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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白曜呼吸頓時有些混亂,聽來不像人類的節奏,短促的吸氣與過長的中斷期令姜羽暉聽得
刺耳。她斂下眉眼,白曜作為長蟲,呼吸方式和人類全然不同,用回蛇的方式鐵定是惱怒
極了,一時半會調適不來。
沉默蔓延而開,遠方的道路偶有車子駛過,呼嘯的聲音破開大片空曠的區域,聽來有些落
寞。
良久,白曜漸漸緩過氣,吐吶韻律終和人類一致。不待姜羽暉忝著臉求教,他老人家主動
提供解答:「那是生魂。」
「生魂?」姜羽暉的表情有些微妙。生魂,顧名思義即是脫離軀體的魂魄,陽壽未盡卻離
體遊蕩,「原來如此,生魂和人魂是一樣的東西,我一時判斷不出來也是可能。」
真正令姜羽暉判斷不出來的原因並不是那玩意是個生魂,而是那玩意半人不人,有活人的
味道卻又不像個人。按理說,白曜不應感覺不出來。她想了想,繼續不恥下問,「除了生
魂外,那東西還是什麼?」
等了許久,姜羽暉未得到白曜的回覆。姜羽暉正納悶,就見白曜陰惻惻地瞪著她看,那眼
神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骨,赤裸裸的眼神直叫姜羽暉反省自己又說了什麼話刺激白曜
。哄人不難,只要抓到對方的癥結點,放下點身段便可,棘手的是,姜羽暉根本不曉得自
己錯在哪裡。
「姜……羽暉,姜羽暉。」白曜喃喃複誦她的名字,然後咬牙切齒:「我真恨不得把你碎
屍萬段。」
有人無辜了,「你真把我弄死也沒用。」
白曜氣得連白眼都懶得給,兀自走在前端,姜羽暉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跟在後頭。
于君信和鄭千遙已經從停車場的入口進了飯店B棟(飯店平面圖上標示隔壁棟為B棟),白
曜跟在後頭,姜羽暉沒有跟上。她站在門邊,拖著下巴看了一會,沒見著任何不該有的東
西,又回頭確認停車場的情形,這才慢慢晃進門和裡邊三人會合。
「沒看到小鬼呢。」鄭千遙打量室內,道出顯而易見的事實,「會不會是出現的時間還沒
到呢?」
「那你們在這裡等吧,我到外面蹲點。」姜羽暉看了看正在氣頭上的蛇妖,乾脆躲到戶外
以利人身安全,她壓根沒弄清白曜突如其來的脾氣,「如果小鬼的動作和昨天于君信看到
的一樣,那他應該會出現在停車場,我在停車場處理他。如果他在室內出現,于同學你應
該有辦法通知在外面的我們。我到外面去了,有異狀再聯絡。」
沒人來得及提出異議,姜羽暉已經飛快的落跑了。白曜看著姜羽暉離去的方向,末了說句
:「我和她一起守著外面。」便追了出去。
白曜的後腳踏離自動門,于君信再三確定對方沒有去而復返的跡象,立刻做了一個雙手握
拳的姿勢。鄭千遙還感到疑惑,就被于君信拉到安全門附近。
「你要做什麼?」
「小聲一點,不然他們注意到我們不在這裡就壞了。」于君信朝停車場比了比,然後對鄭
千遙說道:「你同學和那個姓白的既然那麼厲害,讓他們處理小鬼就好。我昨天注意到這
一棟樓的地下樓層和別棟不一樣,只有這一棟的地下樓層有到B6,比別棟深一層,但是地
下停車場只到B5而已,B6是封起來的。我昨天本來想下去看看,可是……」
後面無非就是這兩日來他們攪和下去的事情。鄭千遙看他滿臉不爽,不好提起昨天的事,
于君信已經推開安全門,下了樓梯。
鄭千遙立刻出聲阻止他:「我們不是要在這裡等小鬼嗎?」
「不差那幾分鐘。我們只是下去看看而已,馬上就上來了。爬個六層的樓梯不會花很多時
間。」
平常也不會有人想爬六層的樓梯,一般人寧願搭電梯也不會想要走樓梯,下樓還行,上樓
一整個虐死人。
鄭千遙不是很想和于君信一起下樓。姜羽暉在外面的停車場,他們亂跑要是出事了外援不
一定能即時趕到。但于君信可不管,他咚咚咚的下樓,鄭千遙只好跟上,她還記得姜羽暉
說過放在她身上的護身符比于君信的拳腳功夫管用。
