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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香消雲散
錢莊再大，要在三天內湊齊百萬兩以上的現銀交出，並得維持正常匯兌業務，不是件簡單
的事。
既然打了包票，富察姑姑得捉緊時間運作。
察覺到我的異狀，她連問了好幾回，有沒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牽扯層面太廣，身霞遭人設局，恐被當成殺害皇后的共犯之一。多一個人知情，多一份暴
露的危險。保持沉默不單是為身霞保密，也是為了不將無關之人拖下水。
昭妃城府深，計畫縝密，借身霞之手除去欒華姑姑，來個死無對證。
斷了追查線頭外，又抓住身霞把柄，即便她沒登上后位，也能以此要脅我們兩姐妹，成為
實質操控者。
我的脊樑骨像是被又濕又黏的蛇信滑過，渾身發涼。
唯今之計，得先與昭妃保持友好，再慢慢找到她的罪證。揪出佩珠，有她作證，身霞便能
解套，
人在深宮，康熙一刻不放人，我休想踏出紫禁城，又要麻煩納蘭性德了，依他的謀智，不
消數日必能尋到佩珠。
我修書一封，隨身帶著，等納蘭性德一入宮，找機會交給他，我和身霞全靠他扶持。
千盼萬盼了好些日子，終於給我盼到，納蘭性德來到南書房與康熙對奕。盤中，康熙收到
八百里加急的公文，停子，起身到案前觀看，我趁機將信塞進他手裡。
一聲巨響，康熙重重搥打著桌子，用力之大，拳口破皮流血。
我趕緊掏出手絹要他包紮，梁九功同時靠近，全被他大手一揮地驅趕走。
「吳三桂反了，好你個吳三桂。」
康熙惡狠狠地說。
「叫明珠、索額圖立刻來見朕。」
召集他最倚重兩位大臣商議對策。
「阿瑪人在家中，性德這就去喚他。」
動搖國本的禍事，納蘭性德不敢怠慢，石火電光地奔出南書房。
「通通給我滾出去。」
怒氣衝天，康熙再沒好話，我和梁九功識相地退離。
太皇太后交代了，一有大事即刻回慈寧宮稟報。
一聽到吳三桂興兵造反，太皇太后先是長嘆道：
「老婆子最擔心的事終究成真了，國之不幸、蒼生之禍。」
跟著心念一轉對我說：
「貝兒妳馬上出宮，去找建寧長公主，要她叫吳額駙走，有多遠走多遠。」
又對蘇麻姑姑說：
「蘇麻，去叫皇上到這來，就說我犯了哮喘，」
派我們分頭進行，為吳應熊爭得逃命的時間。
「皇上不讓我出宮，要不，由我去南書房。」
我怕被門將擋下。
「妳騙不了皇上。」
蘇麻姑姑說。
「腰牌拿去，誰擋妳，就狠狠抽他耳巴子。」
她將通行令交給我。
「快走，一步都不能停，再晚就來不及了。」
太皇太后急得用那雙被酸痛所苦的腳，撐著痛站起說。
我的腳程快，走在蘇麻前頭，來到宮禁處，朝守將亮出腰牌便要走出。
如我預期遭到攔阻。
早有準備，相好守將的臉，辣辣地一巴掌搧下。
「活膩了，敢攔老祖宗的人。」
在他頭昏腦脹時下令。
「還不給我牽一匹馬來。」
我對傻站在一旁的衛士說。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騎上馬，以要累死馬的拼勁馳騁。
太皇太后對長公主疼愛有加，我常奉旨送賞賜過來，額駙府管家一見著我，開大門恭迎我
入內。
「長公主呢？」
我開門見山說重點。
「額駙購得了衡山居士的湘君湘夫人圖，正在廳裡和公主共賞。」
兩人絲毫不知風雨欲來，依然做著他們的富貴閒人。
不待通報，我長驅直入。
「什麼風把妳給吹來了，老祖宗找我有事？」
建寧公主驅走想要攔下我的管家說。
「請額駙這就出城避難。」
話無法明說，我點到為止。
「天塌了嗎？竟要堂堂大清朝的駙馬走避。」
這番話惹惱了建寧公主。
「莫非雲南有變？」
吳應熊意會過來，唇齒微顫地說。
「昆明已非王土。」
我明示說。
