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分辨那是一個女人還是男人,眼前是他緊閉的雙眼和泛白的臉龐。
我疑惑著,這到底睡了還是怎了?
然後是陽光,太陽射進水裡的波瀲光芒充斥著,我在水裡,藍綠色清澈的水。
不對,我不在水裡。是他在水裡,是眼前這個白色臉龐的主人在水裡。他的髮絲在動,
噢,從他的身後來了一點風吹浪花。
陽光耀眼,充盈在這藍綠色的水裡,我看不出來他頭髮的顏色,甚至無從得知長短。
但,我為什麼會見到他?
一股力量把我往後拉,瞬間回神了。
對喔,我在洗澡耶。
可是……好鮮明的即視感。
我把澡洗完,卻一直想著剛剛那個人。
他好像在水裡一段時間了。是有什麼樣的訊息要給我嗎?
走出浴室,坐在床沿擦拭滴水的頭髮,耳邊傳來房間電視裡新聞主播的聲音:「馬航
MH370 失蹤進入第四天,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馬國政府正擬定……」
莫非……?
唔,也可能是新聞看太多吧。
過了兩天,依然是洗澡的時候,那種即視感又出現了,這次是一個孩子。
不算可怕甚至可以說是可愛,他在浴室的另一個角落,隔著淋浴間的玻璃怯怯地,
卻又充滿調皮地讓我察覺。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麻瓜,但總有神奇的第六感指引著我,有人說因為我早逝的爺爺
積了福德,去修道了,得以庇蔭我。到底這份第六感是祖先庇蔭的靈感,
還是因為祖先庇蔭所以我依然是個麻瓜?我無從得知。
只知道偶有預知夢,都很讓我莞爾。
女兒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看她一直抓褲子,乾脆幫她換尿布。
前陣子剛滿一歲的時候還擔心她不會走路、也不開口說話,才過兩個月,
自己走得很好了,會開口說抱抱,不是啞巴就放心了,
至於什麼時候開口叫爸媽就慢慢來吧。
抓起女兒讓她躺在床上換尿布,她一直試圖想玩,一下子舞動手臂,
一下子跟我玩摀眼睛的遊戲,她有她的樂趣,我的動作也沒停歇。
這時聽到身後傳來「媽媽」,一聲很輕很輕的呼喚。
女兒的嘴巴沒有動,兒子好像還在他的電動時間,我以為是客廳電視的聲音。
然後……
「媽媽,媽媽」一聲接著一聲,越喊越大聲。
那聽起來真不像是兒子的叫喚,但那聲音輕輕的、幼童也似的、還帶點催促,
我如果不是兒子,還會有誰?
我忍不住回應:「小哲,是你叫媽媽嗎?」
「他在忙著打電動。」兒子沒有回應,是老公回我。
「欸?你怎麼知道?」我抱著女兒走出房間,很仔細的注意剛剛那個叫喚聲的來源,
如果我沒猜錯, 是房門口附近的一個櫃子。
「我就在他旁邊。」老公的回答有點無奈,像是這樣也要問。
走到丈夫和兒子旁邊,我發現客廳電視沒有開著。
我很驚訝:「你沒在看電視?」
老公揚起手上的A4 文件:「報告,記得嗎?」也不管我有沒有回應,繼續看他的文件。
那麼...那個聲音從哪來的?
我回頭看了一下房門口附近的櫃子,人家說小孩子通天眼,看看女兒的反應,
卻又不像有奇異的訪客。
我問她:「妹妹,哥哥在哪裡?」
女兒手指向兒子的位子。
看來沒錯。
那是誰在叫媽媽?
我小聲地跟老公說:「你都沒有聽到什麼叫媽媽的聲音嗎?隔壁棟的?
