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 9
【倪光。2010年12月12日 早上8點】
我們駕車離開了這座小村子,
晨曦緩緩迎向這腐爛的巷弄,
那乾枯的臭味與陽光灑落而發出的味道交織成一種複雜的感觸。
這對我來說就像是換日線一樣,
太陽彷彿把過去那自責的自己給曬得乾乾淨淨。
老爸的貨車還停在泉水巷巷口,
我問戴文傑這樣會不會影響到居民出入。
他跟我說這裡從沒人來過,
這座村子因為一些故事而至今廢棄著。
因此這裡是天然的研究場所,
所有該做的先期實驗都在這裡進行。
老爸會在那裡待個三天,日後與我們會合。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瞭解真相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熬夜的味道仍然存在,我正細細回味剛剛戴文傑所說的故事,。
殭屍與意念、突然中邪的戴衍、詭異的儀器與設備。
「我們會先回到我的行動中心。」戴文傑的車開上高速公路時,他突然說。
「行動中心?」
「我的助手在那邊幫我處理大量的『意念』,由於我們最關鍵的永夢者出現了重要的問題
,因此這十年間所有處理與存放過的意念都要重新安排。」一時間,他拋出許多讓我無法
處理的資料,我得先想想問題的先後順序。
「什麼是『永夢者』?」突然一個奇異的名字落入我的耳中。
「如名字一樣,永遠沈睡的人。永夢者負責提供近乎穩定的平台,提供我們去在特定夢境
空間中侷限住那些傢伙。」戴文傑一口氣說完那些我聽不懂的道理,什麼永夢者跟夢境空
間,我的狐疑全部寫在臉上。
「這聽起來令人感到十分詫異。」
「好好睡一覺吧。到了行動中心我會跟你的。」他說。
為了找尋老姊的下落,
我坐上了一台可能不會有回程的轎車,
車主是來自自稱為『收驚師』可笑職稱的奇異男子戴文傑。
他說,無論如何都要邀請我加入,
的確,為此他寧願讓我看見那維修員的殘破身軀
冬日的太陽照耀在高速公路上,
謎團、未知將這冬日包圍得令人睡眼惺忪。
就在我看著逐漸陷入那回憶的枷鎖之中,
與迷失的半夢半醒之間。
我感覺我們駛入了充滿石堆的道路上,
我向車外瞥去,輪胎正磨在紅色磚道上。
他把方向盤打左,接著印入眼簾的是…
一棟巍巍矗立的古堡。
一名充滿東方色彩的收驚師,
曾經是一名研究高等理論的物理系助理教授,
他的行動基地竟是一座古堡。
這種多元素的人生寫照彷彿與他身上的裝扮一致,
戴上墨鏡的他,令人無法猜透其心思。
我不太清楚他最後的一抹微笑是什麼意思,
我只記得當時的他似乎透過車窗外呼嘯過的逆風,
在思考著回憶中的所有細節。
是關於戴衍當時所看見的所有謎團嗎?
古堡上的石牆色彩顯示著它還只像個稚嫩的孩子,它的年輕還不夠體會到歷史的流轉
,它的出生彷彿代表著重生,在毀壞之後才孕育而成的人工作品,那一磚一瓦可能都還沒
嚐過身為人類的喜怒哀樂,它彷彿充滿喜樂的孩子,單純地悠遊在其中,若你想讓它與真
正的古堡比較可能太過於苛責,畢竟它天生出生的姿態並非與真正的古堡相同,它的出現
只是為了讓這座小島的人民體會不同風格的建築雅致。
「古堡?」我驚呼。
「怎麼了嗎?」
「這裡是你的行動基地?」我不解地看著這個地方,不久之前還跟朋友曾經來過,這種奇
異的違合感不停地攀爬上我的眉宇之間。
「對,怎麼了嗎?」
「這裡可是觀光景點耶。」戴文傑慢慢地將轎車停在第一停車場,來往的遊客絡繹不絕,
我看著人們在揮舞著自己的雙手,在一棟棟建築前拍下一張張可能回程就會忘記的照片。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戴文傑示意要我拿工具箱,我們緩緩地沿著西堤碼頭環湖踏
