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邪弄惡
2.挫敗
我幾乎忘記我是怎麼從花圃走回教室的，但我想我的臉色肯定慘白得嚇人，因為坐我
隔壁的女同學蕭曉琪在我坐下時還關心了我一番。
「耀宏，你還好吧？怎麼一直發抖，小咪……小咪的屍體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蕭曉琪面露淡淡的憂慮，繼續說：「剛剛老師還沒來的時候，皓翔他們那群男生去看
了幾眼，說小咪被……被……被剖開了肚子……是真的嗎？」
「嗯，從脖子開始，一刀劃到底，裡頭的器官什麼的都被掏出來，很殘忍。你沒有看
是正確的。」我深吸一口氣，能夠聽到「正常人」的聲音令我的焦慮緩和不少。
「天啊！」蕭曉琪驚呼，愣愣地張嘴。
看到蕭曉琪的反應，讓我對這個世界安心了不少，看來台灣的道德教育還沒失敗到無
可救藥。
其實平心而論，那天看到林沁媗虐殺小咪，我都覺得她還是有著那麼一點理智。畢竟
，她的父親是議員，媽媽又是台大醫院放射治療科的主任，兩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肯定是
不希望女兒平庸，他們一定施加了很大的壓力在她身上，長期累積下來，承受不住壓力的
她偶有脫序行為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那句「我們在畢業之前殺死一個同班同學吧」則是讓我明白了一個事實。
林沁媗根本就他媽的病入膏肓了。
幹，那像是正常的人會說出的話嗎？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犯罪？
殺動物還不夠？她的壓力已經大到要靠殺人來抒發了？
而且，自己殺還不夠，還要拖我下水，我到底該不該把這件事向班導透露？
操！段考就要到了，還讓老子碰上這麼件鳥事！
心煩意亂之下，什麼書都看不下去了，我索性趴了下來，希望睡眠可以趕走腦中那令
人作嘔的話語。
但天不從人願，我才剛趴下去沒多久，就感覺右肩被人拍了拍。
「耀宏，這題數學我算了好多次老是跟正確答案不一樣，可不可以教教我？」這是蕭
曉琪的聲音。
我抬起頭，她捧著一本參考書，有些難為情地看著我。
靠，妳還知道不好意思啊，看到我在休息還硬是要問我題目。
「拿來。」我語氣有些不悅，直接抓過參考書。
「啊……不好意思啊耀宏，老師規定自修是不能睡覺的，我怕你被風紀看到會被記…
…所以……」她有些慌亂的解釋。
我沒有理會她的說法，把心思投入了解題當中。
我跟蕭曉琪的關係，要從班上的考試名次說起。
從入學成績到一個半月前的第二次段考，我們班的前三名一直沒有變動過，從第一名
到第三名分別是林沁媗、我以及蕭曉琪。
林沁媗全部的科目都堪稱頂尖，唯有數學這方面略微遜色於我，而我其他科目也算得
上是優秀，但也只有數學能贏過她。至於萬年老三的蕭曉琪則是對數學始終不拿手，導致
她的其他科目成績都超過我，卻無法在名次上比過我。
於是，在發現到我的數學很強後，蕭曉琪就常常拿一堆數學習題要我教她。
說煩倒也還好，畢竟看到她恍然大悟的表情會讓我有成就感。
回到參考書上的數學題目，不得不說這次蕭曉琪給的題目還真的頗有挑戰性，強者如
我也費了一番功夫才算出答案。
「呼，算好了。」我鬆了口氣，還好沒有落漆。
「我看看我看看！」她興沖沖地接過參考書。
反覆看了幾次，她恍然大悟道：「原來剛剛那個地方要開根號啊，難怪我剛剛怎麼算
就是不能整除……」
就在這時，下課的鐘聲剛好響了，我轉頭看往林沁媗的座位，她闔起書本後就走出了
教室，看來是去辦公室找班導去了。
走的好，沒有她這個教室的空氣會正常不少。
「喂，幹嘛一直看沁媗啊？」蕭曉琪拉了拉我的衣服。
下課了，她索性把椅子拉了過來，順理成章坐在了我的旁邊。
