吧。」
跟主管一起下班？不會吧，那要待到八點耶！
「不、主管，我晚點回家還要……」
還要幫女鬼煮飯，但……這話怎麼能說出口？
「還要怎樣？」
「不、沒、沒事……」
「沒事的話，那就這麼說定了。」
主管離開後，孟隱率先笑了出來，芷翎則是小手掩住嘴巴。
「既然今天有人陪你一起下班，我就不特別等你了，哈哈！」
孟隱拍了拍我的肩膀後也跟著離去。
可惡、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對、對了。
「芷、芷翎……」
芷翎依然竊笑著。
「那、那個……妳的辦公桌……」
「？」
芷翎用一雙狐疑大眼從下而上望著我。
如果用一個名詞來形容芷翎的身高，那就是……小學生？
「妳的辦公桌……」
該、該說嗎？
「裝、裝飾得很可愛……」
三思過後，我決定先將剛才在芷翎辦公桌前看到的奇特景象藏在心裡。
畢竟任何人聽見「妳的椅子剛才好像自己在動……」應該都不會高興到哪裡去。
更重要的是，我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剛才發生的事。
「謝謝。」
芷翎露出弦月般的笑眼。
嗯嗯、或許配個雙肩背包會蠻好看的，有哆啦A夢圖案的那種。
我看著嬌小的芷翎不自覺點頭。
慢、慢著，我在想什麼？這樣想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對啊、想什麼你？很沒禮貌耶！」
從我身旁竄出的孟隱嗆了一句。
點、點個頭就被看透在想什麼？
「怎麼可以因為人家個子小，就把對方當成小學生呢？」
想法居然被孟隱猜中了？
不、也不算完全猜中……但……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芷翎噘起雙唇惡狠狠瞪著我，我不好意思地摸著頭。
「芷翎，我代笨蛋若凡跟妳道歉，來、這個給妳。」
孟隱手裡握著東西伸出粗壯手臂。
哦？這麼貼心、居然還準備了道歉禮物？
芷翎伸出小手接過。
那、那是……
「一個人回家很危險吧，這個送妳，記得遇到壞人時，用力吹就對了！」
孟隱補充說道。
嗯嗯、一個人回家確實危險，尤其是想芷翎這樣嬌小的……
芷翎低著頭看著手裡的防範壞人口哨。
小學生書包旁邊掛個哨子剛好！瞧芷翎開心地……
不、不對，芷翎已經氣到在發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