驚慌之處，吳應熊手一脫，昂貴的仕女丹青滑落。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吳應熊聞言，拔腿便往外跑，建寧公主在後頭追著，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廂房。
片刻後，吳應熊揹著一個藍綢布包走出，建寧公主抓住他的手臂不放，哭啼著說：
「不要丟下我，有老祖宗在，皇上會給你留一條活路。」
建寧公主不願意與夫婿分離，強留人。
「還有路，老祖宗不會派人來叫我走。」
吳應熊判斷正確。
「我去求皇上，姑姪一場，只要你宣示對大清效忠，與你父王劃清界限，他會賣我一個面
子。」
建寧公主不放棄。
「想得太美了，現在康熙與我父王誓不兩立，朝廷不知有多少人等著拿我祭旗？」
吳應熊不再以臣子自居。
「待我父王揮軍北上，我必來接妳。」
他軟言以對。
趁建寧公主鬆動，吳應熊甩開拘束自己的手。
「應熊謝過老祖宗，這份恩德沒齒難忘。」
他對我說。
「走。」
不是言謝的時候，我除了催促，還是催促。
我走在前頭，和吳應熊一塊走至大門口，將馬牽至他面前。
晚了半步，索額圖率領兵馬堵在府前。
持刀士兵包圍住我和吳應熊
「吳額駙想去哪裡？」
索額圖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問。
「出去溜溜。」
情勢不利於吳應熊，人人皆知他要逃，他啞巴吃黃連，只能敷衍。
「去大街上轉轉倒是無妨，若要出城，勸額駙打消這個念頭。」
索額圖清咳一聲，士兵逼近一步，銳利刀尖向內縮了一圈。
「索兄，父王與我平日待你不薄，今日你放我一馬，他日應熊必當報答。」
吳應熊拿舊日交情求索額圖輕放，順道提醒他，勿忘從吳家收到多少好處。
「世子這話就不對了，放眼朝廷，談起撤藩，有誰比索某人更反對？平西王與其他兩位藩
王是支撐我大清的巨柱，缺一不可。為此，我與明珠及眾朝臣反目，甘冒大不諱向皇上力
陳，萬不能撤除三藩；但，平西王自請撤藩，蒙皇上親准，應允一干要求，卻不思皇恩，
興兵造反。是，索某人與平西王交好，世子待我仁至義盡，可在大義面前，除對國家盡忠
外，索某人不敢存私。」
唯恐眾人聽不見，索額圖慷慨陳詞，撇清與吳家關係。
收賄權臣搖身一變成了板蕩忠臣。
「念在過去情份，我不綁你。索某會求皇上對你從輕發落。」
索額圖發話。
「請吳額駙下馬。」
下令要士兵拉下吳應熊。
吳應熊做困獸之鬥，拉韁繩，馬兒挪動身體趕走趨近的士兵。
「讓開。」
索額圖抽刀，架馬走入，往馬脖子劃了一刀，馬血噴流一地，笨重身軀倒地，吳應熊及時
跳走，一身血漬，狼狽地倒坐在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啊！把吳應熊綁上帶走。」
索額圖下令拘捕。
「索額圖你敢？」
建寧公主站在階上，指著索額圖的鼻子喝道，額駙府的下人們聚在公主身後張望。
「下官奉皇上旨意，緝拿叛賊吳應熊歸案，盼公主放行。」
索額圖跪下說。
「只要我在，誰都不能動額駙一根汗毛，你去跟皇上說，要抓人，請他親自來。」
建寧公主說完，走至吳應熊身邊，不畏髒污將他扶起。
「吳應熊現為朝廷欽犯，國法如山，公主若要阻擾，下官只能依律辦事。」
有康熙作為後盾，索額圖膽壯公然與皇親抗衡。
「要嘛殺了我！否則你休想，我倒要看看你擔得起，擔不起？」
建寧公主擋在吳應熊前方，雙手一張，誓死保護夫婿。
「皇上說了，包庇欽犯者，與欽犯同罪，你們若要陪吳應熊一塊進刑部大牢，索額圖樂意
成全。」
索額圖對著額駙府眾人說。
「我數到三，數完時，若公主還沒進府裡，把所有人通通捉起來。」
要部屬聽命行事。
對百姓，士兵不會手軟。
為自保，管家要建寧公主的貼身奴婢拖她入府。公主不依，下人又跪又哭，乞求主子饒命
。
一個恍惚，士兵已趁亂拉走吳應熊，將他五花大綁。
「你這龜孫子！女人、黃金哪樣不是從我們父子這拿的？過河拆橋，索額圖你會不得好死