過了好一會,于君信問了盤踞在心中的一個大問題:「你同學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昨天自我介紹過了,她叫姜羽暉,我們都是卯班的人。」
「我不是要知道這個。」一連兩次都得到沒意義的回答,于君信懊惱了——他這次只是懊
惱,因為回答的人是鄭千遙,他願意多給人家一些包容,「我想知道她是什麼人。」
鄭千遙眨眨眼,她不太清楚人家想要什麼樣的資訊。姜羽暉就是姜羽暉,還有什麼呢?「
我同學?活人?你是想要什麼答案?」
「她是不是一位道士?或者是她的父親?她的師承?」
簡單的一個問題對于君信來說至關重要。兩年來,他在平和高中的日子過得非常平靜。學
校不是沒有鬼,現在想來那些鬼過得太安分了,說是養老也不為過。假若鄭千遙提供的訊
息屬實,學校不曾出現大事是因為有姜羽暉的坐鎮,代表這位同儕來歷不小,可能比他所
認識的前輩要來的有背景。雖然她為人討厭,但如果能讓她和于家有點往來關係,于家在
同業裡更能說得上話,怕的是鄭千遙給不出他要的回覆。
「道士?」鄭千遙歪頭。姜羽暉從來沒說過她是道士,鄭千遙不敢給予肯定的答覆。
除了畢業旅行這種特例,姜羽暉每日必定騰出一些時間畫符,尤以假日午後為最。
剛認識姜羽暉那會,鄭千遙挑了個天氣明媚的好日子去姜家玩。鄭千遙還記得姜媽媽推開
姜羽暉的房門,和她同齡的女孩端坐在桌前,穩如泰山地擎著筆,俐落的畫著一張又一張
的道符。陽光在姜羽暉臉上鍍層燦金,襯得她入神的表情無端莊重。
「怎麼了?怎麼不進去?」姜媽媽和藹的問道。
房內的畫面和他們這些闖入者格格不入,鄭千遙踏進去的腳退縮了。她半是尷尬的立在門
口,裡面一道聲音化解了她的不自在。
「嗯?千遙?你怎麼來了?」姜羽暉擱筆,轉過頭,驚訝地看向她和姜媽媽。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鄭千遙往來姜家多次,弄清姜羽暉喜歡在午後排定畫符,久而
久之,每當鄭千遙前去姜家,遇上姜羽暉畫符,鄭千遙必挨在姜羽暉身側把玩符籙,一張
一張問功用。
鄭千遙不懂這些,不代表她不曾查過資料。咕狗大神很好用的,姜羽暉畫的符籙格式和拜
大神查出來的道符相去不遠,加之姜羽暉昨日提及的師尊,說不是道士又令人匪夷所思,
「我不曉得,羽暉從來沒說過她是,但她爸爸是乩童,是太子爺的乩身。」
太子爺!得到些微提示的于君信蔫了。太子爺的信徒與乩身眾多,要是人家和道士沒什麼
門路關係,于家人脈再廣也不好查。
「她家以扶乩為業?」
「不是,姜羽暉她爸爸是中醫師,醫術超好的喔!」
中醫師!還好他有問,不然于君信都忘了,早上姜羽暉才拿她爸堵過他的問題。只要他能
提供姜羽暉父親的姓名,再託請各路熟人幫個小忙。天庭地府沒有個人資料保護法,主要
是看人家的嘴嚴不嚴、該人的資料是不是絕對的機密,這點背景沒道理查不到。
「是噢……」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聽說她家開中醫診所?在哪裡?」
「咦?你是說地點嗎?」鄭千遙想了想姜家的地址,「在新綠區的陽光路喔。」
※※
姜羽暉百無聊賴地坐在公共座椅上。她拖著下巴,雙眼無神的看著整片停車場。
沒意外的話,于君信很可能向鄭千遙打聽她的情報。姜羽暉不擔心鄭千遙說得太多,那些
情報她本來打算給于君信知道,沒什麼好瞞的。
白曜自室內出來便見她窮極無聊的用食指敲打自己的側臉。他停了停雙腿——有那麼一剎
那,姜羽暉以為他不會過來——隨即踏著堅定的步伐行來。
腳步聲穩重地敲在姜羽暉的耳膜上,震得她耳朵發疼。
姜羽暉想閉上眼睛,拒絕去看去聽,可她的明確的感知到,白曜立在她身前,等著她抬頭
,開口和他說話。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又有什麼話可說,時間和她的記憶將所有的東
西沖刷殆盡,留下的只有當事人不願意去看的空白。
這事要是放在幾天前姜羽暉是不信的,她由衷覺得自己會躲著白曜。她深深嘆口氣,打從
見面以來,白曜逼著她面對他,姜羽暉整個人都不好了。她該用什麼態度和白曜對話?
