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兩年前的夏天,我在某個租屋處所經歷的事。
當時我剛從大學畢業,沒有選擇回鄉下老家,
而是繼續待在唸書時的城市,進入當地某間公司就職。
那間公司的待遇福利都不錯,不過距離原本的宿舍太遠,
於是我搬離原來的地方,在公司附近另找了間房子居住。
新住處是一棟老舊的四層樓公寓,是中間樓梯上去後,兩邊各有一戶人家的那種格局。
公寓一樓是房東自己家,二、三樓為其他住戶,最頂樓則是我和另一位女生。
搬進去的第一天晚上,整理好一些雜物用品時已近深夜十二點,
正當我洗完澡,拖著忙了整天的疲累身軀準備就寢時,
「叮咚」 門鈴響了。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讓人實在摸不著頭緒。
猜測著會不會是房東還其他人時,門鈴又響了一次。
只怕是房東有重要事情來交代,我趕緊起身前去應門。
不過打開門後,站在面前的卻是一位長相甜美的女生。
「笘沺鮶」
她靦腆的對我笑了笑,然後輕柔地喚了聲我聽不懂的話語。
才正想問她要找誰時,這位女生竟走進了我家。
楞了幾秒後,我轉身跟了上去,詢問她到底要做什麼。
不過她只是笑笑的沒有回應,然後在屋子裡面繞來繞去,
再到房間和廁所內,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四處張望。
之後我隨著她再回到入口,看著她打開對面那戶的大門走了進去。
在關上門之前,她轉頭又給了我一個甜甜的微笑。
原來是對面另一戶的房客。
但她到底是要做什麼呢?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我的腦袋留下了一個大問號。
如果是為了認識新鄰居,這樣的社交手法也太奇特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雖然覺得一頭霧水,但因為隔天就要開始上班,也只能擱下這些疑問去休息。
隔天下班時剛好遇到房東,便和他說了對面房客按門鈴進來家裡的事。
「咦!你是說菜美嗎?」
「菜美?」
「對啊,住你對面的那個女生是我姪女,她叫蔡菜美。」
「你是說她進去你那間屋子?」
「嗯 .. 對。」
「喔 ...... 她可能只是想認識你啦!她比較內向,沒什麼朋友。
因為之前受傷腦震盪,現在還在養病中,可能是太無聊了想看看新鄰居吧!」
「她一個人住嗎?」
「對,她爸媽在國外經商,所以讓她住我這邊好照應。
你放心啦!她很乖巧聽話的,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再跟她說一下。」
房東說完後,就進門去忙其他的事。
我則帶著原來如此的心情慢慢走上樓,但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忘了問。
「叮咚」
結果當天深夜,菜美又來我家了。
菜美這晚似乎笑得特別燦爛,是因為我回應了她輕柔的話語,喊了她名字的關係嗎?
和第一晚相同,她進來繞了繞四處張望,然後就這麼回去了。
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大概看我的次數比昨天多了些吧!
總覺得她在找什麼東西似的,我心中的問號還是沒有消除。
深夜按鈴進入別人家,雖然有點奇怪,不過剛進公司忙得焦頭爛額,
心思也就沒特別在意這件事,只當作認識了一個新朋友。
況且菜美長得很甜美,單身的我不免有些飄然心動,期待之後會不會擦出什麼火花。
接下來幾個星期,菜美每天深夜都會來我家走走。
不過她停留的時間開始增加了,會在沙發上看看電視、閱讀書籍、聽音樂後再回去。
其實是我問她要不要做這些事她才待著的,繞一圈就回去她是要怎麼認識新朋友啊!
菜美真的很內向,問她話都只是點頭搖頭,或用很簡單的字語回應。
算起來她自己沒有真正和我交談過,但至少她會回應我的話就是了。
說真的,我有點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亞斯伯格症之類的社交障礙,
但除了內向之外,菜美就是一個很正常的人,
我也就沒再向房東探詢有關這方面的事。
然而開始覺得被干擾,大約是在搬進去一個多月的時候。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隨著時間越長,菜美來按電鈴的次數也增多了。
通常她只有第一次會進來,之後則會拿寫了日文的小卡片,或是蛋糕、水果等東西給我。
一開始我還覺得很驚喜,笑笑的和她說謝謝。
但一星期、兩星期過去,深夜的鈴聲依舊沒有停歇。菜美有時甚至一、兩點也會來按鈴。
我因為房東說菜美沒朋友內向,又擔心她有什麼事,所以都會去開門。
只是按那麼多次又那麼晚,讓我根本就沒辦法睡得安穩,
通常要等到我嚴肅地叫她別再按了,她才會點點頭乖乖的回去。
不過這一招似乎也失效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小段時間,我的作息已經受到嚴重影響,白天工作都沒什麼精神。
某天下班回來剛好碰到房東,心裡的煩躁一時間全湧了上來,便上前質問他菜美的事。
「咦!是嗎?我上次有叫她不要亂按了啊!
這段時間都沒聽你說起,我還以為沒什麼事。」
「她腦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啊?
