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來了乍看是情侶，但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的一對男女。
女生很年輕，打扮像是大學生，無袖背心加上牛仔短褲，再配上一雙高筒黑色帆布鞋
，長得不錯正，有點像陳意涵，不過少了幾分活潑，多了不少楚楚可憐的成份。姑且叫她
小涵好了。
至於男生，根本就是年輕版本的洪金寶，我差點脫口而出：「洪師父，切他中路！」
幸虧被他陰鬱兇戾的不悅眼神制止。
我忽然想到一個人，還記得華哥嗎？那個全家自殺、一心想找仇家報仇的男人。這個
貌似洪金寶的傢伙跟華哥的氣息很像，不過，華哥的偏執還有瘋狂是針對仇家，這傢伙，
叫他金寶好了，則是針對所有人。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就是嗅得出來，這傢伙比華哥還要麻煩一百倍。
尤其，我發現小涵的左眼有瘀青。
「喂，這是哪？」金寶劈頭就問，那口氣好像我欠他五百萬。
「這些都是佈景啊，這裡在拍新步步驚心台灣版。」我乾脆跟他鬼扯。
「幹！我就不信在路上走一走會跑到拍電影的地方！」金寶怒罵，瘦弱的小涵嚇得身
軀一震，顯得非常畏縮，像隻受驚的小動物，慢慢拉開與金寶的距離。
「真的啦，不信你往前走，劇組都在前面，可以看到四爺跟若曦喔。剛好拍攝告一段
落，過去搞不會可以要到簽名。」我露出客套但虛假的笑臉，指著不見盡頭的街道遠端。
金寶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糟糕，被發現我把他當白痴耍了。
金寶就像常見的小混混，不單是行為舉止語氣，穿著也是，黑色短袖上衣跟黑色牛仔
褲，踩著髒兮兮的夾腳拖，一頭不知道多久沒洗亂糟糟的頭髮，流著油膩汗水的脖子掛著
一條金項鍊。
他嗆聲的方式也跟小混混一樣，沒有任何理由但硬是要猛貼著對方，以為這樣氣勢比
較強。
他肥腫的肚子頂上我的腹部，「你最好說清楚這是哪。」隨著金寶近距離說話，我
聞到嚇人的口臭。
我掩鼻退後，皮笑肉不笑：「就說在拍電影啊。大哥你有菸嗎？跟你借個幾根。」
「幹！」金寶怒罵一聲，掄拳揮來。但我出拳更快，拳頭結實地砸在他的鼻樑上。金
寶摀鼻退開，鮮紅色的濃稠鼻血滴在石板路上。有夠髒。
「喂喂，借個菸而已別這麼氣啊。頂多我跟你買就是了。」我翻翻口袋，「抱歉，忘
記我身無分文。」
眼見金寶被打，小涵雖然害怕，但很擔憂地湊上前關心，卻被金寶揮開，一聲尖叫後
摔倒在地。
金寶一手按著鼻血不止的蒜頭鼻，邊對小涵咆哮，還作勢要踹她。我只好無奈上前，
順手再給金寶一拳，他痛吼一聲退得老遠。
「洪師父，要不你嘗試切我中路？」我故意捲舌，想說這樣腔調才道地。
逼退金寶之後，我上前扶起小涵，她的手臂有夠細，而且冰冷蒼白，近看才驚覺她究
竟有多憔悴。這女孩的日子看起來也很不好過。
「吼！」背後傳來金寶的怪叫聲，我回頭瞥到一陣寒光，不作多想推開小涵，自己則
踉蹌向前跌去。這傢伙居然帶刀在身。
我跌坐在地，勢若瘋虎的金寶手握一把水果刀逼近過來，鼻血還在流，弄得金寶的臉
狼狽猙獰。
這下子真的糟糕了，多了一把刀的胖子就不再是個單純的胖子，而是個危險的胖子，
就像小屁孩拿到槍會瞬間變成最危險的自走式炸彈。
得提醒古裝女人之後記得準備藍街的出入安檢才行。
我謹慎地盯著金寶的舉動，他喘著大氣步步近逼，一副不把我切成無數碎塊不肯罷休
的狠樣。
「不要！」小涵尖叫，金寶狂奔過來。
雖然想起身拔腿就跑，但金寶的速度極快，完全沒有餘裕站起，何況背對他是個不智
的選擇，好個敏捷的胖子。我手腳並用，拼命退後。金寶打地鼠般不斷刺下水果刀，我被
迫側滾躲開。
他一路連刺、狂刺、猛刺，我只好一直滾。