他們之中間隔了數千年的時間,她也不再是曾經和白曜相處的那個人,難道要笑著和白曜
說我們重新來過一遍?
昨晚她和鄭千遙訴說的故事只是說了她上山修煉的過往,以及和白曜的初遇,重點卻是什
麼都沒說。她沒說不想見到白曜的原因,更忘記了和白曜搭上後的過往。此刻,蛇妖站在
她面前,姜羽暉頭次希望白曜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如此一來,她可以當作對方不在、
所有的問題不在。
月色皎潔美好,白曜煢煢立在她面前,有一瞬間,姜羽暉發現,白曜並非如她所見的有底
氣。他和她一樣,其實都不確定自己採取的行動是否會引領他們前往崩塌的未知。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不是沒躲過蛇妖,只是這回,她很快便向自己妥協。她抬起頭,望進
白曜有些發顫的眼底。
過往的那些事不是她想掌握便能憶起來的,也要體內那個人的同意才行,姜羽暉乏力的想
。那個人不希望她想起太多事情,無非是騰給她緩過氣的空間,否則,千百年的記憶以千
鈞巨石之姿連環砸下來,她相信不論是自己或是那個人鐵定都受不住。
不可否認,那人如此對她下絆子多少帶有私心,她太瞭解那個人了,只是不曾在會面時把
事情說出口。
一切都是源自于她師尊交給她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姜羽暉現在記得的部份是她必須要除掉某個頗有來歷的東西,至於那是什麼,很不幸的,
昨晚記憶斷線後,她沒有再想起任何相關片段,最坑爹的一點偏偏沒忘:姜羽暉一日不解
決,她生生世世將為此事所累。
想不起來不是件好事,可她也沒把握想起來了能不能熬住太多不屬於她的東西。那人怕的
不是他們本身的遭遇,而是千百年來在無盡地獄近乎被弄垮的心神。
她嘆口氣,覺得事情實在太多太混亂,再也不愛了,白曜忽然站直身,急匆匆往飯店大廳
跑去。
姜羽暉眨眨眼,她什麼都沒感覺到,只好跟在白曜的屁股後面,屁顛屁顛的湊個熱鬧。他
們一進飯店內,不待白曜說話,姜羽暉都想給于同學跪了。
「……這傢伙也太厲害了!」姜羽暉佩服的越過白曜,走至先前鄭千遙和于君信坐著的沙
發,兩個大活人在他們一人一蛇(蛇妖不算,姜羽暉承認,要不是蛇妖察覺不對,她大概
要好一陣才會察覺貓膩)眼皮底下不見了,還管不管自身安全了!「居然光明正大拐走千
遙,還不帶讓我知道!」
白曜橫了姜羽暉一眼,不發一語。姜羽暉左右逡巡一圈,悲催的沒發現任何痕跡,讓她追
蹤還真無從下手。她想了一會,正欲請白曜幫點小忙,遠方有個不斷靠近的東西吸引她的
注意。
「咦?」姜羽暉摸摸下巴,昨晚消失的第三者熊熊出現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生魂出現
了。」
白曜虛應一聲,姜羽暉碰個軟釘子,退回來想了想,決定先把小鬼扔在一邊,反正有鄭千
遙跟著,于君信暫時死不了,倒是白曜幾分鐘前暴怒的反應令她非常好奇生魂的來歷。她
氣息一斂,屬於活人充沛的生氣消失殆盡,在其他非活物的東西看來只是飯店的佈景。白
曜多看她幾眼,跟著隱去聲息立在她身側,等待朝向他們飛來的生魂。
