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賣場家電區，一整面電視牆同步播放新聞節目，時逢三一學運十週年，各家媒體爭先推
出紀念特輯。一名大學助理教授以肉身保護學生，被戴著頭盔，手持警棍的鎮暴警察，一
棍擊中頭部，血流滿面，不支倒地。令人動容的一幕暌違多年再次重現，在高畫質的數位
螢幕上，加倍地怵目驚心。
帶著年幼女兒來購物的婦人要求賣場經理更換頻道，避免血腥、哭嚎聲嚇壞小孩。經理從
善如流地，指揮員工切換畫面到卡通台，兒歌旋律輕快，歡樂的氣氛沖淡不久前的嚴肅悲
戚。
「這台廠商正在做促銷，配送安裝全部免費，打九折，還有二十四期零利率，買到賺到。
」
銷售員對著站在一台四十二吋螢幕前的藍衣女子大力推銷這檔主力產品。
「謝謝，我再看看。」
藍衣女子敷衍地回應，將背包提帶拉上肩膀，準備離開這一區。
「如果妳分十二期，我可以給妳一個員工價，八折，僅此一天。」
已經兩個星期沒有成交過，店員急著要促成這筆買賣。
「讓我考慮一下。」
藍衣女子委婉地拒絕。
明瞭她沒有購買的慾望，店員放棄，給了一個職業笑容後，走向一對共推著購物車的小夫
妻，繼續口沫橫飛地介紹商品。
場內廣播響起，周告顧客店內正在進行限量鮮乳買一送一的活動，許多人被吸引往食品區
移動，藍衣女子抵達時，冷藏架前已有十幾個人搶購，藍衣女子耐心地等到面前的人離開
，伸手拿了兩瓶，轉身要走時，一個歐巴桑等不及，從側邊撞了藍衣女子一下，她手中鮮
乳差點摔落。
不想為了這種事爭吵，藍衣女子走至櫃臺結帳，步行十五分鐘左右，回到屋齡近三十年的
老公寓。
「等一下。」
聽到叫喚聲，藍衣女子按下開門鍵，將緩緩關閉的電梯門重新開啟。
來的女人住在四樓，年齡與藍衣女子相仿，剛染完的頭髮還未充分顯色，刺鼻藥水味隨著
她走入，瀰漫在小小空間裡。
「魏小姐出去買東西？」
女人看了藍衣女子手上的塑膠袋說。
「嗯。」
和對方不熟，藍衣女子禮貌性地回應，手指持續壓在按鍵上，因為另一名住戶正朝電梯走
來。
「夏童今天那麼早下班？」
住在六樓的男人直呼藍衣女子的名字。
男人在開設一家洗衣店，附近的住家大半是他的客戶，夏童是其中之一，身上的藍色洋裝
昨天才從他的店裡拿回。
夏童笑而不答，耐心地等著，跟在男子身後，個子高瘦，頂著銀亮頭髮的老人進入電梯。
老人身穿著一套高級西裝，從剪裁衣料看得出來，這身衣服價值不斐。老人身形挺拔，步
伐穩健，擦得晶亮的皮鞋，給人一種非富即貴的感覺。這樣的人與老舊公寓扯不上邊，夏
童在內的三個人不約而同打量老人。
「老先生您要去幾樓？」
等老人走入，站定，夏童好心地問。
「三樓。」
老人看了面板上已經亮起的燈號說。
目的地與夏童一樣。
公寓一層兩戶，除了夏童外，另一戶上個月才剛結束租約搬走，令人聯想到老人是來租屋
，但他外套上的一對袖扣遠比月租金來得多，屋子與他的身價不配。若說是買房，又沒有
房仲在身邊，種種的疑點，讓電梯裡的人對這位訪客格外好奇。
到了三樓，夏童禮讓老人先行一步，和鄰居點頭致意後，走到家門口準備開門。
翻遍包包找不到鑰匙，苦惱之際，老人在夏童背後問。
「需要幫忙嗎？」
老人的聲音沉穩有力。
夏童轉身謝過老人。
「我找鎖匠處理好了。」
說完便拿起手機上網搜尋電話。
「給我一根髮夾。」
老人微笑伸出手索要。
陌生人突如其來的要求，夏童本能地想拒絕，老人搶在她開口前，又說：