步前進,我拖著兩個工具箱,輪子在凹凸磚地上摩擦,發展出一系列刺耳的噪音。
「這裡是從1999年的921大地震之後重建的,某間原本銷售顯示器的公司在獲得大量理賠
之後,選擇在這邊蓋下一個主要以觀光為主的地區性地標。」戴文傑說。
「這我似乎有聽聞,但是這跟這個有什麼關係?」一般人很難理解我的感受。身旁正在嬉
鬧、正在約會的人們以及我身邊深不可測的『收驚師』像是無法相吸的同性電荷,包絡在
同個空間中互相干擾,他們共享這份空間,但對此作下的註解卻截然不同。
「原本一切都與我無關,直到他們老闆在工程上發生了狀況。」戴文傑停下腳步,深呼一
口氣。
「狀況?你說的該不會是?」
「沒錯。當時他們的工程時程非常趕,必須不分日夜的分三班不停地趕工,但顯然的是原
本在此定居的『意念』們非常厭惡他們的作法吧,晚上的工頭幾乎無法工作,最後甚至連
光天化日下都做不下去了呢。」他轉過頭來微笑:「最後他們就找上了我。」
「所以這是你獲得行動基地的方法?」
「當時我的工作室規模不大,身邊只帶了一個助手以及一個永夢者。因此非常爽快地答應
他們的要求,也因為如此才發覺這種事情必須非常謙虛才可以。」戴文傑說的話讓我摸不
著頭緒,『謙虛』二字灼灼地令我發寒。
「謙虛?」
「在那之前,我所收服的意念都是單一個案,意念數量為數不多。直到那一次我才發覺光
靠一個永夢者是無法好好做好所有事情。」
「那到底有多少意念啊?」我問。
「大概五百個吧。」他用心如止水的口氣說著驚人的事實。
「五百個?照你所說的,通常永夢者可以關住多少意念?」這數量對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
字。
「因人而異,歷任永夢者的平均值大概會是30至50個吧,因此當意念數量大到一個程度之
後已經不像是單一個案。像是『群』一樣。就像是多個函數作疊加,因此你光是要囚禁住
如群一般的意念,光是基本的收驚流程是不夠的。」
「疊加的概念是什麼,即使是意念也是各自的獨立個體吧。」
「輿論的影響。」
「什麼?」
「意念其實跟人毫無分別,
自古以來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會產生『社區核心思維』,
這種思維會像是洗腦一般地滲透到每個意念的意識中。
最終他們就像是整個複合體。
就像是你現在要隨便一個地區的市民遷移居住地,
你覺得這是一種單一可分別獨立的事件嗎?
你所面對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戴文傑的說法的確與現實生活所遇到的狀況沒有分別,
這國家可能隨時上演著『強迫遷移』的故事,
最終都是靠著絕對的威嚇力來行實權力,
這讓我感嘆這一切是否是對的,
原本住在這裡的意識才會是原本的主人才是。
「你這樣說,制伏他們是對的嗎?」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但站在我的立場只是要做到兩全而已。」戴文傑再次停下腳步
,這在我聽起來完全不可能,但我從戴文傑的眼裡看到,他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
「所以我們所使用的夢境空間不再只是單純囚禁他們而已,而是讓他們足以感到有『生活
』的充實。」他轉頭對我說,這使我感到頭皮發麻,原因是光是用夢境來囚禁鬼魂就是一
件難以理解的事情,還需要建立足以生活的國度?