「這一題也教教我好嗎？」她將參考書遞給我，臉上充滿了求知的慾望。
「嗯。」反正現在也沒事可做，我就當打發下時間，況且，我害怕我一閒下來，林沁
媗的問題又會浮上在我心頭。
這節下課過了一半，我又教會了她一題題目。
「耀宏你的數學真的好強！要是我有你一半厲害就好了……」看著我又解開一道題目
，她讚嘆。
「沒，我也覺得要是我有你一半認真就好了。」這話我說的可真心。
我一直認為成績好的人分兩種，一種是聰明型的，只要專心聽課，回家後花個一小時
複習，考前再認真讀一遍就能考得很好。另一種則是像蕭曉琪這樣拼命用功型的，書不離
身，一天到晚捧著書過日子。
其實來講，我很佩服她能夠每天讀書讀到凌晨一點半的毅力。
但在另一方面，我又挺瞧不起她那顆笨腦袋，讀得這麼認真還只能抱個第三名坐收…
…
「對阿對阿，你要是再認真點說不定就能考贏沁媗了呢！」
終於，她少有的把書闔上塞回抽屜，與我閒話家常：「你的其他科目跟沁媗只差了一
點點而已，要是再多花一些時間第一名不是夢喔！」
「不要，我的讀書時間有自己的規律，不會再增多或減少，而且第一名第二名對我來
說沒有太大的意義，我的成績只要有達到我自己的標準就好。」我果斷拒絕。
「妳與其考慮我能不能考贏林沁媗，不如想想自己要怎麼超越我們，妳不是說妳媽對
妳沒有考第一名這件事很不爽嗎？」
「啊……也是啦……」蕭曉琪面露黯然：「可是我是不可能贏妳們的，我很笨我知道
，所以我只能不停不停地看書彌補天份的不足，但是好像有些事情真的是沒有天分不行的
呢……」
可憐的曉琪啊……
我並沒有開口安慰，安慰她只會使她更加自卑。
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我知道她一直很羨慕我跟林沁媗。
羨慕我的聰明，羨慕林沁媗（表面上）的落落大方與美麗。我跟林沁媗的優點恰好是
她有所欠缺的。
她不聰明，直白來講甚至可以說她很笨，錢包跟手機老是常常忘在校車上，三不五時
都能聽到教官室在廣播她去領失物，而且，她的外表也沒有林沁媗那般出色，長期熬夜下
來讓她的膚質不是甚好，雙眼也累積了大量的黑眼圈，更別說林沁媗那般（裝出來）人見
人愛的氣質了，那是她一輩子也學不來的。
但，她卻擁有我跟林沁媗人格中最殘缺的那一塊。
善良，無可救藥替別人著想的善良。
就拿剛剛吵醒我的那件事來說好了，她冒著可能會被我討厭的風險也要叫醒我，就只
是為了不想我被記這個可笑的理由。
要是我才管他去死嘞，你被記是你家的事！
黯然過後，她又露出了招牌式傻傻的笑容：「怎麼樣怎麼樣？考贏她讓我看看嘛！讓
我再更佩服你一點。」
她晃著我的手臂，我有點無奈：「不要啦，麻煩死了還要破壞我的讀書習慣。」
「那……」她眉頭微皺，似是在思考什麼：「那，如果你考贏沁媗，我就告訴你一件
她的秘密怎樣？」
我一愣。
見我愣住，她又強調：「是獨家的秘密喔，保證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
哼，是多獨家？有比我知道的還獨家嗎？
「妳為什麼會認為我想知道她的秘密？」我撇撇嘴：「而且妳跟她又不熟，是會知道
她什麼秘密？」
「你們男生不是都喜歡像沁媗那樣的女生嗎？漂亮又聰明，人還很溫柔一點都不驕傲
，要是我也能像她一樣就好了……」蕭曉琪臉上露出一絲嚮往：「還有這個秘密是我媽媽
告訴我的，她無意間聽來的，是件很不得了的八卦喔！」
「妳媽媽聽來的？」我狐疑。
這下我倒好奇了，家長會知道女兒班上同學的事，那十有八九肯定是林沁媗家裡面的
事，跟她的家庭有關。
而且剛剛聽蕭曉琪的語氣，似乎真的會是有點勁爆的八卦。
但，那又如何？要我為了這個做改變我還是一個字懶，況且，曉琪這傻妞到時候我隨
便套點話就問出來了。
「我考慮看看。」我笑笑，但心底已經在想要怎麼套話了。