直到撞上一邊的房屋堅硬的牆面，停下。
失去退路又頭暈眼花的我心裡只想著：「看來這刀會刺很深啊。」
搖晃的視野裡看見刀尖猛然刺落，我盯著一點的刀尖，居然有些坦然，久違地感到輕
鬆。
直到那白皙的手掌硬是握住刀鋒，幾點溫熱的液體落在我臉上。
我順著纖細的手腕向上看去，一襲藍衣，還有平淡如昔的美麗臉孔。喉嚨裡頓時好像
吞進一團沙，說不出話。
突然現身的古裝女人徒手接下這刀，白淨指縫間滲流出的鮮血像雪中盛開的紅色薔薇
，豔麗刺眼，令人心痛。
我想閉上眼，但卻順應本能從金寶肥腫的手中奪刀，接著腦袋陷入空白，直到有人拉
住我、呼喚我，將我從斷線的意識裡抽回。
終於，我才看清滿臉鮮血的金寶。我雙拳的指節早已破皮不堪，黏著血污。意識朦朧
、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金寶發出含糊的呼痛聲，仔細聽才知道他哭求：「別……打了、救命
……」
該死的，我又做了什麼？
回神的我慌亂間想到古裝女人徒手為我擋刀，著急回頭，她的表情非常平靜，能夠穿
透靈魂似的清澈雙瞳依然讓我倍感不自在，不免別開視線。轉而看著她血流不止的手，立
刻撕下袖子想為她包紮。
卻被拒絕。
「你一定還在生我的氣，那一天我實在不該亂說話。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之後要
怎麼賠罪都可以，你的傷得先處理……」我不死心。
古裝女人搖搖頭，舉起手，一陣淡淡的藍光在掌心爬梭，所經之處傷口消失無蹤，鮮
血憑空不見。
「無論如何，謝了。」我鬆一口氣。
她看著我，嘴角微彎，露出淺淺的酒窩。我順著她的視線低頭，失去一邊袖子的衣服
看起來的確有點滑稽。
於是我也笑了。
偏偏有人在哭，哭得悽慘無比。小涵跪在金寶身邊，泣不成聲。我必須承認金寶現在
的情況真的有點慘，剛才我下手一定不知輕重，金寶的右額跟左臉頰高高腫起，活像被塞
進亂七八糟的填充物，門牙全斷，一小塊碎片還嵌在我的拳縫裡，被血糊住的眼睛根本張
不開。
雖然是出於防衛，但這種單方面屠殺式的痛毆如果上法院搞不好全部的刑責都會歸咎
在我身上，那叫什麼來著？比例原則還是防衛過當？
古裝女人輕盈走近金寶，拂袖一揮，霧般的藍光灑落，金寶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
慢復原。
小涵抱著金寶，淚眼婆娑地向古裝女人道謝。接著古裝女人轉向我，捧起我的雙手。
同樣是藍光出現又消逝，我的傷痊癒了。
「你不應該挑釁人，更不應該動手。」古裝女人不慍不火，亦無說教的成份。
對她心懷歉疚的我只能唯唯諾諾稱是，雖然我不覺得挑釁金寶有什麼錯，畢竟他就是
一副要吵架的模樣，我不過是「禮尚往來」，但這些話當然憋在心裡，沒再多嘴。
肯跟我說話至少代表氣消了吧？可別再惹她不開心了。
「我覺得他很危險，只好先自保囉。至少得護著那個女孩嘛，你看見她臉上的瘀青了
嗎？」
像個小媳婦般守在金寶身邊的小涵著急否認，「他、他不是故意要打我的！」
好吧，原來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於是我跟古裝女人聽小涵娓娓道來她與金寶的故事。
*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又稱為人質情結、人質症候群，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加害者
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加害者的一種情結。」by維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