！」
吳應熊破口大罵，逞口舌之利，換得被布團塞口的下場。
「妳要自己走，還是和他一樣？」
索額圖把目標轉向我。
「協助叛國賊脫逃，我不能當作沒看見。」
醜事被我聽見，索額圖哪會輕易放我甘休？既然有現成的罪名在，還不趁機收拾了我。
「我跟你們走。」
反抗已無意義，我由士兵押著，跟著索額頭馬後，淪落為人犯，被送進刑部候審。
囚押罪犯的處所，髒穢、戾氣沖天。
他們將我關在女囚室。一閘之隔，一名蓬頭垢面，左臉頰有一塊拳頭大燙疤的中年婦人，
像是精神失常，安靜時呆滯看著我，一激動，手伸過來，嘶吼地向我喊冤。
女獄卒說，她是謀害親夫的黑寡婦，臉上疤痕是烙鐵所致，我若是死不招供，她便是我的
借鏡。
「我沒殺他，雖然我很想。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貪圖我的美貌時，說得天花亂墜，騙了
我的身子後，又去另結新歡。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恨不得殺光他們。」
我是婦人唯一的傾訴對象，她將自己的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
「小姑娘，妳的簪子很美，借我戴戴。」
她愛美，誇我的衣服好看，向我索要首飾穿戴。
相處數日，若不是有她陪伴，轉移注意力，我早被爬過的耗子、臭蟲嚇得坐立難安。
有時瘋癲之外，婦人並沒有攻擊性，我從躲得老遠，到倚著木欄與她交談，漸漸親近。
得知她不久便要被處於吊刑，為了完成她的心願，我解下髮簪送給她，一頭烏絲斜披在肩
前。感嘆著，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和她同個模樣，邋遢地不成人形。
缺少梳理工具，我以手代替梳子，在她滿是油垢的髮裡穿梭，簡陋地替她抓了個髻，插上
簪子。
若非破了相，婦人面容當屬豔麗，有種良家婦女少有的風塵味，看得出來曾有過不同一般
的人生歷練。
這人敢愛敢恨，敢作敢當，我信她是被冤枉的；但我與她同是階下囚，愛莫能助，只能陪
她倒數日子。
住了五天大牢，無人聞問。
我能理解，在外患紛起的時刻，康熙無暇處理平亂之外的事，索額圖怕是拿著我大做文章
，鼓動同黨之人逼康熙嚴辦通敵者。擱置，等到事情平息對我反倒有利。
「啊呀！這臭的！大男人都待不住，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怎麼受得了？」
梁九功摀鼻走來，抱怨不休。另一隻手握著鑰匙，一見到我，像是喝了一大碗黑藥湯，苦
著臉，賣力開鎖。
「這什麼鳥玩意？」
鎖老舊，不好轉動，梁九功扭了幾下才打開。
「公公該死，公公來得太晚了。」
梁九功彎身進牢房，像是捧著裂開的瓷瓶，緩緩地將我扶起。
「皇……」
有外人在，我及時收聲。
「不是咱爺派我來，公公能進牢房重地？咱爺本要親自接小姑姑出去，硬是被那些人給攔
下，說是男女有別，傳開了有損咱爺的清名。」
刑部不比內務府，人多嘴雜。而天子進女牢多有不便，刑部尚書說得在理。
「走了再說。儘管是片刻，公公也不能讓小姑姑繼續待在這鬼地方。」
梁九功像是踩著燒紅炭火上，只想快些把我弄走。
我想和婦人道別，婦人忘我地哼著蘇三起解，恍神地搖動身體，不理人。
「別理這個瘋女人，咱們走。」
梁九功嘴裡催著，手上推著，一步一步將我帶離地牢，走了一間屋子。
康熙身穿月白色的袍子站在屋子中間，無畏我那一身髒垢，摟我入懷中。
「朕無能，任由妳代老祖宗受過。」
稍加一想，便能知曉，與吳應熊素無往來的我，不可能冒著抄滅九族的風險，出手援救。
「妳被關進大牢第一天，老祖宗便到南書房來，要朕放了妳；不然就將她關進大牢。朕知
道，妳會這麼做，是出自老祖宗的授意，卻無法輕放妳。」
康熙的愧疚在言語中，在臂彎裡環繞。
