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年輕有為的心理醫生。
他的父母也是一對退休的醫生與護士,所以經濟相當優渥,讓他畢業沒多久,就可以在市區的黃金地段診所看診,過著安穩的生活。
在這個越來越重視心靈健康的時代,他的客源很穩定,有不少老面孔。
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約50歲的婦人。
那位老婦的生活不太順遂,與丈夫兒女的感情並不好,雖然生活無虞,但孤苦無依卻是婦人心中的痛。
然而這並不是婦人來看心理醫生的原因。
婦人宣稱,有嬰靈附在她身上30多年,才會讓她的生活一直不順利,工作失敗,家庭失和,連兒女都不願理她。
婦人跑遍各大宮廟,求助無數高人,也花了不少錢,吃了不少苦頭,卻始終深信嬰靈還跟著自己。
婦人想找人宣洩關於嬰靈的苦悶,於是求助了心理醫生,也就是他。
第一次為婦人看診時,他非常震驚,婦人異常執著於嬰靈就在她身邊,如果她肩膀痠,就說嬰靈坐在她肩上,如果她腰痛,就說嬰靈抓著她的腰。
就連走路絆了一下,婦人都堅持是嬰靈想絆倒她。
婦人傾訴了一個老套的故事,30年前,一個十幾歲不知世事的少女,被一樣年輕痞痞的帥男孩勾上床,卻在她懷孕後不願負責,人間蒸發。
還年輕懵懂的女孩,就這樣傻傻地等著男孩回頭,拖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孩子六個多月了,女孩才死了心,哭哭啼啼得找了間黑市診所處理。
六個多月的孩子要拿掉是十分危險的,只能用引產的方式,為女孩強行催產,女孩因此受盡苦痛,才總算排出胎兒。
那時的女孩,已經累到沒有知覺了,醫生事先跟她說會幫她處理掉死胎,所以她也不想理會任何事。
婦人覺得嬰靈跟著她,就是從那時開始......
聽完這段往事的他,用堅定平靜的口吻安慰婦人,說他不知道有沒有嬰靈的存在,但他可以肯定婦人是因為過往的悲傷,才會造成心理壓力,進而認定嬰靈跟著她。
但婦人聽不下,直哭著說對不起那孩子......
他只能不斷安慰婦人,說那孩子一定沒有怪她。
婦人反嗆他懂甚麼,他只能無奈地苦笑。
他開給婦人一些安神藥物,要婦人專心過好自己的日子,真的沒有嬰靈跟著她。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努力想讓婦人脫離嬰靈的幻覺,但婦人只想找個人吐苦水而已,並沒有積極治療。
中間,他還聽聞婦人被騙了一大筆錢......
不知從何時開始,婦人不再來到他的診所,有人說她被家人送到療養院,是真是假他始終不知,身為心理醫生,他不能隨意打擾病人生活,探人隱私。
那位婦人,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遺憾。
雖然他學科學,但他並不鐵齒,對於神鬼雖未親眼所見,但也不會盲目肯定有或無,尊重,但不招惹挑釁是他的原則。
如他所說,他不知道有沒有嬰靈的存在,但他真的可以肯定婦人是壓力性妄想。
在他國中時,他意外發現他的血型和父母對不上。
他問身為護士的母親,母親說還不是時候,但答應他總有一天一定會給他答案,不讓他抱憾終身。
大學時,母親得了癌症,臨終前給了他一張簡單的病歷資料。
母親說,當年她在一間非法地下診所兼職,有個未婚小媽媽想拿掉六個多月的孩子,她們幫那女孩打了催產針,強制引產了一個小男嬰。
照理說,這麼早產的孩子如果沒有馬上消毒進保溫箱,是會很快死掉的,但那孩子沒有。
彷彿對生存有千萬執著,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那孩子執拗地活著,拼了命不願斷氣。
母親心軟了,想著自己與丈夫多年無子,心一橫,為那孩子做了急救措施。
後來,他們倆夫妻透過人脈弄到了出生證明,他就成了現在父母的孩子。
縱然身世如此坎坷,他卻不置可否,畢竟他的人生順遂到,彷彿抱怨都會被天打雷劈,他怎麼可能會去怨恨給予他人生的生母?
那一天,他一邊看著病歷上的名字驚訝,一邊看著婦人走進來,連他也想不到世界竟如此小。
當他說那孩子肯定不會恨婦人,婦人嗆他懂甚麼時,他只能苦笑。
其實當母親離世時,母親大可告訴他真相卻不要給他病歷,這樣他就不會認出生母,也不用花心思在婦人身上。
但母親還是給他了......
某次休假,他打了婦人的聯絡電話,他決定告訴婦人真相了。
既然生母給了他這麼棒的人生,那麼,至少他也給生母稍微好一點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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