不消多時,模糊的灰影顯現在轉角。隨著他的靠近,姜羽暉的眉頭先是微微皺了一下,隨
即凝了滿臉嚴肅。
生魂的樣貌相當模糊,他的臉孔並不清晰,軀體線條和一旁的空氣混作一塊,看不分明,
應是離體過久、不記得自己還是個活人的魂魄才有的模樣。
離魂過久、軀體丟失又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生魂就算想起一切不會轉化成鬼,直至陽壽盡
了才會納入繁複的地府作業流程。在那之前,陽間沒有地方可以收容這隻生魂。沒了軀體
的魂魄哪稱得上活物?不被看見他的道士收走就不錯了!遇上人球——不,這狀況應該稱
之為魂球——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不管怎麼做絕對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出門沒看黃曆真是大失策,姜羽暉認真的思考要把生魂放置不管還是拎去陰間請都城隍收
留一下,那團霧體當他們面迤迤飄到角落,茫然的晃盪一會又晃了回來,過了會兒又從他
們面前飄過去,一下這兒一下那兒的看著礙眼。
姜羽暉伸出手,打算撈過生魂,一把解決省得糟心。忽然間,一聲不輕不重的「喀噠」落
在姜羽暉耳畔,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
姜羽暉猛地轉過頭,看往角落裡的逃生門。白曜亦凝著眉毛,不發一語的看著同個方向。
「他媽的。」姜羽暉說。
她終於知道為何提及生魂白曜會氣到咬牙切齒,因為她就是那個該死的禍首,偏偏還沒注
意到這回事。
十五、
「開了!」于君信在打開鎖住B6的門鎖時開心的喊了一聲。鄭千遙擔心的看向他,不斷頻
頻回頭看往來時方向。他們擅自離開B棟大廳已經很不好了,現在又闖入飯店鎖起來的B6
樓層,要是被飯店人員抓到,問題不單單只是小鬼了,被教官和訓導主任叫去促膝長談外
加告知家長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這樣不好吧。」鄭千遙希望于君信趕緊收手。逃生門上貼著「非工作人員請勿進入」的
標示,門縫還貼了不少符。于君信對此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撕符撕的得心應手。不知為
何,鄭千遙對扔在地上的那些東西發怵。
門的後面有著什麼她並不關心,她的直覺告訴她離開原地才是對的,他們不應該擅闖飯店
的員工區域。「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不要!」于君信兩手貼在門上,稍加施力推開安全門,「我昨天就發現裡面有東西,本
來想弄清楚的,今天終於可以看到裡面的東西什麼了!」
于君信一直沒和姜羽暉說清楚的是,他昨天感覺到了地下樓層有著東西,當他要找機會下
樓的時候剛好遇到小鬼從外面停車場進來。于君信當時的想法很簡單:順手把小鬼收了還
能得到長輩的稱讚,並且能夠證明自己可以獨立作業,和樂而不為呢?沒想到一擊不中就
算了,還引發那麼多事。
B6的門並不是建在逃生梯的末端,而是經過一個轉角後的底部。逃生梯的燈光照不到那麼