「用妳頭上的就行。」
老人眼力尖，看出夏童藏在髮裡的黑色短夾，夏童一時反應不過來，取下髮夾交到老人手
上。
聽說過，也看過電影裡，技術純熟的人可以用簡單的工具自由開鎖。
夏童想像中，老人會蹲下，將扳開的髮夾伸入鑰匙孔裡，仔細摸索探測後，找到正確角度
，將門一轉而開。
大致與她想像中的無誤，差別在於，老人花的時間極短，像是拿著她弄丟的鑰匙，腰微彎
，手輕輕一扭，門便應聲開啟。
神乎其技！夏童腦裡閃過這個念頭。
感到佩服，恐懼同時湧現。在老人面前，家等於不設防，他若是居心不良的壞份子，自己
這樣一個單身女子的安全堪慮。
「去換一個鎖，這個鎖有等於沒有。」
老人善意地說。
起了戒心，夏童匆匆道個謝，急忙進屋子，一關門扣上絞練，偷偷從門孔往外窺探，老人
走入往下的電梯。來此動機不明，舉動怪異，這令他更可疑了。
夏童決定明天請個半天假，找鎖匠換個防盜性高的新鎖，也得給公寓住戶提個醒，她鮮少
與人交往，唯一說得上話的人就是洗衣店老闆，他與住戶往來密切，請他代為告知眾人最
為適合。
雖然有點忘恩負義，但在這個人心險惡的年代，寧願過度防衛，也不要輕易相信他人。夏
童吃過虧，牢牢記取教訓。
確認門戶緊閉，換上家居服，夏童開始張羅晚餐。吃飯、洗澡完，坐在沙發看個電視，用
手上的平板上網，獨居的生活規律地像是鐘擺一成不變。
和大多數的人一樣，夏童在社群網站登錄了帳號，疏於經營，一兩個星期才更新一次動態
，回應的人只有家人和一些老同學，總數加起來不超過十人。唯一關注追蹤的對象是一個
二十九歲的工程師，和她不同，這位工程師在虛擬世界裡相當活躍，興趣廣泛，攝影、旅
行、美食無不精通，樂於交友，被人所喜愛，受異性歡迎，從夏童注意他起，至今已經換
過三任女友，感情世界豐富。
『新入手的鏡頭，這個月又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如果不是下個月就要升職，我一定下
不了手。』
附上一張他捧著高性能相機的照片，以抱怨的口吻，炫耀新買的玩具。
外貌清爽，開朗的笑容，前途似錦的青年才俊有他吸睛的理由。
夏童在照片按了個喜歡，並不留言。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像個神秘的愛慕者，隱藏在他眾
多的追隨者之中。
消磨到晚上八點半，夏童拿出兩件待洗的冬季外套，保持室內燈光明亮，帶著備份鑰匙前
往洗衣店。
一到公寓外，見到兩名警察圍著一個人盤查。
趨向前看，老人一臉呆滯望著口氣有些不耐的警察。
「我問最後一次，叫什麼名字，身份證字號？」
壯碩的員警沒好氣地逼問。
老人像是聽不懂他說的話，茫然地不發一語。
「帶回派出所再說。」
另一名頂著平頭的員警，不想繼續浪費時間。
有警方介入處理，自會查明老人的意圖，夏童安心不少，正要走過，老人求助似地喊著她
的名字。
老人視線與聲音將警察的注意力引導到夏童身上。
「小姐妳認識這位老先生嗎？」
平頭員警叫住夏童。
措手不及的一問，夏童反射地點頭。
「這棟住戶打電話報警，說有可疑份子在公寓前遊蕩，我們就過來看看。」
主動告知原由，希望從夏童口中瞭解老人身份。
「他好像有點……」
員警手指在太陽穴前轉動，輕蔑地暗示老人智力有問題。
「他做了什麼壞事？」
不認同員警的態度，夏童正色地反問。
「倒是沒有，可是不管怎麼問他，他都不回答，我們很難辦事。」
員警抱怨老人的不合作。