「好喔好喔，那……」突然她話鋒一轉，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真的喜歡沁媗
喔？」
「啥？」我失笑：「沒有啊，妳是哪個耳朵聽來的？」
「可是……可是……沁媗很漂亮耶，而且又很有氣質，不像我……」蕭曉琪臉頰微紅
，聲音越說越小。
她又來了，不必要的自卑感。
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妳有妳自己的優點，不要老是想著跟別人比較，況且
，其實妳長的也很漂亮，只是跟林沁媗比起來稍微遜色了點而已。」
「你說我……漂亮？」她愣愣地看著我。
「妳要有自信。」我點頭。
半晌，她笑了：「不用安慰我了啦，我知道自己是什麼模樣……」
接著，她紅著臉，默默將椅子拉回自己的位子，打開書本繼續奮鬥。
算了，話都說成這樣了，不領情是她自己的事。
想想也是啦，要是性格有這麼容易改變，那心理醫師還混個屁啊？
我搖搖頭，趴著繼續剛才未完成的活動。
文言文本來就不是項有趣的東西，但在我們班導的加持之下，它正挑戰著沉悶的極限
。
我不懂，像她這念經般的上課方式是怎麼混成資優班導師的，都沒人才了是嗎？
重點是，這老女人又偏偏不給睡，上課就上課，拿著書邊念邊繞著全班走到底是有什
麼意思？
我的思緒隨著老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沉，只能靠著捏耳朵來刺激自己。
就在我快被睡意攻陷時，一張紙團從右側摔到了我桌上。
我往右一看，蕭曉琪用唇語向我暗示：「沁媗傳的！」
林沁媗？那女人又想幹嗎？
捏著紙條，我感覺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就在今天以前，我跟林沁媗的交集也不過就見了面會打招呼，還有偶爾會一起上台領
獎的程度而已。
然而，昨天晚上目睹了她虐殺小咪後，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竟變得微妙起來。她說她
認同我，還抱我，甚至邀請我跟她一起殺人！
她那段變態發言的語氣，現在回想起來是異常的認真，那個瘋女人是有可能會實現這
個計畫的！
我閉著眼睛都能看出這張紙條上寫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戰戰兢兢地打開紙條。
「耀宏，別在打瞌睡了，認真上課喔！對了等會放學留下來教我數學如何？最近的進
度好難喔：（」
「這……這算什麼……」我喃喃道。
為什麼她總是能夠出乎我的意料？總是能讓我覺得自己像白癡一樣？
我咬牙，捏爛了紙條。
我從來沒有如此討厭過放學的鐘聲。
也許你會說，不理她就好了，任由她演獨角戲，相信她也不能拿你怎樣。
是啊，逃的了一時，但她不會放過我的，從我看到她行兇的那刻開始，就已經註定陷
入了劇情當中……
「耀宏，我趕校車去了，明天見！」蕭曉琪背好書包，笑著向我揮手。
「掰掰……喂妳的飲料沒拿！」我搖搖頭，這傻妞。
「啊……真的耶！」她本來已經走到一半，聽到我的提醒後又匆匆忙忙跑回來。
「謝謝你啊耀宏，掰掰！」拿完飲料，她又急急離開了。
「曉琪真是傻的可愛。」林沁媗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邊。
我撇頭，她正拿著數學課本，笑吟吟看著蕭曉琪離開。
「是啊，要是每個人都能像她一樣單純就好了。」我諷刺，刻意加重了「單純」二字
的語氣。
「喂，難道你是在嫌我不夠單純嗎？」她嬌嗔，輕輕揍了我一下。
混蛋，好個完美無缺的演技，有著同學在就裝成這副小女人姿態，好像我跟妳很熟似
的。
「妳數學哪裡不會？」我強忍著反胃感，等她說出真正的目的。
現在同學還沒走光，她是不會輕易露出馬腳的，我必須耐著性子陪她演完這齣戲。