「因為大清朝的老祖宗不能暗助謀逆者，那樣只會讓局勢亂上加亂，外患在即，哪能再添
內憂？」
我理解，沒有半句怨言。
「但，這便是朕把死罪強往妳身上套。」
這是康熙身為君主的應然。
「皇上應該這麼做。」
康熙沒有，天子做出錯誤判斷。
「他們等著朕判妳個斬立決，以正綱紀、穩軍心。」
交戰中，任何會動搖己方團結的人事物，都當立即排除。
「老祖宗說了，殺妳之前，先殺了她。額娘也說，願意同死，逼著朕饒妳。」
彷彿康熙握著刀架在我的後頸，，一邊將他的手往下壓要殺我；一邊卻拉住康熙的手，康
熙內外交迫，其中煎熬可想而知。
「朕若殺了皇祖母便是不孝，不辦妳，就是昏君。」
這是古來重女色、輕社稷的君王必會遭致的批評，在我讀過的史書中，無一例外。
「難為皇上了。」
我從康熙的懷抱脫出。
「奴才甘願一死，報答主子們的恩德，以謝天下。」
我跪了下去，求死。
「起來，誰許妳跪的？」
康熙將我拉起。
「與其當一個英明而無情的君王，我寧可當一個愚昧卻有情的男人。」
康熙做了抉擇。
「我終於能懂得父皇的心情。不是他心中無江山，而是有些人遠比江山更加難以割捨，在
父皇心中是他的董鄂妃，在我心中是小蘇麻。」
康熙以指腹輕按住我的額頭，平推了一下，像是逗弄孩子似地說。
「大臣們個個瞪大眼睛看著呢！究竟我會不會成為亡國之君？妳會不會是傾國傾城的紅顏
禍水？」
康熙自嘲說。
「敢不敢和小蘇麻打個賭？數百年後，皇上會在青史留下聖名，康熙盛世將永為世人所傳
頌。」
偷翻歷史作弊的大學生，要與康熙勾小指騙賭注。
「賭什麼好？」
我激起康熙的雄心，將小指纏在我指上。
「賭人，用你的百年身，向我證明一份至死不渝的愛。」
我要愛，只要愛。
「他們說我能活一萬歲。」
人人口口聲聲稱呼康熙為萬歲爺。
「我不要生生世世，千千萬萬年，也不要絢爛的片刻擁有，就要你竭盡全力愛我一百年，
你賭是不賭？」
抓住他好強的個性。
我的挑釁，是女人最深切、最為卑微的期待。
會被康熙拒絕是我始料未及。
「我不賭，我會證明，就以百年為證。」
他扳開我的手指。
「口說無憑，擊掌為證。」
在我的手心拍出一聲清響。
「等著看吧！」
要我拭目以待。
「我們回宮。」
牽著我的手走出刑部大門，昭示我是他的女人，看誰敢強留？
途中，我向康熙說了牢中婦人的事。
「她叫什麼名字？」
康熙問。
「風四娘。」
我說。
「我會叫刑部重審她的案子，若此人真無辜，定會還她清白。」
對於我的要求，康熙無所不從，已是溺愛。
與康熙同乘一轎直至慈寧宮，康熙對太皇太后私放吳應熊，仍心存芥蒂，將我交給蘇麻姑
姑後，便返回坤寧宮。
太皇太后親賜香湯沐浴，由秀寧及兩位宮女伺候，洗去我一身晦氣與勞苦。
頭洗了三遍才洗去上面油污、異味，秀寧連連為我抱屈，慈寧宮的人全站在太皇太后這邊
，覺得康熙太不近情理。
「當心禍從口出。」
我說。
身為人母，太皇太后不能坐視女兒成為寡婦；身為人君，徇私不抓吳應熊，朝廷威信何在
？康熙有他的不得不。
重整衣容，我行至殿上叩謝太皇太后搭救之恩。
「嚇壞妳了吧？妳會有這一劫，全是老婆子害的。」
太皇太后要蘇麻姑姑扶起我，並賜坐，好言地慰勞我這受難的數日。
「沒把事辦成，貝兒愧對老祖宗。」
吳應熊淪為階下囚，我的任務失敗。
「皇上的動作比我想得還要快。建寧天天來我這哭鬧，哭得我心煩意亂。事情是挽不回了
，我只求皇上留他一條小命。」
太皇太后還在盡人事。
「要做最壞的打算才好。」
我暗示，因為吳應熊必死無疑。
「當初為了籠絡吳三桂，我才把建寧嫁給吳應熊，沒想到這孩子用情至深，竟要和他同生
共死。」
太皇太后牽起了這段姻緣，負責任扛到最後。
「不說了，皇上這回獨排眾議，保下了妳，已經落人口實。在亂平之前，妳最好待在慈寧
宮裡，別四處晃蕩。」
一番提醒，間接地告知我，康熙承受了多少壓力。
他們以為可以很快掃蕩吳三桂，卻不知三藩之亂為期數年，大清甚至丟掉半壁江山。