「這不犯法吧！」
夏童為老人叫屈，直視著員警，忘了自己也曾懷疑老人動機。
「我們是好心，換成別人根本懶得來。」
員警感受到敵意，為自己的失言辯護。
「算了，帶回去更麻煩。」
不想節外生枝，壯碩員警勸同事別與夏童糾纏。
「聯絡一下他的家人，那麼晚別在外頭亂晃。」
把這個燙手山芋往外扔。
來不及解釋自己與老人僅是一面之緣，兩名員警用無線電回報勤務中心，老人已由熟識的
人接回，騎上警用摩托車離開。
夏童錯愕地看著遠去的員警背影。
報警的二樓男主人開著窗向外窺探，目睹所有經過，認定夏童與老人有關係。
「魏小姐不好意思，要是知道他是妳的客人，我就不會找警察來了。」
這一抱歉，夏童立場更加尷尬，苦笑地回說沒關係。
「下雨了，別讓老人家淋雨。」
天空下起毛毛細雨，二樓住戶善意提醒，一雙眼睛看著，夏童無從選擇，請老人進公寓躲
雨。
老人恍神地，抬頭癡癡看著雨絲，夏童連喊了兩聲，他始終沒反應。
雨勢持續加大，迫於無奈，夏童抓住老人的手，強行將他拉到屋簷下。
發現老人對外界事物一無所感，伸手在他眼前晃動，察看反應。
老人眼珠子跟著夏童的手遊移，失焦的眼神下意識回應刺激，並非故意裝瘋賣傻，而是確
實處在癡傻狀態中。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這是夏童最好奇的事。
「在電梯裡聽別人叫我的嗎？」
自己的名字在老人面前被叫喚，僅有幾小時前，由洗衣店老闆口中說出。
「這個很適合妳，戴戴看。」
無視夏童的問話，老人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紅色小盒子，打開後，一枚三克拉的藍鑽在昏
暗燈光下璀璨生輝。
老人取出戒子，拉起夏童的手，要往她的手指上套。
突兀的舉動，夏童手腕一轉躲開，用力過猛，提在另一隻手上的外套掉落地面。
蹲下撿拾時，夏童仰頭質問老人：
「瘋了嗎？」
「這是妳最喜歡的顏色。」
老人凝望著夏童說。
準確說中了夏童的偏好，她既驚訝又疑惑，草草將衣服披在手臂，要老人收回戒子。
「跟我來。」
自老人出現後，詭異的事接連發生，夏童起了追根究底的心，領著陌生人進入家裡。
拿了一條毛巾給老人擦拭濕潤的頭髮，老人擦也不擦地取下，反披在夏童的長髮上，輕輕
地為她抹去髮梢上的水珠。
「別感冒了。」
老人眼神不再渙散，聚焦，關懷地說。
超出男女應有份際，夏童退後一步躲開。
「這是給你用的。」
她遞了回去。
老人接手時打了個噴嚏，一如得體的穿著，老人將頭別到一旁，以對夏童最小侵擾的方式
釋放生理反應，羞赧地向她致歉。
「不要在意，還好嗎？」
謙謙有禮的態度讓夏童鬆了一點戒心，主動回以關心。
老人傻笑，天真的眼神宛若孩子，見他沒有自理的能力，再拖下去說不定真會著涼，夏童
卸下防備，為他擦乾頭髮。
「你的名字是？家住哪？電話號碼多少？」
警察的口氣太兇惡，夏童柔聲地說，想誘導老人說出聯絡方式，以便通知他的家人領回。
老人沒聽見似地，顧自地再次拿出戒指。
「不喜歡嗎？我挑了好久才選到。」
固執地在餽贈上。
「太貴重了，我不能收。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夏童嚴正拒絕，提醒老人，他們之間並不是熟稔到足以收受禮物的關係。
「這是用錢買的。」
老人強調戒指來路正當。
