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樹木一棵棵掠過眼角。
喝、喝……
夕陽下的森林裡，腳下的落葉堆傳來「刷刷」聲，我使盡全力漫無目的地向前跑著。
喝、喝……
我的體力逐漸流逝，坡度對腿的負荷愈來愈明顯。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我硬是
拾起沉重步伐繼續前行。
要是被小月抓到的話……
想起小月手提冒白煙茶壺的景象，沒傷口的手背開始隱隱作痛，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
那似笑非笑的臉來的可怕。
這次臉頰被女生親的我，恐怕……
跑著跑著，體力終於耗盡的我，倚著大樹坐了下來。
屁股傳來泥土微濕的觸感。
那是……
在我面前的是一幢木色小屋。
要是能夠躲進那裡的話……
我扶著樹幹勉強起身朝木屋一步步走去。
記得捉迷藏不是小月的強項，要是能夠躲進那間木屋的話，或許可以……
我在木屋門前停下腳步，雙手撐住即將倒下的膝蓋。
喝、喝……空氣在喉嚨裡不斷進出，我彎著腰朝後方看去。
好險，小月似乎沒有追來。
但保險起見，還是先躲起來好了……
就在我伸手準備推開木門的同時——
「哪位啊……」
一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
「哦？原來是你這小鬼啊。」
「哈哈、老大、你看我抓到了誰？」
累到無法做任何抵抗的我，被高年級生雙手反制帶入屋裡。
圓形木桌上堆著一疊錢幣以及牌，圍坐在桌前的是幾張熟悉的臉，以及先前在校園裡
恐嚇低年級生的混混老大，站在他身邊的是當時身材削瘦的高個。
「哦？是你這傢伙？沒想到你連我們的祕密基地都找得到……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想要什麼？錢嗎？還是……」
「我沒有想要什麼，我只是……」
碰、老大突然奮力拍桌，清脆的硬幣撞擊聲響起。
「沒有想要什麼？少騙了，這裡離學校這麼遠，沒事會來這裡才有鬼！好呀……
不說實話是吧？大夥們！」
「是！」
周圍的部下們一口同聲。
「給我揍到他說出來——」
老大即將下達揍人指令時，屋外跑進另一名高年級生。
「報、報告老大！」
「什麼事？沒看到我在忙嗎？」
老大嘴角下垂。
「是、是那個女的。」
「哪個女的？」
「把學、學校毀掉的那個女的……」
「什麼？可惡！這種時候她來這裡幹嘛？」
老大氣得槌桌，錢幣聲再度響起。
站在一旁的高個端起下巴擺出思考模樣，朝我這裡瞄了一眼。
「可惡、大不了咱們出去跟她拚了！」
老大按捺不住站起大喊，小嘍囉們面面相覷，臉上參雜著恐懼與不知所措。
「原來如此……慢著、老大，我有個想法……」
高個突然啟口。
「什麼想法？」
「她之所以來這裡可能是因為……因此我們不如就……」
接著彎腰在老大身旁耳語。
「哈哈、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就照你說的辦吧！」
「到、到了，他人就在裡面……」
伴隨著嘎吱木門聲，緊接著出現在門口的是再熟悉不過的臉。
小、小月？
果然小月最後還是追來了……等等、她後面那是——
「小心後面——」
我在小月身後的小嘍囉舉起木棒同時間大喊，然而此時木棒早已揮下，小月就這樣直
挺挺碰地撲倒在木製地板。
「哈哈哈、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木屋裡響起混混老大豪邁笑聲。
「是誰說她可怕的？我看根本就不堪一擊，你們說對不對？」
聚集在老大周圍的小嘍囉們像是在應承般齊聲大笑。
「立刻用那個把她綁起來，綁的愈緊愈好！」
老大手指向扔在木屋一角的鐵鍊。
「你們想做什麼？快放開小月！」
眼看小月兩手被鐵鍊一圈圈纏住，我感到心急如焚。
「你說放就放？你當我們是誰？好人嗎？」
老大看了部下們一眼後、眾人一起笑了出來。
「老大、請問現在是要……」
將小月牢牢綁住後，一名小嘍囉畢恭畢敬問道。
「怎麼辦？你問這啥蠢問題？當然是好好『伺候』他們一頓啊！哈哈。」
老大將衣服袖子捲起，準備從椅子上再次起身揍人。
「老大、請稍等一下。」
此時，高個再度開口。
「怎麼？」
「比起痛毆他們一頓，我有更好的點子……」
「……什麼點子？」
老大顯得略為不耐，語帶威脅。
「先說好，要是你的點子讓老子不滿意的話，待會躺在那邊的人就要換人了。」
「記得他們倆個是……因此我們如果將他們賣給其他界的……」
高個以手摀嘴靠近老大耳邊。
「哈哈、妙計、妙計、這真是個妙計！」
老大高興地用力拍腿。
「那麼接下來他們就交給你了。」
老大起身後拍了拍高個的背——
「來、兄弟們！把桌上的錢收一收，我們去後面房間繼續。看來今晚咱們可以豪賭一