「貝兒遵命。」
我只能答應，發愁著，要到何時才能再見康熙一面。
才分離，便已相思，相思無芽；根卻深達五內，揪心纏肺，叫人無法自己。
兵敗消息接踵而來。被爸說中，八旗軍像是紙上的老虎，不堪一擊，吳三桂打著擁立朱三
太子的旗號，結合前朝勢力，高喊反清復明揮軍北上。
戰事緊張時，我的月事即將到來。
這一別又是三個月，相思會苦，吃苦前，我想嚐點甘甜味，
時逢戰亂，北京城籠罩在愁雲慘霧中，朝廷、百姓無心慶祝新年。
如喜說，宮裡、宮外一片蕭條、冷清。
為粉飾太平，元宵燈節，康熙責令由宮中做起，掛上華燈，好讓百姓們不用看官家臉色，
照舊提燈籠、猜燈謎，過尋常日子，當天卻碰上暴風雪，糟蹋康熙一番美意。
急急白雪似天降大火，霜燒了紫禁城。。
我穿上雪衣獨自前往坤寧宮，到南書房時，臉上一片胭紅凍傷。
看臭臉、受遷怒挨罵在所不辭，就為了見愛人一面。
「小姑姑妳來得正好，皇上正嚷嚷著要去找妳。」
相思難耐，康熙與我同心。
梁九功收下我解開的雪衣。
「我不是說了，誰都不想見嗎？」
康熙以為梁九功擅自放人入內。
「是小蘇麻姑姑。」
我和康熙的所有對話，梁九功聽在耳裡，記在心中。
「風大雪大，她怎麼來了？」
康熙走來，憂心國事，他人憔悴了不少，像是睡眠不足，吃得不好，肌瘦蒼白地叫人心疼
「瞧你瘦的。」
我摸著他凹陷的臉。
「沒勸皇上進些補品點心嗎？」
我問梁九功。
「已經叫人端來熱蔘茶，這長貴越來越不像話了，一去那麼久。」
梁九功叨唸著。
「跟我來。」
康熙握住我的手，牽我至榻上，要我坐，吩咐梁九功將手爐送到我手中。
南書房多了一座兵棋盤，插有大清字樣的陶偶士兵節節敗退。
「要不是有妳阿瑪在，我大清就要兵敗如山倒。」
爸是此役唯一建功的將領，重披征袍，率領舊部撐住局面。
「真該聽他的話，等個十年再說。」
康熙後悔不採納爸的方案，緩撤三藩。
「你不撤，吳三桂他還是要反。若不是早有反意，他與朱慈炯哪能合流的如此之快？」
我要他拋開過去。
「長貴呢？」
我們說話時，傳來梁九功的責問聲。
「地滑，長貴摔傷了腳。魏公公說不能讓皇上等，就差我來了。」
聲音似曾相識。
「這個長貴！算了，快進來。」
梁九功領著太監入內。
一見，我便認出跪在康熙跟前的太監，正是宮中在一連串失蹤案後，新引進慈寧宮的太監
，小山子。
他人該在慈寧宮當班，怎會擅離職守跑到御茶房，尤其在這個鬼天氣？
「小山子。」
我這一喊，小山子心虛地，將熱茶往康熙臉一潑，康熙反應極快，身子一側，閃過正面一
擊，熱水濺到脖頸間，燙傷康熙。
「狗奴才，竟敢冒犯皇上，公公打死你。」
梁九功撲上前，小山子年輕力壯，單靠一手便推倒梁九功，從靴中抽出匕首，衝向康熙腰
際。
「危險。」
我擋在康熙身前，挨了小山子一刀。
「來人啊！有刺客，護駕。」
梁九功在地上狗爬，向外呼叫。
進門的卻不是救星，而是攔路死神。一批太監持單刀闖入，刀上染有鮮血，護衛恐已慘遭
他們的毒手。
這些人早有預謀，不惜自毀身子，有計畫地進入宮中，伺機殺害康熙。
「太子說了，誰殺了康熙，待匡復大明，人人賜黃金千兩，良田萬畝，升官發財就看今朝
，兄弟們上啊！」
領頭人振臂要太監們齊上。
「不要管我，答應我，你要活下去，這是我第二個心願。」
我躺在康熙懷中，手在身體裂口處摸了一下，熱黏的鮮血向外流洩中。
看了一眼，血是黑的，匕首怕是喂有毒，我這條小命垂垂亡矣。
「不！朕不准！我不准！」
康熙嚎叫地吶喊，熱淚灑在我的臉上，我卻還是那麼地冷，像是初來到清朝的那一天，衣
著單薄站在西直門大街上，冷到覺得自己快死了。
死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像是赤身裸體躺在雪地上，閉上眼，一睡便不會再醒來。
第二部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