「這樣好了，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收。」
夏童哄騙老人。
老人想也不想說出姓名住址電話，趁夏童覆誦數字時，拉起她的手，將戒指套在左手無名
指上，尺寸完美吻合。
老人和孩子一樣，固執起來誰也攔不住，夏童打算聯繫到他家人，再私下歸還。暫時戴著
，訝異這有如為她量身打造的美麗珠寶。
室內電話無人接聽，轉進答錄機，制式電腦語言傳遞著，老人給的號碼隸屬於一家公司行
號。
夏童留了言，向老人索要家人的聯繫方法。
「全都過世了，就剩我一個人。」
老人微笑，鬱鬱地說著。
觸動老人的傷心事，夏童內咎地道了聲歉。
同情心作祟，夏童決定帶老人回家。
「你住在哪裡？」
老人把剛剛的住址重說了一遍。
老人似乎以公司為家，像是獨居人會做的事。
不能收留，送老人到熟悉的地方，如果碰上鄰居或是朋友，便可以託付脫身。
依老人名貴的穿著，紳士般地的舉止，人際關係必定良好，不至於被拒於千里之外，真不
行，就帶他到附近的警察局求助。
有了主意，夏童要老人稍候，進到房間把身上的家居服換掉，穿上牛仔褲、白色棉質襯衫
，請車行派一輛計程車過來，準備在大半夜出門。
一切就緒，夏童走到客廳，老人對著牆上的鏡子，用手指將凌亂的白髮，一根一根拉回它
原本的位置。
神智不清，對儀容卻是一絲不苟，老人有著夏童不曾見過的高自律性，這樣的人通常都是
完美主義者，事事要求盡善盡美的人，患了失心病，對自尊心無疑是種巨大的打擊。
將心比心，夏童把這份欷噓藏在心裡，不露痕跡地等待老人整理完畢。
車來了，她不催趕，牽著老人的手下樓，搭上計程車。
半個小時後，來到精華區的一間商辦大樓，三十四層高的巨大建築，僅剩兩三層仍亮著燈
，老人在這租金昂貴的地段開設公司，想來有著相當的財力，買得起夏童手上的戒指。
「張董事長，您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公司？」
值班警衛認出了老人，恭敬地問好。
感受到警衛的善意，老人回以微笑，笑容帶著憨氣，仍是在迷糊狀態中。
警衛不以為意，曖昧看著夏童，她和老人間的年紀相差三十多歲，兩人又攜手同行，警衛
揣測他們之間關係並不單純。
堅守為顧客保密的職業道德，警衛用自己的卡片為老人解除通往電梯的門禁，等老人和夏
童走過才回到工作崗位上。
明白被誤會了，夏童並不打算解釋，等送老人到定點後，她便會離開，對於僅會見此一面
的人，無須多費唇舌。
老人的家在十一樓右側角落，門面低調掛著一個顧問公司的小招牌，營業項目不明。
門是密碼鎖，一來到門口，老人俐落地輸入六個數字，門開啟，一走入來到一個總機櫃臺
，旁邊有有一小塊用來接待訪客的區域，另一道通往內部的門沒上鎖，老人扳下門把，按
下牆後的電燈開關，寬敞的空間裡，有著夏童不曾見過的景象。
銀行金庫等級的巨型保險箱座落中央位置，前方有一個長方形工作台，上頭擺放著電鑽、
纜線、聽筒、微型攝影機，這些夏童僅能在警匪電影看見的盜竊工具。
牆上貼著一張建築物的平面圖，用紅、黑兩種色筆標示特定路線，密密麻麻的註記。
平面圖左右將近百張照片拼貼，內容包含街景、警察、道路，數量最多的是國內首富的生
活近照，老人長期尾隨跟蹤富可敵國的商人，動機可議。
防備本能使然，夏童拉開與老人間的距離。
老人不以為意，自顧自走到牆角，取下一個套在石膏頭像的矽膠面具。
「很像吧！」
他熟練戴上向夏童炫耀。