遠的距離,他們利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提供他們足夠的光線。
門的另一邊沒有光,于君信拿手機往B6內部照了一圈,除了建築物梁柱和搭建在中央的一
座石台便沒了其他東西。于君信上上下下照了那石台一遍。石台看似不是這個年代的產物
,上面矗著一把歪斜的劍,看似被人牢牢的在嵌石台裡。
鄭千遙不安的看著那把劍,那把劍帶給她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形容不上來那是什麼樣的感
覺,「那是……什麼?」
「一把劍!」于君信興奮的說,「我的感覺果然沒錯,這裡真的有東西!」
于君信前腳剛踏出,鄭千遙立刻拉住他的手,把于君信從安全門前往後拖:「你要做什麼
?」
「進去看那把劍啊,那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份的東西。」于君信朝裡面指了指,「說不定
這把劍就是小鬼的關鍵!」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鄭千遙依舊抓著于君信不敢放開,于君信如果進了B6出事就糟了
,尤其那把劍帶給她無比的恐懼,「我們剛進來的時候你已經撕了一堆符,安全門的後面
只有一把詭異的劍,不管怎麼想都有問題。我們應該找姜羽暉討論才對。」
「安啦,不會有事的!」于君信老神在在,他不顧鄭千遙抓著他,果斷的朝B6樓層踏出一
步。
那是剎那之間的事。
于君信的腳一落地,空間裡的黑暗立即扭曲成一道漩渦,咬住他踏入B6的右腳,將他拖往
內部。鄭千遙雖然害怕,但關鍵時刻沒有掉鍊子,被拖進黑暗裡面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會有
好下場。她緊緊抓著于君信的手不放,嘴上跟著放聲尖叫:「啊——!」
于君信沒能看清黑暗裡面藏有什麼東西,他大幅的掙扎著,想掙拖黑暗的箝制,卻擋不住
黑暗的進犯。黑暗將他往漩渦裡吞噬,空洞無實質的觸感爬滿他全身,夾帶小鬼扭曲的面
目奔竄到于君信的面前。
「唔啊啊啊啊——!」
鄭千遙只聽手裡的人和她的尖叫此起彼落,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弱,最後黑暗一捲,將于君
信吞入漆黑的漩渦之中,連帶的她腳步踉蹌,跟著跌入黑黝黝的樓層裡。
但是她沒有。
黑暗近在咫尺,離她的鼻尖不到幾公分的距離,鄭千遙害怕的全身發抖。尖叫聲沒了,少
年的慘叫聲也跟著消失了,手機掉落的聲音在空蕩的樓層中顯得相當突兀。
有人抱住了她,將她拖離黑暗的領域。
溫暖的體溫令鄭千遙堪堪回過神。她回過頭,就見姜羽暉溫和的對她笑著。
「姜、姜羽暉!」
「嗯,沒事了。」姜羽暉抱著她,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般的說道。
「于、于君信他——」
「暫時死不了,不用擔心。」姜羽暉倒是不緊張,鄭千遙得到她的保證,一時沒心情管姜
羽暉的用字,「這傢伙欠教訓,讓他在裡面捱一下也好。」