「這裡！」她將數學課本打開遞給我，指著其中一道題目。
班上的同學逐漸離開，我跟林沁媗就這麼認真地沉浸在數學習題中。
從過程中我發現，她真的非常聰明，很多地方我一點就通，不像曉琪，還要我三番兩
次的解釋。
而且，她真的很懂得拿捏人性，我一幫她解開疑惑，她就會適時稱讚。與曉琪盲目的
誇獎不同，她的稱讚是那麼的自然，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她在拍你馬屁的感覺，甚至，她認
真解題的模樣使我無法將眼前的她與花圃中的她想像成是同一個人！
太可怕了這女人。
不過，我倒是發現了件有趣的事。
我一直覺得背後有一道冷冷的目光注視著我，我在拿課本跟轉頭向同學道別時的空隙
中偷偷尋找，察覺是張宇軍這傢伙。
他刻意放慢了收拾東西的速度，眼神一直往我們這飄。
哈，他該不是喜歡林沁媗這瘋女人吧？吃醋了？
宇軍啊宇軍，要是你看到林沁媗拿刀子的模樣肯定是連下巴都會嚇掉的。
他的動作真是慢的可以，傻子都看的出來他在拖時間，全班都走了還剩他一個在那邊
收書包！
我倒是不在意他的裝模作樣，不過林沁媗那女人可就不一定了。
「咦？宇軍？你還沒走啊？」
終於，林沁媗在一道題目算完後，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啊！對啊……今天要帶的書真多……」張宇軍故作鎮定，卻沒發現他的書包早已滿
的不像話。這彆腳的演技跟林沁媗比起來差多了。
「是啊，快考試了我最近也帶好多書回家看，重死了！」林沁媗吐吐舌，又道：「對
了你在等耀宏嗎？啊！還是你也要問他數學？，不好意思我占用他太久了！」
林沁媗俏皮地雙手合十，那演技好到令我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啊……不是……我……我……我……我是在……等妳……」張宇軍的臉紅的跟豬肝
似的。
好樣的宇軍，真男人啊！我的救星！
「啊？等我？」林沁媗朱唇微張，雙頰浮上淡淡的紅暈。
幹！這到底怎麼辦到的？林沁媗你他媽教教我好嗎！
「我……我……想幫……想幫妹妹買生日禮物……但是不知道怎麼挑……挑女生的禮
物……所以……所以……」張宇軍的臉此刻已經紅到幾乎快要滴出血來了：「所以……所
以想問妳等下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去挑禮物！」
說完最後那句話後，他如釋重負地癱倒在椅子上，幹是有沒有這麼誇張？
我饒有興致地看向林沁媗，她笑吟吟的臉龐底下看不出任何東西。
妳一定會拒絕的，因為妳還沒有告訴我妳留我下來到底想幹什麼，總不可能是真的想
問我數學吧？妳不是有在補數學嗎？真的想問就去問那個數學老師啊何必找我？
拒絕吧！讓我看看妳要掰出什麼樣的理由！
沉吟了幾秒後，她喜道：「好啊！」
……什麼？
妳說好？
混蛋！妳他媽的在耍我啊？妳該不會真的想問我數學才留我下來吧！
「啊……太好了！」張宇軍像是嗑了藥一般瞬間復活：「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嗯！好啊！」林沁媗笑笑，收拾好東西後不忘向我道別：「今天謝謝你了耀宏，掰
掰！」
「……掰掰。」我僵硬地微笑，目送他倆離開，連離開前張宇軍那示威般的眼神都沒
能令我感到憤怒。
我的心中充斥著無與倫比的懊惱。
又輸了。
從來沒有在揣測別人的心理上這麼挫敗過。
我自嘲一笑，也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
等等。
我重新打開鉛筆盒，不知何時裡面竟被貼了張便利貼。
「凌晨一點，學校前門公園長椅。」
還可以嗎？這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