還是爸媽房裡頭開著電視什麼的?」
空蕩蕩的客廳看來是沒有人,我的房門又正對著公婆的房門,我確定剛剛沒人走動,
16樓的高度不可能聽到一樓路人的細語。頂多是可能跟鄰居距離太近,
聽到廚房後院那間對戶的聲音。
老公換了一隻腳翹在椅背上,看著我搖搖頭:「妳幻聽吧?」
「連續三、四聲?」我很希望是幻聽,但通常只有一聲。
「唔... 回音?」
老公挑了一個不可能的可能,我給他一個大白眼:「最好回音還會有催促感那樣叫。」
他聳聳肩又低頭繼續看文件,表示討論就此停止。
三歲的兒子其實不會打電動,每天還是要玩一下 angry bird 才甘願,
他很喜歡看那幾隻鳥,會用 ipad 上 youtube 找 angry bird的動畫,
偶爾還會編故事講給我聽。每天我都找一些他乖巧的理由讓他睡前可以玩個 30分鐘,
我也好偷點時間。
看看時間差不多,我喚了兒子該停手休息,也差不多該睡覺了。
「好,麻麻,我把這個放好。」兒子很乖巧地闔上ipad,擺到他爸手邊,爬上老公的腳,
開始兩兄妹的道晚安大典。
看著他們輪流親老公道晚安的可愛樣子,我決定把這件事情放在心裡,
如果沒別的事情,就當作幻聽吧。雖然真的很不像。
這回倉皇住到公婆家,因為家裡磁磚攏起。起先我們都不太在意。
也知道是因為過度冷縮熱脹讓磁磚變形,過一陣子也許崩塌就好了,
夫妻倆還想省點錢買個大地毯蓋起來就假裝無事。
偏偏親戚家的磁磚爆裂,割傷了小孩。公婆也怕家裡小金孫們有什麼閃失,
聯絡了建商跟裝潢師傅,逕自決議立即動工。
於是我們就住到公婆的豪宅裡了。
兩老斥資退休金,遠離台北買了雙主臥的大房子,就希望有一天能夠三代同堂,
熱熱鬧鬧一番。平常老公忙,老是來來回回地走高速公路,過路費、油錢都是一筆開銷,
只有兒子週休假期可以去玩。這下可好,天天住在一起,有孫子有孫女,
老人家嘴角漾著笑抱怨家裡很吵,我們都當是稱讚。
小孩們也開心,做了錯事、耍賴了,有人緩頰,無時無刻不有人陪玩。
社區的育樂設施無一不缺,白天大家上班,那些設施閒置著,
常常變成我們家VIP的專屬遊樂間。溜滑梯自己溜,小木馬從第一個騎到最後一個,
遊戲規則自己定,沒人叨擾。
老公卻很累,每天單趟通勤上班時間多了一個小時,如果往南部出差,
光是搭高鐵就是遙遠的路程。
我倒是一直在觀察這間屋子。
當初確定購屋時,公婆跟房仲業務帶著我們進來看過。
兩年的屋齡,屋內卻一絲裝潢也沒有,只有門框,更別說水龍頭的位置只見到水管頭,
整屋子就是光溜溜的水泥。我裡裡外外走一圈,越發覺得奇怪。
感覺介紹這屋子的不只有房仲,還有人,還有不一樣的人在觀察著我們。
我看看屋子的格局,大體來說是採光良好、通風良好的。
客廳是整面落地窗,幾間臥室也都有大片窗戶,亮晃晃的。
只有浴室、進房前的走廊和廚房後院照不到太陽,沒辦法,廚房後面是另外一個戶。
我感覺到那不一樣的人,也不多,確切的數目不清楚,我猜兩個或三個吧,
我只知道那眼神沒有敵意,卻有好奇。 只是身邊一直有人瞎晃的感覺很奇妙,
明明人都在眼前,卻一直覺得旁邊有人。
後來逢年過節的時候公婆就叫我們去團圓,住上幾天。
每次夜深,眾人皆眠,那種有人的感覺特別明顯。
如果這時候逛起飄版,會更感到異樣。
這個幻聽事件,我放在心裡,怕家裡只剩我們母子三人時,來了什麼狀況我也能應變。
第二天早上,公婆出門爬山,我幫小孩準備早餐時,又聽到奇怪的聲音。