過了好一會,鄭千遙蓄了點力氣,從姜羽暉懷裡起來,就見站在姜羽暉身後的白曜若有所
思的望向黑壓壓的B6樓層。見狀她緩過氣,趕緊把他們方才發生的事向姜羽暉報告:
「剛剛我們用手機的手電筒照向裡面,裡面只有一座石台,還有一把插在上面的劍。于君
信想要走進去,他踏出一隻腳,就被裡面的黑暗捲走了。」
「嗯,」姜羽暉在鄭千遙手上打了個結,鄭千遙低頭,這才看到姜羽暉把都城隍的令牌綁
在她手上。「不要讓令牌離開你。令牌代表都城隍,也就是說,令牌在你身上,你就是都
城隍手下的人,除非對方有地府的官方命令,不然沒有人可以直接動你。」
「羽暉你要進去嗎?」鄭千遙挪了挪身體,不安的問道。
「嗯,我要進去。」姜羽暉肯定的答覆。
姜羽暉彎下身,拾起于君信的手機,面板禁不起落地的撞擊,碎成一塊不均勻的蜘蛛網。
她無視破碎的玻璃,開啟手電筒功能,如同于君信之前做過的一般,再次照亮整層B6。
吞噬于君信的是光線透不過的黑暗,經姜羽暉這麼一照,樓層裡的黑卻又成了薄紗,在
LED的光亮渲染下,裡邊的角落隱隱可見。姜羽暉照了B6一輪,最後把光線聚焦在B6中央
的石台上。
「……熒星。」姜羽暉輕聲說道。她抬起腳,正要踏入B6時,鄭千遙拉住她的手,制止了
她的動作。
「姜羽暉,那把劍……那把劍給我很恐怖的感覺——」
「我知道。」少見的,姜羽暉打斷鄭千遙未說完的話,「那是纏繞在劍上的煞氣。」
「咦?」
「不要讓令牌離開你身上。」姜羽暉再次強調,「你放心,我會把于君信帶回來,你自己
一個人要小心。」
「姜羽暉!」
然後,姜羽暉撥開鄭千遙的手,隻腳踏入B6樓層。
數分鐘前發生的事再次上演。黑暗再次凝聚起來,自下而上銜住姜羽暉的腳。姜羽暉腳尖
一橫,屢屢金光自她腳下蔓延而開,瞬間隱入地裡,黑暗瞬間散逸開來,回覆光線可以穿
透的模樣。
姜羽暉朝裡走了一步。她抽出數張符紙,隨意往黑暗扔去,銘黃的紙張立刻竄起符火,騰
空燒著並且照亮整個樓層。鄭千遙不曾看過這一手,不由得在門邊驚呼一聲。
黑暗裡的東西在符火之下無所遁形。現身在姜羽暉她們面前的正是這兩日讓于君信不好過
的小鬼,他拖著有拉桿的卡通書包,面目猙獰的瞪著闖入的姜羽暉,周身纏繞陣陣黑氣,
姜羽暉忽然邁開腳步,逕直朝小鬼奔去。
遠在門邊的鄭千遙眼看姜羽暉要撞上小鬼,心裡正急,姜羽暉腳下一錯,從小鬼面前閃開
,原本在她身邊的白曜補上姜羽暉的位置,和小鬼正面對上,如同他們配合了無數次。白
曜身形一晃,那小鬼本欲對白曜出手,此時卻縮了形體顯露怯意。
如此的大好機會白曜並未放過,他出手如電,打算困住小鬼,哪知小鬼因為懼怕,反應更
快,蹭蹭蹭的帶著黑暗往後閃避。白曜怕小鬼亂竄誤傷姜羽暉,便不急著追趕,一時之間
,一妖一鬼各自拿捏分寸,相互試探周旋。
姜羽暉把小鬼交給白曜,自然是不擔心的。她慢慢踱到石台前,拿起一張符紙,讓它懸空
燃著方便辦事。她的手方伸出便止了動作。
她挑了挑眉,好樣的,石台之下有東西。
要是再有一件破事,姜羽暉估計會直接找個倒楣鬼來開刀了。他們只是畢業旅行出門玩個
幾天而已,竟然義務處理了這麼多爛事,不去掀都城隍的辦公桌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他們
是三界公務員嗎?不是嘛!放任轄區有人惹事這樣對嗎?
