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聚水坪夜話 八 黑芽 (四)

作者: Evam06 (蝦米)   2014-02-27 23:56:18
  是誰在哭泣?
  嗚嗚宛若風兒的哭聲,是誰在哭泣?
  阿華睜開朦朧的眼,渴睡地揉了揉眼睛,眼角卻是乾燥。
  窗外漸強的風將玻璃拍得嗡嗡作響,日光燈將房裡影子印在泛黃牆上宛如洗不去的汙
漬,她迷迷糊糊地從床上坐起,這才想起之前太累就睡去,卻是還沒有刷牙就上床,連房
裡的燈都忘了關。
  她抱起櫃子裡的盥洗用具時仍是困倦疲軟。每次那股力量萌發後她總像被抽去所有精
神與力氣,於是她疲倦渴睡,需要比平時更久的睡眠時間,睡眠也難得的深沉。
  屋子將風聲擋在外頭,房裡的寧靜卻是隔音不好的材料,細瑣破碎的嗚咽聲鬼魅般飄
入,阿華不由得駐足聆聽,原有的睡意也瞬間消失。
  那哭聲宛如貓叫般細碎,在深夜裡透出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阿華仔細聽了一會兒
,哭聲裡卻是無助的恐懼多過一切,最後貼在門板上和她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木板。
  究竟是什麼在哭泣?莫是受驚的小雀、受傷的小貓?
  這樣孤獨的夜晚,她是該害怕的,但阿華的情緒冰冷而麻木,她早忘了恐懼,沒多想
便將門邊的金屬瓶取下並將門一把打開。
  蹲在門外的是一抹蒼白而恍惚的影子。女孩比阿華高不了多少,背靠著廊牆抱膝哭到
聲音都啞了,兩條辮子鬆垮散亂,微敞的領口露出白皙頸上的烏青一片。
  她一面哭著,身體卻是緊張地繃著如蝦仁,小手不斷拉扯著睡衣裙襬卻怎麼也遮不住
裸露的腳丫子,露在裙外的腳趾頭不安地蜷曲著,粉色的睡衣又皺又髒隱約沾著污漬,她
垂著沉重頭顱,瘦小的身子抖得如片風中將落的葉。
  原來是院童。
  雖隔著幾步的距離,阿華卻能聞到一股惡夢般的臭味逼得她後退一步。她也說不出那
臭味究竟是真的氣味抑或是精神上的錯覺,她得將湧起的胃液壓回,強烈的厭惡感讓她眸
色冰冷。
  阿華眼裡凝著冷漠,女孩的恐懼感染不上她,她逕自拿了盥洗用具去洗手間,回來時
女孩已經不在了。
  熄了燈,房間裡只有玻璃在風中顫抖的聲響,阿華卻睡不著覺。
  女孩恐懼的哭聲在腦裡和血童唯一一次的哭泣重疊,阿華困惑了,他們悲泣聲中的情
緒竟是那樣相似,充滿著看不到未來的黑暗,她隱隱約約感受到,那都是生命中難以承受
的醜惡與疼痛。
  殺了他!殺了他!她的腦海中又晃過女孩的尖叫與哭喊,阿華按著額頭將那股蠢蠢欲
動的憤怒壓下。
  她也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女孩不顧不管。她實在累了,女孩的痛苦像是炙烈的火焰
,她不願再去碰觸那股強烈的情緒。她已成懼火之人,一旦被血童的想念灼傷,她下意識
地只想背離那火,躲避火源已是動物天性。
  最後她是怎麼睡著的,她也不記得了。然而夢境裡卻有許多女孩的哭泣,嗡嗡地融入
背景的風聲裡,又聒噪又急切,卻再也沒有人聽得見她們稚弱的哭聲。
■ ■
  門窗緊閉,昨日封起的窗戶前窗簾緊閉,颶風在窗外轟轟地嘶吼著無人能懂得憤怒。
日光燈照不亮暗沉的氣氛,悶重的空氣讓院童昏昏欲睡。
  院童有氣無力的吃著早餐,人人斜坐半趴餐桌上,手中的饅頭啃了半天還剩半顆,桌
上的豆漿也放到半涼,大家都懶洋洋得提不起精神。
  颱風天,空氣悶實沉重如吸飽水的海綿,窗外風雖大卻攪不動屋裡過於頹重的氣氛。
阿華抬眼望去,宛如塵沙般的小精魅佔據了整個視野,簌簌地騷動如風中的蘆葦,連日光
燈也被罩上無影燈罩,原應俐落的光線也紊暗不明。
  阿華的目光在院童的大頭間巡梭,最後停在綁著辮子的女孩身上。兩條又粗又黑的麻
花辮梳得整齊,女孩的雙眼無神地盯著桌面,但鄰坐的女孩和她低語時兩人都露出貝齒而
笑,她身上也沒有絲毫昨夜的緊繃與恐懼,阿華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記憶,或許她沒弄清夢
境和現實的區別?