那是小石頭丟到玻璃上的PiaPia聲。
「Pia」
我張望了一下。只有兒子正在看卡通等早飯,女兒還在睡。
「Pia」
似乎正式跟我宣戰似的來了第二聲,我還來不及走向聲音來源,就響起了第三聲、
第四聲,第五個「Pia」響起的時候,我站在那個長廊的櫃子旁邊,然後聲音停了。
兒子問我:「麻麻,有聲音,什麼聲音。」
我輕柔地跟他說:「麻麻不知道,麻麻來看一看。」但我正在醞釀憤怒。
幾秒後,我對著櫃子怒吼:「幹什麼?沒事一直弄個聲音嚇人,很好玩嗎?搞什麼啊!」
兒子納納地說:「麻麻,你為什麼要生氣?」
我抱起他,很溫柔地跟他說:「麻麻怕有奇怪的東西來,要保護你啊。」
兒子很滿意地說:「那他走開了嗎?」
我說不知道,不過如果又來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他。
之後一整天都沒發生什麼,趁小孩午睡的時候我逛進飄版找文,
看到有人說洗米水可以善用。於是晚餐前,我央託公婆帶小孩出門散步溜達,
我來準備晚餐。洗完米,我就滿屋子灑了洗米水,說了:「退散、退散。」
灑完後,突然感覺空氣很清新,那種有人亦步亦趨的感覺消失了。
好,那應該就是這個方法了!
隔了兩天,我又聽到一些細細碎碎的小聲音,這回斷斷續續地並不擾我,
但我還是覺得這不是辦法。
晚餐後我拉著老公到家樂福採買,嘴上說要買鮮奶給孩子,我的重點在粗鹽。
洗澡前偷偷裝了一小盤,放到臥室裡最照不到太陽的角落,
只希望那位朋友或說那個孩子不要在房間徘徊。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算見不到,老是弄出一些聲音,我也會害怕。
回到家後,我從廚房找了一個小罐子,倒了一些粗鹽進去,擺在房間書架的角落。
剩下的一大包,另外拿了小盒子裝起來,放在書架最底層百科全書的旁邊。
我跟老公說,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好,讓我住得舒坦比較重要吧。
老公點點頭,走出房門。
「蹦!」百科全書倒了,倒在那盒粗鹽上。
我這回不只頭皮發麻,心裡也發麻了。
那套百科全書之所以在書架最底層,因為它每一本都重得不得了,
小孩拿不起來又可以穩定書架。沒有地震、沒有人搬動書架,
百科全書不偏不倚地倒在我收納粗鹽的那個盒子上。
一陣憤怒與不滿的感受充斥在我四周,它好像生氣了。
我很冷靜地說:「就是說房間不要來啊,不喜歡就離遠一點不就可以了。」
幾秒後,空氣恢復平靜。我非常確定這屋子裡除了我們一家六口,還有見不到的朋友。
又過幾天,老公揪我去買彩券,挑選彩券的時候,腦裡鑽進一個聲音:「左邊,左邊。」
我還在遲疑的時候,一陣風吹來,彩券被風吹起,我注意左邊有一張彩券花色跟
別的不太一樣。我不知道那張彩券跟其他有什麼不同,但我選擇了其他彩券。
要離開彩券行的時候,彩券行裡有個女子很大聲的說:「五千!老闆!五千塊啦!」
我回頭看見她手上的彩券,正是先前我看到的那張。
一聲嘆息鑽進我腦裡。
夫家的祖先牌位等等集中在另一個長輩的家裡,公婆家是故並無任何供奉,
但我的娘家就不同了。不但有祖先牌位,有神明彩圖,還有一尊佛之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