「這是他們的要求?我意思是當意念已經抽離軀體卻依然如此留戀,照你所說的,假設他
們生存於高等維度中,為何還仍然留戀在這?」
「高等維度跟你想的可不一樣,一切都跟那個傢伙有關。」
「那個傢伙?」太陽打在我的臉上有些不真實,大概是熬夜的味道不停在眼角與嘴邊遊蕩
。
「這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了。1990年,我爸已經病入膏肓。距離他最後進行認知實驗的三
個多月後,倪叔通知了我要回來準備他的後事。」戴文傑似乎想點起煙,不過看著來往的
人群,他輕輕地將打火機放下。
「嗯,你有說他最後的認知實驗受測者不太尋常。」我想起剛剛的殭屍起源故事。
「沒錯。當時我還在博萊大學進行弦場論的研究。」戴文傑看著西堤碼頭的湖面水紋,收
起了他的打火機:「回台之後我開始研究我爸的手稿,倪叔跟我說明了很多有關他最後進
行的實驗。」
「你在那之前有聽聞你爸說過嗎?關於他的職業?」聽起來戴文傑好像很淡定。
「戴衍這傢伙跟倪叔不太一樣,從我懂事開始,他就希望我繼承他的衣缽。」
「結果我老爸竟然如此隱瞞我。」
「不,說不定這是好事。」
「什麼?」
「實際上收驚師這個職業在現代已經開始萎縮,你要知道當時的湘西開始,殭屍從湘西一
路向南延伸到柳州,遍及貴州、廣西、廣東一代。我們一族也為了平息這些紛亂才有飯碗
著落,道士也是。然而在這個資訊化透明而且轟炸的年代,你覺得這種行業聽起來像是一
種行業嗎?」戴文傑倒是點出了重點。
「的確,我一開始聽到時真的覺得是不是聽錯了。」
「我看得出來。所以你應該要感謝你爸。」
「什麼?」
「1949年後,原在廣西柳州的兩個家族因為時代背景的緣故先後移居遷台。為了維持生活
飯碗,他們選擇在嘉義杉池一帶落腳。」
「嘉義杉池?這跟家族事業有關?」嘉義林木業興盛大約從西元1912年阿里山火車鐵路開
通之後開始,但我想不到這跟收驚師有什麼關係。
「從柳州到杉池,共通點就是林木集散地。」戴文傑的眼神期待我推敲出中間的關連性。
「你不是要說『棺材』吧?」我吞了吞口水,這是我腦中唯一閃過的直覺。
「沒錯,有聽過一句話吧。
住在杭州,穿在蘇州,食在廣州,死在柳州。
當時柳州最有名的就是其棺材工藝技術,
他們使用油沙杉木,木質緊實,堅韌又符合輕量化。
當時厚葬的風俗盛行大江南北,
但你曉得製作這種高級工藝製品需要大量的時間吧,
為了能讓棺木製作效率提高並維持高品質的狀態,
他們不惜使用更為激烈的方式進行壓力測試。」
戴文傑看起來有些興奮,
我不曉得連當時的棺木行業也會有所謂的品保流程,
這是正所謂歷史往往只取決於撰寫之人嗎?
「這我從來沒聽過。更激烈的方式?」
「為了與同業競爭較量拼產出時間與產出品質,有些同行與湘西趕屍業或者道士租借可堪
用的『散屍』作為棺木的壓力測試。」
「散屍?」又一道名詞砸向我。
「由於大量殭屍蔓延與無法控制,
被制伏的殭屍已經難以送還給家屬,
或者有些屍者已難以被認領。
於是趕屍業與道士們,
會將這些分散的屍體重新組裝成一個完整的屍體。
柳州棺木業為了讓木材品質維持在一定的品質,
都會租用這些散屍進行重量及防朽測試。
然而也能做的事情不只如此,
實際上大量的棺木都可以提前被製作,
因為一般屍體的大小差距並不大,
因此棺木尺寸規格相當統一,
只要你有心都可以提前大量製作。
當然也因為這個緣故,市場上的價格也相當飽和,
不會有更多的利潤存在,
為了能與同業競爭為數不多的『特製化棺木』市場,
不只是要『租借散屍』,更要製造特殊市場。」
「特製化棺木,意思是體型特殊的人?」
「特製化棺木收費高昂、製作時期也會被拉長,等於是接到訂單的時候才能連夜趕工。為
了能提前製作棺木,讓家屬倍感窩心與感受到效率,他們不惜要『製造屍體』。」
「這…這不可能吧?」戴文傑的眼神不像是開玩笑,我耳朵所聽到的故事近乎慘無人道。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棺木業為數不多,
因此他們的事業版圖因此而擴大,
為了能有效率地製造屍體,
他們會先從身材特殊的人士開始蒐集資料,
然後觀察日常所居的行為模式,
接著用他們準備的各種死亡範本製造出意外性事故,
接著第一時間搶接特製化訂單。
當然,就像是你說的,
這種慘無人道的作為只會引來意念的地縛執念,
他們的人生也許正要好好開始,
但卻被無情的商業活動給無情剝奪。
也因為如此,我們的出現也運應而生。」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些意念不願離開,因此為了消災解厄,棺木業者找上了你們幫忙?