  阿華收回視線並將豆漿喝光,捧起碗盤推椅站起,特意繞路從那女孩的身後走過。經
過她時阿華放緩腳步,匆匆一瞥間那女孩頸間的一小塊烏青很是刺眼。她不由得將碗盤緊
緊抵住胸口快步離開飯廳。
  雖說飯後所有院童都聚到遊戲室,阿華卻避開人群躲進院長女兒的房間,趴在地毯上
盯著書頁發呆。
  背景播放著奇異的樂音,那樂音清脆爽朗宛如竹葉鳴動,轉折間卻又是那樣的纏綿黏
濡,帶著些許春雨般的清涼,曲意卻是又香又甜,宛若麥芽糖又像蜘蛛絲般,一纏上便黏
答答的很不舒服。
  延姐姐向她解釋,這是種名為葫蘆絲的樂器。在很遙遠的地方,山區的男女隔著難以
穿越的山水,他們的山歌高亢,他們的葫蘆絲細膩纏綿,用樂音傳載著高山流水中男女的
濃密情意。
  「怎麼了?」說了半天,她卻看到阿華對著樂音皺起纖細的眉頭,茶色的眸子裡閃著
過份清醒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線下閃晶晶地宛如星塵。
  「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眼神?」院長女兒頗感有趣地瞇起細長鳳眼
,趴在手背上和她平視:「你為了什麼悲傷?告訴延姐姐,你的小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阿華垂下眼睛。她無法解釋梗在胸口間的那股情緒。她不悲傷,悲傷的卻是這歌。這
甜蜜蜜的樂聲明明就是那麼哀傷,哀傷得就像是即將要衰敗的花朵,那樂音裡的快樂卻帶
了種自欺欺人的脆弱和對未來的不確定感。
  血童的困惑就是她的困惑,血童的想念還是不久前才碰觸過的。她很困惑,這些大人
--男男女女只看得到眼前的一小角幻覺,明明心裡頭就積滿了搖搖擺擺的問號,卻沒人
肯傾聽心底真實的聲音。
  「延姐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阿華生硬地轉了話題:「那個人…… 就
是很高又很瘦的人,為什麼你會那麼怕他?」
  院長女兒一僵,手指無意識地扯著黑髮,過了許久才重新開口。
  「那傢伙從小就很陰險,老是躲在暗處陷害別人…… 那傢伙還喜歡裝聰明樣,其實
只是一個戀童的變態、大色狼、噁心的傢伙。」她不屑悶哼一聲。
  「喔。」
  「你們那個王立強不是也很喜歡欺負女生嗎?和這傢伙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卡司,欺負
人的手段不在同一個等級上,這傢伙是天生的變態……以前在本家就聽過他的傳言,他做
了些很不好的事情被處罰,但因為他有很硬的靠山所以處罰也沒重到哪裡,真是討厭。」
  院長女兒在此止住,似乎想起不好的回憶。阿華想了想,伸出小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院長女兒將恍惚的目光收回,瞇著眼睛宛如睏倦的貓。
  阿華低聲對延姐姐說了昨晚的怪事。院裡女孩夜晚在她門外哭泣,白日卻又是無事般
的平靜。
  一面聽著她說話,院長女兒細細的眉凝起,她不高興地抿著薄唇。
  「阿華,這屋子裡有狼,晚上要將門窗鎖好。」她最後這麼說了。
  「狼?」阿華困惑搖頭:「狼不會開門吧?」
  「哼,是我說錯了,那是比狼還可怕的東西。」
  「可是我的房間沒有鎖……」
  「我知道了,」院長女兒愣了一下:「晚上還有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阿華搖頭。除了哭泣的女孩,童鬼都不曾再出現,夜晚總平靜得不像真的。
  不再說話,院長女兒逕自起身,抱起琵琶跟著葫蘆絲的樂音唱起歌來。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池春水向東流。」
  她的歌聲中有種奇妙的情緒,又甜又膩,阿華從她的歌聲中彷彿看見一個模糊的粗曠
背影,手裡握著一把多變的琴。
  院長女兒沉浸在樂音裡,混沒注意到阿華眼中的詫異。
  原來延姐姐也被染上了那種又黏又膩的情緒,就像是天九身邊那位大姐姐所懷抱的情
感一般,那難道是種容易感染的傳染病嗎?
  院長女兒忘我地唱著歌,歌聲柔軟而疼痛,阿華默默起身退了出去。才剛將門輕聲關
上,阿華卻聽到隔著一個窄道的客廳裡有人在說話。
  「欸,別在這裡玩的太過分,我是無所謂,若是讓大少爺知道了,你這次可不能像上
次那樣矇混過去……」
  「別一副不相信我的表情,千萬別小看大少爺……如果只是以為他嘻嘻哈哈一副好相
處的模樣,那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成熟的女聲懶洋洋地發出警告,青年唯唯諾諾稱好,但就是阿華也聽得出他沒有多少
誠意。
  「聽阿姨的話,收斂一點,至少別在院裡打混、別亂碰這裡的女孩子……容易被抓到
問題。」
  兩人的語音遠去,阿華等他們下樓後才舒了一口氣。
  隔天,她的小房間多了個安全鎖,阿華知道,這是院長女兒無言的溫柔。
作者: zara1048 (快樂是容易的)   2014-02-28 02:13:00
難道是戀童癖的壞蛋!?
作者: cicq (cicq)   2014-02-28 09:42:00
作者: kkk6828 (湘湘)   2014-03-01 01:46:00
推(≧▽≦)
作者: iforlove (阿姨)   2014-03-04 15:44:00
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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