番了！哇哈哈哈！」
老大開心地朝木屋深處走去。
混混一群人去到後方的房間，現場留下兩名看守的人。
小月雙手放在胸前，倒臥在我身旁。
「小朔……」
不知過了多久，小月雙眼微微睜開。
「小月？妳醒了？」
此時，窗外天色已經全黑。
眼睛完全睜開後，小月看著我露出笑臉。
「太好了、小朔你沒事。」
「小月、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得妳……」
看見小月兩手被鐵鍊綁得傷痕累累，我的眼淚禁不住滑落。
「怎麼了？小朔？你為什麼要哭？」
一想到因為我而連累小月，我就……不、不行、我得振作起來，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
……
我提起手臂拭去淚水。
「可惡、你們居然敢綁架我，你們知道我是誰？」
我朝正在桌前打牌的兩名看守怒斥。
「……你是誰？」
一名看守轉頭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
「你該不會是想說，你是女王的兒子之類的？哈哈、別說笑了，你說旁邊那名女生就
算了，你連在空中飄浮都不會，居然敢說自己是女王的兒子？我看你根本不是我們族人！
」
「呵呵、就是說呀。聽說自從國王離開後，女王不知從哪帶回一個男人，於是生下你
這個雜種。說什麼女王？我看是條母狗還差不多吧？哈哈哈。」
兩名看守你一言我一語，齊聲笑了出來。
「你們居然敢稱呼母親大人為母狗？」
我憤怒起身朝看守衝去，然而雙手被銬住的我一個不平衡絆倒，臉朝整張桌子趴了過
去，桌上的牌被弄得一團亂，幾枚錢幣「叩叩叩」地從桌上掉落地面。
「可惡、你這傢伙！」
看守拉起我的領子舉拳，但很快被另一名看守制止。
「你忘了嗎？他可是我們的人質，老大有交代過，不能對他們動手……」
「馬的，我居然忘了！」
看守將我用力甩向地面。
「……什麼事這麼吵？」
騷動將替老大出主意的高個從房裡吸引出來。
「沒、沒什麼，就只是……」
看守正要解釋，高個朝兩人以及地上的我看了一眼後，冷笑一聲。
「嘻嘻，我明白了。」
高個走近其中一名看守——
「來、這個給你們，你們不會不知道怎麼用吧？」
高個從懷裡掏出一個裝著紅色液體的瓶子遞出。
「這、這是……等等，你給我們這個是要……哈、哈哈、懂了，我懂了！」
看守恍然大悟後興奮地說道。
「明白就好，嘻嘻。記得別玩得太過火，不過好像只要不要死了的話……嘻嘻……你
們懂的……」
幾句吩咐後，高個笑瞇瞇地走回房間。
兩名看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朝地上的我走來。
「沒、沒事……我……不要緊……」
我在跟小月說完這句話後失去意識。
記憶中，在被兩名看守拿棍棒瞄準頭部猛打一頓後，滿臉是血的我、視野變的紅色一
片，朦朧中小月的臉……
『媽、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小月她會死的！』
無人宮殿哩，紅色長毯、扯破的衣服、倒地不起的小月，母親不帶感情的面容。意識
矇矓中，我彷彿看見過去的小月。
從踏入王宮以來，小月一直都是遍體麟傷。
我不曉得昏迷了多久。
再次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是此生難以忘記的畫面……
「！」
小、小月……
原本倒在身旁的小月不曉得去了哪裡，染紅的木製地板上，原本她所躺的位置只剩下
鐵鍊，以及一雙血淋淋小手……
我腦裡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時，隔壁房裡傳出「劈哩啪啦」像是骨頭碎裂的聲音，以
及不絕於耳淒厲叫聲，門縫下方一道道鮮血滲出……
綁架事件落幕後，小月兩手在治療師的幫助下順利接回。
那天起，校園裡再也沒看過那群混混。
小月說什麼我都聽從。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
**
為、為什麼？我明明已經說過不要，而你依舊堅持，你可知道我為何不顧眾人反對將
你帶回？而你卻……卻趁我生下她的時候，你將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離我而去？
為什麼？那群拋棄你一個人留在宮裡的人渣真的值得你這麼做？
好希望能夠陪在你身邊……求求你，再叫聲我的名字也好……求求你……我……已經
搞不清楚這樣做……是對是錯，抑或是自私的我，只是為了填補失去你後的空虛，但……
如果這樣做能讓你減輕痛苦的話……即使只是一點點……我也……
**
「走、我們下去探險吧！」
下迴旋樓梯前，小月興致盎然地說道。
「嗯……」
我抱著些許擔憂。