」這讓我相當憤慨,戴文傑的說法就像是食物鏈那樣輕鬆自若,意思是因為有了這種棺木
業者的不法行為,造成了不願四散的地縛意念,而地縛意念不停地騷擾著人們,而收驚師
也因此獲得工作機會。
「這當然不是我能決定的,這是我們家族的歷史。
當然這也是為什麼我要跟你說柳州與嘉義杉池的關連性。
早期棺木業者們會在杉池聯繫並選擇上好的木材,
不只是棺木業者,連同家具業者、木材加工廠、運送業,
都圍繞著『林業村』的製材工廠與營林機關群櫛比鱗次。
而泉水巷所在的廢棄村落『柳村』,
座落於距離林業村有一段距離的偏僻地帶,
光是從林木村往柳村前進就要費時許久。
另外柳村一帶杳無人跡,
四周圍繞的農田就像是意外的天然屏蔽效果,
低調、不受人討論,也這使得柳村極度封閉,
那是一個棺木業者很好利用的地方。」
「所以我們的族人就從這裡開始?」我難以想像老爸與戴衍都是從這個村落開始的,當戴
文傑說完時,我不免想起昨夜行經泉水巷的時候,那股令人反覆作嘔的味道似乎還能聞到
一樣。
「柳村是一個稱呼的代號,
實際上這個村落可稱為『棺材村』。
並非我們定居之前就有這個稱呼,
從阿里山鐵路通車後,到我們遷移之前,
那個村落已經累積了四十年的歷史。
之所於稱呼棺材村,
是因為棺木業者打算在那邊建立了一個特殊工作室。
目的就是製作棺木,
當時的棺木業者與柳州盛行的文化不太相同,
棺木業者希望木材揀擇完畢後可以在鄰近的地方,
直接進行加工減少上好木材運送的風險。
但也因為柳村的封閉性與天然屏障關係,
只要有人有爛攤子就會往柳村丟去,
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三不管地帶。
大家認為那裡肯定會有『屍體』的
,多一個少一個應該沒人知道。」戴文傑的微笑令我感到恐懼。
「你的意思是…」
「棺材村成為天然的屍體廢棄場,
只要是招人殺害的人們、
地方勢力角力的犧牲者,
任何只要處理不了的屍體,
都會往柳村丟去,這成了一種習慣及傳說。
晦氣與地縛意念在柳村長期的蟄伏與流轉,
慢慢的,這個村落逐漸走向極盡的沈默與令生人畏懼,
你甚至無法在那個村落找到任何一個神龕。
活人無法在那個村落待上一夜,
幾十年的怨氣之群足以瞬間爬滿你腦神經的任一角落,
尚未受過訓練的人們根本無法在那場域之中久留一炷香。」戴文傑講到此時,我看見那眉
頭上的歷史。
「那我們怎能留在那裡?」我思考著這樣的怨念真的有人可以收服嗎?
