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手指
西方俗語裡的綠手指(green thumb),指的是有一雙巧手,
能觸手成春,所到之處綠樹成蔭、百花綻放的園藝高手。
來源:http://www.reddit.com/r/nosleep/comments/2nuchn/green_thumb/
我的妻子可以養活任何東西。她總是和植物很親近,好像只要有它們的陪伴就不需要任何
人在身邊。我不是指她是個隱士,一但你和她漸漸熟悉起來,你會發現她擁有世上最具感
染力的笑容,還有一抹極具吸引力的微笑:你會忍不住想留在她身邊。
我和她在酒吧裡相遇,那時候我大四,當我們第一次跌跌撞撞地衝進她的公寓(而且還喝
了很多廉價啤酒)時,在我們帶著醉意的笨拙撫摸之間,我注意到她的房間被許多植物環
繞著。身為一個圓滑的混帳,我在我們第二次約會的時候給了她一份驚喜:我把帶她到植
物園野餐。當她發現我們身處何方時,她那燦爛的笑容勝過園中任何一種花朵。接著我便
無可自拔地墜入情網。五年後,經過一段龜縮在陰暗狹小的公寓、吃著泡麵的日子後,我
們買了一棟採光良好的房子,附加一片寬廣的花園。一個月後,我在同一個的花園中單膝
跪下,在鮮花簇擁之下,我問她是否願意與我攜手走完下半個人生。
我們的房子總是充滿著各式各樣的顏色:鮮花、水果、蔬菜,她甚至在我們的廚房種了一
顆檸檬樹,直到那個樹變得有些擋路,我們才把它移到了大門外面的小庭院。她在當地中
學擔任生物教師,備受學生喜愛。哪怕我總是把那些中學生比喻成賀爾蒙過多的青春小怪
獸,也無法打消她想要多生幾個小孩的念頭。這個念頭來的比我預期的還早,畢竟我們倆
都還年輕,但一想到可以教自己的小孩、或是跟他一起打電動什麼的,讓我漸漸覺得有孩
子也還不錯。聽到我這麼說,她便興高采烈的拋開所有控制生育和日常休息的規劃,接下
來幾個月我們過上了一段會讓所有人都臉紅不已的日子。我當時很年輕,身陷情網,而且
懷抱著夢想。
但是,我們沒有獲得孩子。第一次懷孕測驗為陽性時,我們盛大的慶祝,充滿喜悅,但流
產隨之而來。接著又再發生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喜悅都很快地被失去和心碎沖淡,
而沒有醫生可以告訴我們為什麼。她開始在園藝上花更多時間,而且她種出的植物--說
嘆為觀止還不足以形容。或許老天爺想要透過那些補償她不能生育孩子的缺憾,或者那只
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無論如何,她看起來總是能精確地知道哪株植物需要什麼。她可以
種出非當季的水果和蔬菜,而且她的花也比野生的看起來更加蓬勃鮮豔。
接著她再次懷孕了。直到過了三個月──流產風險比較高的那三個月──之後她才告訴我
。是個男孩。我們欣喜若狂。我們把她其中一間工作間改裝成嬰兒房,用淡藍色的繡球花
和白色的蘭花裝飾著。接下來幾個月,的妻子總是在笑,那份笑容那麼耀眼、那麼美麗,
看不見任何意思陰影。
直到某個星期二早晨,我離開工作前。那時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的笑容,或是任何和笑
容相近的東西。她已經懷孕六個月,我還記得我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上,並輕吻她告別
。她穿著一襲和門外向日葵相仿的鮮黃色洋裝。當我下班回到家,屋子一片漆黑,哪裡都
找不到我老婆。我把花園和每個房間都搜索了一遍,接著我才想到要去嬰兒房看看。她就
在那裡,跪在地上,穿著沾滿紅色跟褐色的鮮黃色洋裝。她的手上和頭髮覆蓋著一些看起
來像是泥土的東西。她失去了她的小孩。
我希望我能告訴你,我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並且安慰她,帶她去醫院並細心照料她,或是替
她找了一位心理治療師。但我一項都沒做到。我記得我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該死的育嬰房裡
,然後自己貴在浴室廁所裡不斷哭泣。我記得我拿起了酒,但我不記得我有把它放下來。
屋裡的植物都死了。我們兩個在屋裡像是鬼魂般四處遊蕩,不再跟彼此說話。她把所有的
窗戶都關上了。我們開始分房睡,她睡在育嬰房,而我,我甚至無法讓我自己靠近屋子的
那一角。只要一看到那間育嬰房的藍色大門就讓我怒火中燒。她的手總是沾滿泥土,而我
根本沒費心去關心為什麼所有植物都死了。一想到她將自己關在育嬰房、照料著那些已經
枯萎死去的植物就讓我的心靈狀態瀕臨崩潰。
接著我開始聽見哭聲。我會在半夜醒來,依舊是有點醉醺醺的狀態,但真的有聽見嬰兒哭
聲。我通常都會聳聳肩,把那當成我妻子的哭聲,接著在我喝到九或十罐啤酒的時候,那
些聲音就會漸漸扭曲。一開始是很輕柔的,甚至聽起來不太像人類,但隨個幾個星期過去
,那聽起來越來越像嬰兒。我把啤酒換成了威士忌,甚至開始吃起維柯丁(一種合成鴉片
類藥物)。接著搔刮聲開始了。我能聽見微弱地搔刮聲從走廊底部的育嬰房傳來。那聽起
來像是有什麼人正輕柔地將他的指甲滑過木製地板。我開始不去上班。
隔天晚上,我終於下定決心接近育嬰房,那時候我妻子外出(兩個禮拜來的第一次)。我
開門後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腐爛的惡臭。裡面一片漆黑,甚至比房子的其他部份都還暗,
因此我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App。接著我注意到已經分解完畢的藍繡球花,不過我並沒有
很訝異,畢竟屋裡到處都是枯萎腐敗的植物。到處都是土,整片地毯被黑色的酥鬆土壤覆
蓋,大多數來自於角落那個嬰兒床。一看見那張床,一股冷意便竄遍我全身,那是某種比
我常有的憤怒更黑暗的感受。有種動力驅使我繼續靠近,而當我終於看清楚是什麼躺在泥
土和鮮血當中的時候,我把一個小時前喝的威士忌都吐了出來。
我看見我的兒子,我的小男嬰。他死的時候應該不過水梨大小,但不知為何,他已經成長
成一個新生兒的模樣,而且還在呼吸。然而,他的皮膚上有斑駁的灰色,還沾滿土壤,伴
隨著一些根一樣的東西附著在他的軀幹上。他的手指和腳趾也轉變成了根的模樣,每隔一
陣子我就會看到一根根滑過土壤。當我用手機照相他時,我看見他明顯的退縮,而且張開
嘴大聲尖叫。他試圖把自己更深埋到土壤中,那些根一樣的東西不停地刮搔著嬰兒床的木
板。我趕緊把我的手機關掉。燈光似乎會傷害他。
我在黑暗中靜靜揚起微笑。
我的妻子可以養活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