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在我高三那年
還記得那天我站在補習班頂樓的圍牆上
看著腳下的車潮
來來去去的
十月的風已經冷得讓人心死了
這樣也好
看五分鐘後會有哪個倒楣鬼
送我最後一程
讓我躺在他的車頂上
最好是沾了男友兄弟的女人
或是沾了兄弟女友的男人
隨意
學測什麼的
兄弟什麼的
還是女友什麼的
干我屁事，都去死吧
看著流動的車燈
想著爸媽、朋友和關心我的人們
鼻子還是會酸酸的
但就
跳吧
還是跳吧?
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你們都去死!!!幹]
正當我眼睛用力閉著要跳下去的同時
我只感覺到有人在我背後
一手拉著我的制服
他媽很用力的把我拽下來
讓我逗逃災摔個狗吃屎
[幹!]
我壓根還沒反應過來
整個人就側邊栽在水泥地上
左手肘跟手腕都不知道骨折了沒
痛得我髒話連篇
當我睜開眼要看清楚是哪個王八把我扯下來的同時
我只看見老梗站在距離圍牆有八公尺左右的門邊
[欸你躺在那裏幹嘛?]
那王八蛋叼著菸，一臉看笑話的樣子在那看著我
[...]
[好好書不讀，趴在這邊耍廢]
我不回話他倒是垃圾話越來越多了
[只有你上來?]
[嗯啊，我找阿堯他不上來，在自修室裝認真]
不過從一米高的圍牆上無預警的摔下來
除了痛以外真的是嚇傻了
而且讓我傻的最嚴重的莫過於唯一的嫌疑犯，居然離我有七八公尺遠
況且老梗那個身材，我也不覺得他可以在兩秒內跑到七八公尺外裝沒事
[抽菸啦，媽的每天都擺一張臭臉]
我和老梗坐在圍牆下，他便掏了根菸出來
其實想到剛剛腳下車水馬龍的街景
我還是會發抖
從一米多的圍牆上摔下來都這麼痛了
更不要說從13樓
後來抽了兩根菸，聊了些垃圾話之後
老梗把那包菸留給我，就走下去了
然後就天空下起了毛毛雨...
唉，人生啊...
[欸]
一道女聲從我身旁灌入耳膜...
[幹!!]我立馬彈起來，看著圍牆下剛剛老梗坐的位置
坐著一個女的
年紀跟我差不多，長髮及胸，穿著某女校的制服，穿著襪子卻沒穿鞋子
幹，我以前碰到飄頂多只是頭暈
這次我他媽連她沒穿鞋子都看到了
[妳是誰?..]
就算我感覺得出她好像是想跟我說話
但我還是狠狠的瞪著她
要是她有個什麼輕舉妄動
媽的我一定要用跑百米的速度跑到一樓
[我只是想跟你說，跳下去很痛...]
她用著很委屈的表情看著我，彷彿我才是找她討命的壞人
[我知道，妳不要嚇我，有話好說，可是我沒錢，只有菸]
說著我邊指著地上那包老梗留給我的marlboro
我就看著她噗嗤一聲笑出來，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俗話說好奇心殺死貓
後來幾天我都猥猥瑣瑣的
每天晚上都會上頂樓看看
偶爾點菸的時候問一下：欸妳還在嗎?
只是都沒有回應
真的遇到的時候怕得要死
但沒遇到又想接觸一下
他媽該死的好奇心
再說說我那時候都在做什麼事
就是我失戀的原因跟我麻吉有關係
然後全校都知道這件事
所以其實我在學校是不用上課，每天都被抓去輔導室看一些陽光影集的
然後放學就去補習班
回到家之後就是十一二點等我爸媽睡了
一個人買了菸跟酒跑去河堤一整晚
或坐或睡，或躺或醉
每天都像個17歲的流浪漢
或許那時候的氣場真的很差
容易吸引一些好兄弟還是姊妹的
黑眼圈是一天黑過一天
甚至有時候睡醒還需要花兩三秒確認
我現在到底在哪裡
終於在某個我不想看書、跑去頂樓睡覺的夜裡
我又遇到了那位小姐
只是每次遇到她的時候都會覺得又冷又毛就是了
她叫張芷柔
當年和我一樣是個考生
選擇輕生的理由跟我也是大同小異
雖然我覺得她似乎是比我樂觀得多
[所以那時候是妳把我拉下來的?]