「早在柳州的時候,
因為當地棺材業者們的商業角力關係,
戴家跟倪家各自擁有一方的訂單,
所以才有著世仇的關係。
在遷台之後,
原本家族的人們希望從同樣是林木集散地的區域,
承接類似的案子藉以維生。
但顯然的是杉池一帶的人並沒有有人有這樣的需求。
原因是『事故事件』不再是圍繞著單一的意念,
原本在柳州的接案模式不能同樣複製過來,
柳村的存在使得當地所有意念都群聚在此。」
「所以柳村反倒是成了我們家族生存的絆腳石?」
「沒錯。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來到了杉池結果無法複製過去在柳州的經驗,
加上身上盤纏不足的情況下,
家族就在林業村落腳下來,
那些過去曾經與意念之間的搏鬥好像就只是歷史一樣。
直到了林業的沒落與都市的轉型變化,
事情有了微妙的變化,
圍繞著柳村一帶的地權受到了重視,
對於新一代的年輕人來說,
『柳村傳說』似乎真的也只是傳說了。
因此我們還是拜他們所賜呢。」戴文傑微微一笑,我知道這是一種自嘲。
「原來能幫助我們的是『好奇心』嗎?」
「是啊,
因為對柳村毫無畏懼又吃閉門羹的人們再度找上我們。
大約是1973年,我們的祖父那一代,
接受了當地幾個大地主的邀請,
開始著手進行柳村的『淨化工程』。
當時『戴衍』是整個淨化工程的核心人員。
另外包括了柳村鄰近一帶受騷擾的住戶都參與了這件事。
我們從柳村外圍開始進行工程,一路向著柳村前去,
前後歷經將近十年的時間,
最終『泉水巷』成為了我們兩家的楚河漢界,
原因是泉水巷的地理位置相當隱匿,
是當時最早開始棄置屍體的地方,
因此那條巷子蘊含著最為濃厚的意念群。」
戴文傑嘴角露出微微的角度:「可笑的是大地主們就是為了那個巷子而來的,詳細原因已
經無法查證,但顯然的是那些意念群根本無法被征服。於是仇恨使於泉水巷也終於泉水巷
。」
「可是我們真的有走進泉水巷啊。」雖然那條巷子的味道與腐爛仍然還存在,但以剛剛戴
文傑所說的一炷香時間而言,我們昨日在那裡所待的時間已經超乎想像。
「最後的一次失敗之後,他們離開了那裡。從此,那就是現在的起點。」
「失敗?」
「如群般的意念,幾乎像是蝗蟲一般,那樣地緻密又富含生命力,並帶著令人跌入深淵的
極盡絕望。那樣的存在使我們無法再次深入,戴衍跟倪中育都知道,那是極限所在,接下
來所面臨的命運就是死亡。」戴文傑的說明彷彿像是在現場一般,他眼角閃爍地恐懼眼神
如果說是演戲,那只能以戲精來加以註解。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沒錯。為了讓各自的雇主都各退一步,兩人一同放棄了淨化活動,各自離開了那裡,從
此之後表面上過著不再與收驚師本職有任何關係的生活。直到…」他吞了吞口水,西堤碼
頭的湖水像是靜止一般地凍結,我懷疑那是我當下體感時間趨近於零的錯覺。
「直到有人幫我們淨化了他們。」再次,戴文傑又打出一桿變化球。
「有人?」
「這也是為什麼戴衍不顧性命地進行研究,在他眼裡,那幾乎就是傳說,那樣的惡念、絕
望是不容有生人可以改變的。」
「而也有可能是這個人製造出了你所說的『東西』嗎?」我知道這一切的關連性慢慢地揉
合中,戴衍因為當時就在那條巷子中深刻地體會到生人的極限,因此不願相信傳說的他開
始尋找那個我們到現在都在找的人。
足以讓殭屍與意念如惡意般揉合的傢伙。
「就目前而言,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戴文傑的語氣也帶著不確定。
「那…」我停住了話語,試著避開最尖銳的字句:「所以你現在能走進泉水巷,能在那邊
建立工作室,難道也是因為那個人的緣故?」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這是真的。過去那樣的惡意,就以現在的泉水巷相比,簡直天
差地遠。」戴文傑搖搖頭,他打算不再看著湖面的風景,腳步向前踏著,不知是否也踏著
自己所承認的失敗前進。
我不知要以什麼樣的話語回覆他突然間的失落,
但我很確定那些令兩個家族都恐懼的故事與傳說,
還有仍然存在於世上的傳說就像是一顆未爆彈,
這彈藥的引爆專為瞭解此事的人而生,
看著戴文傑的背影以及聽完家族的故事之後,
我似乎看見了那份我從未體會過的沈重。
那份沈重不偏不倚地籠罩在看似和平的道路四周,我失神地跟著戴文傑前行,思考著
那些零碎的線索。不知不覺中正當我猛然抬頭望去時,我們已停在一座酒莊前。
此時搖曳的微風不僅只是打在我的臉龐上,也打在我複雜的腦中。我看著戴文傑的背
景,不禁有些恐懼,恐懼的是並非這些故事是真、是假、是神奇、是傳說,令我恐懼的是
,他那種過度分享的戲碼,好像就像是領著我,就好像是一切都如同某個劇本上的段子,
我現在正陷入其中。
霎時,我想起戴文傑那根正在畫圈的手指,那句『你還在圈圈外頭』。
而現在,我感受此時的我我就在這圈圈之內。
也許一切都無法難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