幾秒間老人換了一張臉皮，夏童驚怕地向後退。
察覺到自己涉入一樁預謀中的犯罪，與罪犯共處一地，夏童掉頭逃跑，擔心老人追來，從
逃生門一路往下奔，在一、二樓樓梯間緩住腳步，抬頭看，沒有人影與腳步聲，才感覺到
安全。
心一靜，不再混亂，想到老人的處境，她大可一走了之，明天上班日，自然會有人發現老
人不對勁，他們會採取必要措施。
無非是將老人移送到醫療機構，等醫生加以治療，老人意識恢復正常，警方便會介入調查
。
事關權貴，警察會慎重處理，不管老人是否實際進行犯罪，偵訊逼供在所難免，夏童推定
老人應該是前科累累的慣犯，說不定正在假釋期間，這一落網勢必要重新入監服刑。
真犯了罪，為了自己行為負責理所當然，但他仍在預備階段，變得昏愚的人，哪能再緒行
複雜精密的罪行？豈不無辜？何況若是她沒帶老人回根據地來，老人企圖便不會被人揭穿
。
覺得有責任，也於心不忍，夏童作了決定，循原路走回辦公司，呼喚蹲在保險箱前專心開
鎖的老人。
「跟我走。」
夏童設下一個前提，若老人對她的話，稍有猶豫或否定，她就心安理得放他自生自滅。
她的話像是無法違逆的命令，老人站起，如同銘刻現象，牢牢跟隨眼前之人。
確認門上鎖，他們回到大廳，警衛親送到門口，當面感謝老人之前贈送的陳年威士忌。
老人風度翩翩，和善、世故，實在難以和罪犯聯想在一塊。
帶他走容易，問題在於安置。
無法安心和罪犯同處一室，夏童讓計程車開到一家汽車旅館，付清一個晚上的住宿費，夏
童要老人安分待在房間裡。
「不要亂跑，明天我會來看你。」
夏童這麼吩咐老人，腦子完全沒有接下來該怎麼做的主張。
抱著或許老人會恢復正常的想法，夏童寫了一張紙條，告訴老人這晚發生的事，勸誡他打
消作案的念頭，若執意為之，她會去告發。
老人聽話，坐在床緣收看夏童選擇的電影頻道。
「再見。」
乖順地和夏童揮手道別。
一番折騰，夏童精疲力盡，不敢直接回到在老人面前猶如不設防的家中，聯絡好友，提出
借住一晚的請求。
「男朋友在妳家？那我還是不要過去好了。」
背景有男人聲音，夏童識趣地說。
「來就對了，我正愁沒理由趕他走。」
在秀芙排位裡，夏童大過於男友。
「一定要來喔，我等妳。」
瞭解夏童孤僻，不愛麻煩人家的個性，採取逼迫的方式，阻止她藉故退縮。
夏童抵達時，秀芙男友已經離開，秀芙送上一杯飄著柑橘香氣的紅茶，等夏童喝了兩口順
好氣才問，究竟為了什麼，她會在這個時間前來？
聽完夏童敘述，秀芙氣急在她肩膀拍了一下。
「濫用同情心，會害自己惹禍上身。」
秀芙認定夏童引狼入室。
「我該怎麼辦？」
社會歷練上，夏童自認經驗不如秀芙，向她救助。
「妳跟他一起出現過，如果他的計畫穿幫了，警察有可能會找上妳問話，妳不會說謊，實
話實說，等他們查清楚，應該不會有事，不過妳絕對不能再去見他。」
秀芙要夏童從此與老人劃清界線。
「他還在汽車旅館等我。」
夏童與老人有約在先。
「跟一個痴呆的人守什麼信用？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秀芙要她收起無謂的同情心。
「妳今天睡我這，明天我陪妳一起回家，看看情況再說。」
主動收留她。
「給妳添麻煩了。」
夏童愧疚說。
「憑我們的交情這算得了什麼。」
秀芙十分重視與夏童間的情誼。
「這顆藍鑽成色很好，那個老頭還蠻識貨的。」
注意到夏童手上的鑽戒，秀芙拉起她的手來觀看。
「我得拿去還給他。」
慌亂間忘了脫下這枚昂貴的寶石，夏童想要歸還。