我很努力要保持鎮靜
但是全身上下的汗毛都還是依然故我的勃起
而且久久不退
[對啊，所以用你的餘生報答我吧~嘻(ㄏ一)]
這個嘻連一點身為阿飄的自覺都沒有..
[幹..嘻三小...]
真讓人想踹她兩腳
後來幾天，睡覺的時候三不五時就會夢到芷柔
幾乎都是在補習班頂樓的場景
然後聊著一些不著邊際或是關於彼此的故事
每次當夢醒了，就會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好像真實存在那裡，又彷彿只是一場夢一樣
事實上來說，是一個很特別，而且無可取代的存在
或許真的有時候
死人比活人還要真誠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要認真讀點書]
芷柔若有所思的淡淡說道
[怎麼了?覺得遺憾了嗎?]
看著淡淡飄去的輕煙
我輕問道
[好想回家..]
我知道她這時候很悲傷
但卻我連看她一眼都沒有
因為我的眼眶也因為這句話
紅了許久
寂寞是苦的
是濕熱的
也是致命的
我們一樣寂寞
只是差別在於，我還可以回家
而她卻只能留在這裡
此生再也見不到家人
[我帶妳回家好嗎?]
我不懂什麼道術，沒有機車也不能到處跑
但我只想幫她
不只基於同情，更基於她替我挽回了一次
繼續我過著枯燥生活的機會
[哇...]
那天夜裡，她哭得好大聲，好悲傷
好令人心碎
滂沱大雨就這樣打在我的身上，卻穿過了她的身軀
[欸幹，你最近怪怪的欸]
在自修室裡，老梗煞有其事的跑來對我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怎樣?大師有何高見?]
我不以為意的繼續在世界地圖上做記號
標下每個地圖區域所發生的著名歷史事件
這種史地一起溫習的方式，我覺得有效率多了
[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蛤?公殺小啊?]
我很清楚他只是很隨意地開玩笑
像是，"你是不是頭去撞到?"或是"你發燒哦?"
這類的屁話
但做賊總是心虛
我遇到芷柔這種事情
他媽不就真的是中邪嗎?
[不是啊你怎麼可能在看書]
[你平常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頂樓或是樓下耍廢嗎]
對我莫名其妙的態度，他好像也真的有點嚇到
[都剩兩三個月了，你有點考生的樣子好不好?]
我笑道
其實嚴格來說
從我打算跳樓的時間算到現在，也才過兩個禮拜
對於一個不算很熟的朋友
不得不說，我必須承認那種不該有的感覺
那應該算心動嗎?
如果是，那是因為特別而心動?還是因為心動而特別?
尤其是當她說著她想回家，嚎啕大哭的那個晚上
我知道人鬼殊途
我知道可能學測考完我就再也不會碰到她
我甚至已經做好，有一天她會突然消失的心理準備
但我還是想幫她
[你在想什麼啊?]在一個烏雲密布的下午，她一樣坐在我身邊
我才想到，我好像沒有直視過她的雙眼
[我在想，我們認識一段時間，我好像還沒有膽子仔細看妳長什麼樣子]
說著，我的目光還是向著指尖那縷輕煙飄散的方向
[欸，我是會把你吃掉哦?!]
[妳半夜沒事都會跑來找我，我怕妳真的把我吃掉啊]
[死變態]
[......]
我只是緩緩的轉過頭
這次我真的，想看清楚妳的模樣
在緣分消失以前
[直視妳的眼睛，魂魄應該不會被吸走吧?]
我看著她的雙眼問道
如果吸走，那大概也來不及了吧
[會呀~]
她微笑道
[蛤?真假啊!!]我嚇得立馬轉頭
[這裡呀]
我看著她的手指，指著我的左胸口
[沒有嗎?]她斜著頭看著我
有
有
有
[屁啦~~]
我大笑，又點起了根菸
我不會忘記，那時候的溫度
還有她動人的模樣
跟那猶如銀鈴般的笑聲
相見恨晚
是這樣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