每天半夜來按鈴,然後說什麼笘沺鮶,到底怎樣啊?」
我的聲量漸漸拉高,忍不住說了對菜美不太禮貌的話。
「山田君?」
「對啊!笘沺鮶到底是什麼?」
「唉 ... 原來她還是沒忘了他。」
「蛤?」
「我想,他大概是把你當成山田君了。」
「.......」
「你的上一任房客,是一位來台灣學中文的日本人。
山田君,是他的名字。」
「山田一個人來台灣學中文,因為和菜美年齡相仿,兩人很快就變成了好朋友。
他會教菜美日文;菜美也會當導遊,帶山田到台灣各地去玩。
兩個人常常賴在一起,不說的話,誰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對戀人吧!」
「直到了半年之後 .. 」
「某天,山田的女朋友從日本來台灣見他。
當晚菜美去找山田時,才發現他原來有女朋友。
菜美見到他們兩人窩在一起覺得很生氣,於是在屋內又吵又鬧,大聲的質問著山田。
而山田對於菜美咒罵自己是劈腿爛人等難聽字眼覺得莫名其妙,
告訴菜美自己只是把她當朋友而已,但是菜美聽不進去,在屋內一直咆哮著。」
「山田怕菜美情緒失控,也怕女朋友被菜美嚇到而產生誤會,於是趕緊把菜美拉了出去。
之後菜美在門外一直按鈴,山田出來解釋了幾次都沒用,便關上了門,沒有再理她。」
「菜美就這樣鬧了一個星期,都得等到我上去叫她別按了才會回去,
但之後她還是會出來,甚至到一、兩點也會去按鈴要找山田。」
「一星期後,山田告訴我他決定搬家。
他覺得菜美已經不可理喻,沒有辦法再住下去了。」
「之後某個晚上,那時只有山田的女友在家,菜美去找山田時剛好碰到她要出門,
兩人發生拉扯,菜美不小心摔下樓梯撞到頭受重傷,在醫院昏迷了好幾天才醒來。」
「山田和他女友覺得很內疚,前幾天都有去醫院探望菜美;
然而當菜美回到這邊時,山田卻已經不在了。」
「對面的屋子空了好一段時間,接著你就搬進來了。
所以我想她可能是把你當成山田君了。
不好意思,我會跟她說清楚,如果之後還有什麼事你再跟我說。」
聽完房東說的這段話,我的心裡五味雜陳。有那麼點同情菜美,卻又替山田覺得很無奈。
總之房東先生和菜美說清楚後,她應該不會再認錯人了吧!
這次,我帶著撥雲見日的心情慢慢上樓,一個多月來的疑問總算得到解答。
當天晚上,菜美果然沒有在以往該出現的時間來按鈴,我帶著難得放鬆的心情安然睡去。
「叮咚」「叮咚」 深夜,我在朦朧的鈴聲中醒來,看了看鬧鐘,時間是半夜三點整。
「叮咚」「山田君」「叮咚」 鈴聲中夾雜著菜美溫柔的呼喚,她又來找山田君了。
"搞什麼啊!房東明明告訴她我不是山田君了啊!吵死了!"
我不耐煩地躺在床上,只希望門外的噪音趕快停止。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認錯人就算了,但總該有點教養吧!"
"按這麼久都沒回應,就應該知道裡面沒人或對方已經在休息了啊!"
我的心中不禁對菜美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厭惡感,這次說什麼也不再去開門。
「砰!」
幾陣鈴聲過去,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而後是一片靜寂。
"應該是菜美生氣的甩門聲吧!還好走了,要是開門的話肯定沒完沒了。"
天真的我,完全沒想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 山田君山田君山田君山田君山田君 ...」
一陣急促連續的聲音襲來,之後緊接著菜美的叫喚。
原本輕柔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淒厲的呼喊,還伴隨著用力敲門的激烈撞擊聲。
我真的被嚇到了,打給房東請他趕快上來處理,之後菜美的聲音才終於慢慢消失。
而我卻一直以為她會再回來,直到快天亮才閉上了眼睛。
一個星期後,我和山田君一樣,瀕臨崩潰的邊緣。
剛好得知公司前輩的住處附近有間套房出租,當下便決定立刻搬家。
離去之前,房東把押金退給我,沒再多說什麼,只交待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與他聯絡。
就這樣,我擺脫了菜美的糾纏。
搬走約一個月後,某天晚上我接到房東的電話,他說菜美不見了,問我有沒有見到她。
怎麼可能啊!房東真是莫名奇妙,我就是因為菜美才搬走的,哪還會跟她有聯絡。
「你聽我說,我在菜美桌上發現一本日記。
在你住的那段時間,上面寫的全都是相同的文字。」
「蛤?」我聽不懂房東到底想表達什麼。
「山田君今天沒帶其他女人回來。好乖。他好愛我。」
「.......」
「你搬走的這段時間,日記空了一大頁。但是昨天又新增了一行字。」
「是...什麼?」我開始有點發毛,但還是好奇的問了下去。
「找到了」
「叮咚」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山田君。我來了喔 ~」
「好想你」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隔天我把工作辭了,然後逃離那個租屋處,搬回了南部老家。
菜美就這樣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沒有再出現過。
只是偶而深夜突然有人拜訪按門鈴時,我還是會被突如其來的鈴聲嚇一跳,
然後在當晚的睡夢中,漸漸浮現出菜美的甜美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