「一定是見不得光的賊贓，不拿白不拿。」
秀芙要她收下。
「如果是我的話。」
知道夏童不是這種人，秀芙自己打了圓場。
「交給警察局，就說是妳撿到的，總之不能再去見他。」
考慮到夏童容易心軟的性格，秀芙再次囑咐。
這一晚兩人聊到凌晨三點才同床入睡。
夏童睡眠淺，在他人家中睡得更不安穩，一大清早就起床，秀芙跟著轉醒，夏童過意不去
，用現成材料準備一份簡單西式早餐，作為這一餐的回報，秀芙開車送夏童到公司上班。
打好卡，等待電腦開機的空檔，夏童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該遺棄一個心神耗弱的病人，承受
不住心裡罪惡感折磨，打電話到汽車旅館詢問老人情況。
「許老先生已經退房，還給了我們一千塊小費。」
提到老人，服務生聲音充滿喜悅，誇讚這位大方慷慨的住客。
辦公大樓的警衛稱呼老人張董，面對旅館工作人員他又改了姓氏，老人不斷改變身份。
「他還好嗎？」
無法明說，夏童迂迴地刺探他的身體狀況。
「神清氣爽的，我沒見過像他這麼有活力的老人。」
服務生描述他所見到的一切，老神神智清醒地，安然地自行離去。
「那就好。」
焦慮在結束通話時散去，老人沒事了，禍福再與夏童無關，等將鑽石送到公家機關，她便
能擺脫這詭奇的際遇。
脫下戒指，藏在零錢包裡，放進抽屜上鎖，如常地上班，像是這十年週而復始的平凡日子
。
接近中午，她剛從洗手間回來，一進入辦公區，同事騷動起鬨，指著站在她座位前捧著一
大束鮮花的送貨員。
「快去簽收。」
夏童是緋聞絕緣體，像塊不會融化的冰塊，對她有意的男人不得其門而入，往往在追求前
便主動放棄，頭一次見到有人採取行動，同事興致勃勃地想要一窺究竟。
「可以讓我清靜一下嗎？」
夏童冷淡地請走同事。
「誰送的？」
她問送貨員。
「一位莊先生，他寫了一張卡片給妳。」
等夏童簽收後，送貨員將花交到她手裡後說。
上班時間，夏童不想引人注目，請走送貨員後，將花隨意擱放在一旁，等到午休，同事外
出用餐時才打開卡片觀看。
蒼勁流利的鋼筆字跡，開頭便為了昨晚為她添麻煩之事致歉，花是老人所送，這是他用的
第三個姓氏，刻意隱藏身份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老人從夏童留的字條明瞭昨晚發生過的事，告訴她，她所看見的異常狀態，全肇因於自己
罹患阿茲海默症，過去他一直在服藥控制，最近突然失去藥效，以致於出現間歇性失憶症
狀。
夏童豁然開朗，老人真得了病，但卡片裡老人仍未對為何找上她，執意送她戒指做出解釋
。
老人保證不會再出現夏童面前，謝謝她的照顧，這花僅是聊表謝意，盼望她能收下。
事情能到此結束最好，縱然有滿腹疑惑，夏童亦不想再深究，收起卡片，等到下班，取出
鑽石，正要下樓前往最近的警察局，在公司大門口前，看見老人穿著一套嶄新雙排扣西裝
，眼神空洞失焦站在一輛上妥蠟烤漆閃亮的賓利轎車前，富貴高尚裝扮引來無數人的側目
，老人一無所感，癡癡地望著人來人往的出入口，像是走失，強壓著內心恐慌的幼童，一
見到夏童，眼淚奪眶而出，無聲地流著淚，悲傷不已走向夏童，抓住她的衣袖，十指緊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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