記得小月曾說過，這裡是母親下令禁止進入的地方。更令人卻步的是，從那天起不曉
得過了多久，每次經過這裡時，階梯下方依舊傳來男子斷斷續續的慘叫。
這樣做真的好嗎？
迴旋石階上，我戰戰兢兢一步步跟在小月後方。淒厲叫聲不絕於耳，我好幾次都想回
頭，然而我無法違逆小月的意思，畢竟她曾經為了我……
答。
「你在做什麼？小朔，還不快過來？」
小月朝剛踏至底部的我揮揮小手，我躡手躡腳跟了上去。
階梯底部是一個寬敞空間，從階梯中央照進來的光線稍嫌不足，陰暗中我隱約看見一
扇鐵製大門。
「小朔、你聽。」
男子的慘叫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我將耳朵貼上門，耳朵傳來冰冷的觸感，裡頭傳來
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是……
聲音有些熟悉，說不出在哪聽過。
咦？
突然間，我的頭失去了支撐點。小月將門推開，我整個人差點趴倒在地。
這裡是……我環視四周。眼前是禮堂大小的環形挑高空間，牆壁上掛著各式各樣裝飾
用的武器，刻著神像浮雕的巨大石柱林立其中，石柱中央是一張巨大的方形石桌，石桌上
鋪著灰色毛毯，火光照亮整個空間，整體環境給人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
「小朔、我們過去看看。」
小月朝我揮了揮手。
我們以石柱為障蔽小心翼翼上前，準備一探究竟。
然而當我們從石柱後方探出頭時，我們看見驚人的一幕。
那、那是……
母親衣衫不整地坐在一個男人身上，男人手臂插著好幾根管子，管子連結一個奇形怪
狀的機器。
披頭散髮的母親不時發出嬌喘聲，時而像是在哭泣，神情嫵媚至極。
他們是在……
「小、小月，媽媽她在做什麼？」
我好奇地拉拉小月衣角。
小月沒有回應。
「小月，妳有沒有聽見我的問題？媽媽她在做什麼？小月……」
我別過頭去，小月輕吐著氣，臉上是我未曾看過的表情。
似乎是聽見我的聲音，小月將目光慢慢移至我身上，緩緩靠了過來。
「小……小月？」
小月將我推倒在地，我按揉著撞到地面疼痛不已的後腦，此時，嘴唇傳來如蜜糖般輕
柔的觸感。
唔、唔……
雖然這段時日以來，與小月相吻可說是稀鬆平常的事，然而都是僅止於嘴唇輕輕碰一
下、像小孩子家家酒玩的親親遊戲，然而這次小月的吻不同於以往……
不、不行，小月……我們可是……
不覺間，一道人影悄悄逼近。
「你們在做什麼……」
小月轉頭看去，我則是瞪大雙眼。
矗立在我們面前的是母親令人不寒而慄的身影。
「……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環形廣場一隅，母親坐在石椅上，頭倚著側臉不帶任何表情。
身旁搖曳的火光暗示著不祥預兆。
我和小月雙膝跪在地上。
對於母親的問話，我和小月看著地面，無言以對。
「……是誰提議來這裡？」
「是——」
「是我！是我執意要小月帶我來這裡的。」
我用蓋過小月的音量大喊。
「哦？所以說，你已經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準備？」
「是、是的、母親大人。」
我將頭貼近地面。
「很好，看到牆壁上那把劍了吧？」
我別過頭去，牆上掛著一把銀色長劍，劍身閃爍著鋒利劍芒。
「……把手給我。」
母親冰冷說著。
「……」
我嚥了一下口水。了解母親話中涵義後，我的後頸一陣發涼，努力抑制住身體的顫抖
起身朝牆上的劍走去……手起劍落、斷面處濺了一地的血。我感覺手臂一陣發涼，緊接著
劇痛襲來。喝、喝……我全身汗流不止，忍痛將削下的手臂拾起，蹣跚走向石椅。
叩。
我跪倒在石椅前，看見我放將斷臂放在面前，母親難得發出讚賞。
「做的很好，不愧是我的兒子……」
語畢，一股凜冽氣息像鋒芒般從身旁刺來。我下意識轉身，跪在地上的小月身體顫抖
著，接著從地上慢慢浮起，髮色逐漸變白。
糟糕……
我想起廣場上，小月被老師用巨石砸中後的景象。
小、小月？不行啊、小月！
吸血一族一直以來是個崇尚武力的社會。為了抵抗外敵，選擇擁有優越戰鬥能力的人
作為領袖再適合不過，也無人膽敢反抗。然而這樣的領袖不一定適合領導國家，因此吸血
一族裡產生了「祭司」這樣身分的一個人存在。祭司領導大臣們處理國家事務，吸血女王
所需負責的實際上就只有戰鬥。換句話說，小月的母親是族裡戰鬥能力最為……
「啊啊啊！妳這個臭婊——」
小月發狂似地怒吼，然而尚未吼完、一道人影閃過我眼角，接著「磅」地一聲巨響，
母親一手將小月的頭連人壓入石壁裡。
「……我有說輪到妳講話了嗎？」
頭被壓入石壁裡的小月手腳垂下、一動也不動。
「母親大人、求您放過小月、求求您……」
我將額頭緊緊貼在地面，直到意識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