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什麼都沒帶的就是先衝出這房間,然後一連幾晚都是在公司過夜,捱到
了假日就是趕緊回鄉下老家。
在台北你跟人說撞鬼,跟在鄉下說這件事是完全不同的。台北人是抱著聽「城市奇
譚」的獵奇興趣在聽,唯恐你說得不夠恐怖,不能充作和其他人聊八卦的話題。而
他們聽完頂多附和著說一句:「是喔!」然後又繼續做自己的事。
鄉下就不一樣了,他們像是有豐富的撞鬼經驗,任何親戚街坊都可以提供你完整一
條龍的咨詢服務。
我跟我媽說起在台北遇到的怪事,她馬上張大了眼一副「哇就哉」又驚又感嘆的模
樣:「難怪我去媽祖廟幫你求籤求不到好籤。你趕快去拜池府王爺,問阿添叔這事
要怎麼解決?」
池府王爺是我們庄頭的信仰中心,每個小孩子幾乎都是池府王爺的「契孫」,而阿
添叔則是王爺廟中的萬年廟公。阿添叔在年輕時曾經是宮內神明的乩身,只是現在
年紀大了,有些重聽,就不大問事了。我曾經很好奇乩童如果重聽了,要怎麼跟神
明溝通?但這事,大概只有天曉得!
我走到了王爺廟口,遠遠就看到阿添叔和幾個老人、鄉代表在廟埕泡茶閒聊。我想
這下糗了,我要怎麼開口?阿添叔耳朵又不好,難道要我在大庭廣眾下,當著眾人
面前大叫:「我….見…..鬼了!」
正猶豫間,我已走到他們眼前,幾個熟識的長輩叫道:「阿勝,你不是去台北呷頭
路?奈有閑等來?」
「叔阿,我來拜拜啦!」我應道。
「甲好甲好,少年郎就是愛卡常等來庄頭看看。」
才說到一半,突然坐在首座的阿添叔舉起停在半空的茶杯,以一種犀利震驚的眼神
看著我。他雖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但那雙利眼直盯著我頭皮發麻。然後只有我注意
到,他故意放手讓茶杯摔落在地,頓時瓷杯茶水碎裂一地……
眾人一驚,以為阿添叔手沒拿穩,忙說道:「阿添叔阿!杯子燒就不要拿….」
阿添叔趕忙裝作沒事狀,指著我說:「阿勝,你去廁所拿掃把,把這裡掃掃。」
我完全不懂阿添叔是何用意?只是依他的吩咐走到廁所的工具間,正要回頭只見阿
添叔已經站在門口。我從沒看他眼神如此嚴厲過,一副事關重大地對我說道:「阿
勝,你在台北的這幾天,是不是有去到不乾淨的地方?你是去開查某膩?」
我心頭一驚,莫非他看出我撞鬼的事,於是就在廁所內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一通。(好在廁所回音效果不錯,讓我不用對著阿添叔耳朵大喊)
阿添叔在聽完之後,只是默不作聲,隔了良久才開口說道:「你現在人不清淨,不
能進來王爺廟參拜。就算拜了,這件事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處理。」
我見阿添叔一臉神情焦灼凝重的模樣,自然也知道這整件事絕對非同小可。人也跟
著緊張問道:「那怎麼辦?我不回去那房間,東西我不要了,難道這樣也不行?」
「已經來不及了,她找上你了。你現在時運低,無主的孤魂就容易趁虛而入。這事
情如果能善了,那也算是功德一件。如果弄不好,只怕就是人命一條。」
我聽完全身冷汗直流,只覺得渾身癱軟,眼前一黑整個人好似搖搖欲墜。
此時阿添叔一個粗糙的大手抓來,怒斥道:「你卡振作地,你是查甫兒捏!怎麼可
以這麼沒路用,我也沒說不幫你!」
「阿添叔,你一定要救我!」
「唉!我老了,耳朵手腳都已經不管用了,只怕不能對付!以前我曾經帶過一些陣
頭弟子,想從中找看看是不是能跟神明結緣,可以作為乩身的傳承,只是沒想到一
個比一個沒出息。我的大弟子欠了一屁股債後,就放下妻兒落跑了;二弟子不學好
混黑道,結果砍人被抓去關了;我最得意的三弟子,只是在路邊吃個宵夜,竟然就
被酒駕的畜生撞死。最後,只剩下最不成材的四弟子阿弦,這件事,你或許可以去
找他幫忙。只是他………..唉!算了,等你去找他就知道了!」說完,從上衣口袋
中掏出一張充滿皺摺的名片,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哀容,看著名片中用標楷體
寫著大大的四個字:「靈異先生」。
臨行前一再囑咐我,不可告訴阿弦,是我要你去找他的。
我完全不明白阿添叔說這些話的用意,也不明白他口中的四弟子阿弦,這位「靈異
先生」是個什麼謎樣的人物,只是此刻我就像深陷在茫茫大海中,只要抓到一個浮
板,那怕只是一片馬桶蓋,都會是得救的契機。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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