姜羽暉看了石台好一會兒,確定石台底下的東西無害,這才握住劍柄,用力向上一提。
劍身絲毫不動。
姜羽暉鬆開手,深吸口氣。這一次,她踏上石台,雙手持劍,用身體的力量抵住石台,姿
勢不優雅卻相當實用的將古劍自石台上拔起。
金屬刮過石塊的聲音陡然迴盪在不小的樓層之中。姜羽暉拔出劍的那一會,小鬼不再和白
曜周旋,它憎恨且懼怕的看著姜羽暉手裡的東西,退離他們好一段距離,就連白曜亦皺著
眉頭,向後退了好幾步。
遠在門邊的鄭千遙已經不是害怕可以形容。她緊緊握住手裡的令牌,死死扼著雙眼不要掉
淚。雖然姜羽暉說令牌在她身上就不會有事,沒說那把劍會不會帶給她任何傷害,或者任
何影響。她不知道死亡,可是那把劍帶給她的感覺宛若死亡站在她的面前,低下身,一吋
一吋的朝她貼近。生命在它的面前沒有任何意義,在那厚重逼人的煞氣之後是純粹且毫無
雜質的一件事。不知道為什麼,鄭千遙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姜羽暉,那個扛著束縛無謂的
姜羽暉。
劍身很沉,姜羽暉右手持劍,手裡的重量令她感到不適,但她一點也不在意。有一瞬間,
B6的空間裡只有姜羽暉自由行動。她悠哉的踏著步伐,氣定神閒的朝小鬼走去。小鬼的形
體逐漸扭曲,連姜羽暉的符火都照不透。
突兀的搖滾樂和初音的歌聲從姜羽暉的口袋裡傳來,打破詭異的情境。是于君信的手機。
姜羽暉的手機還是古老的智障型手機,音效和于君信的相比差了好幾個檔次,何況她只會
使用內建音樂作為手機鈴聲。
姜羽暉默默的拿起裂成蜘蛛網的手機,是個陌生的來電號碼,不是于君信電話簿裡的聯絡
人。她接通電話,打開擴音功能,並把喇叭的聲音調到最大。
「你好。」姜羽暉彬彬有禮的說道。
白曜和門邊的鄭千遙都看著她,姜羽暉對前者打個手勢,白曜並不理她,逕自向小鬼一躍
,趁其不備把它困在陣法裡。小鬼是他們目前的籌碼,也是找到于君信的關鍵。
電話那頭久久不發一語,隨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姜羽暉聽了一會,分辨出來那是
某種東西摩擦和人抽氣的聲音,然後,于君信的聲音終於從電話那頭傳來:「快逃!不然
會沒命的——啊——!」
乒乒乓乓的聲音自話筒裡傳來,亂七八糟的音效維持了好一會最後終於消停回歸安靜。姜
羽暉望著手機通話中的圖示,眉頭微蹙,擴音器裡傳來收音孔遭撞擊的聲音,然後是個男
人的聲音。
「你好。」對方用客氣愉悅的口氣說道。
「你好。」姜羽暉同樣客氣,但她的語氣卻是相當生疏,「我可以知道我朋友現在安好嗎
?」
似乎是姜羽暉謹慎的態度取悅到了他,男人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接著說道:「你朋
友現在沒有事,不過是和我聊會天而已。但是,等一下他能不能和現在一樣,我不能保證
喔。」
「什麼意思?」姜羽暉聲音急促的說道,一邊朝白曜比了比手機,卻得到對方搖頭拒絕。
「你們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的手上有你們的朋友,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了,只是簡單的
交易而已。」對方笑意吟吟的提議,「我知道你們在飯店B棟的B6層。拔出石台上的劍,
用那把劍和石台下的東西和我交換你們的朋友,怎麼樣?」
姜羽暉笑了,這交換條件再好不過的簡單了,至於東西給不給又是另一回事,對方嘴上說
交換,說不定和她抱持一樣的心思,任何東西都不想交換,「劍?我連這把劍都拔不出來
,我要如何和你交換?」
電話那一頭安靜了一會,然後是于君信慘叫的聲音。姜羽暉斂下她的笑容,男人在電話那
頭冷冷說道:「不要和我耍花樣。我知道你已經將劍拔出來,並且控制了我的小鬼。如果
你希望你的朋友寒毛無損的話,照我的話去做。」
姜羽暉轉過頭,看向朝她呲牙裂嘴的小鬼,立刻答應:「可以,那我們要如何交易手中的
東西?我不信任你,我相信你一定也防備我找人來幫忙,更何況我不知道你人在哪裡,我
現在提著你要的東西,要怎麼和你進行交易?」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對方倒也爽快,看樣子是有備而來,「你帶著東西上來B5就能見
到我了,我在這裡等待你的消息。」
姜羽暉聳了聳肩,通話到此結束。她拖著手裡的劍,慢慢的踱回石台前,彎下腰仔細檢視
。石台底下有東西,姜羽暉非常肯定,剛才和她通話的男人亦證實了這一點,但那底下到
底是什麼,姜羽暉便說不出個所以然了。她招了招手,懸在空中照明的幾張符紙往石台靠
攏了些,明亮的火光下,石台未顯任何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