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死掉了?
黃郁佑很想這樣說。他記得很清楚那個半張臉爛掉,穿著軍服的鬼雙手掐住他的脖子,除
了手勁大到不可思議外,最讓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個詭譎的笑容。那一抹笑好像宣告解脫
,就像是找著了下一個犧牲者頂替自己的位置,從束縛中解放開來。雖然黃郁佑過去沒有
甚麼瀕臨死亡的經驗,但當他發現自己感覺到痛處越來越輕、身子越來越微弱,最後耳朵
開始聽不清外頭的雜音,眼睛前方逐漸模糊不堪。他感覺此刻自己好似要從身體失去甚麼
東西,靈魂?生命?
沒有跑馬燈,當郁佑闔上眼時,是一片黑暗,他感覺自己突然間身子變得相當輕盈?就像
灌了氫氣的氣球般飄起,但卻有某股力量硬是將他拉住。那種感覺很奇妙,他明明感受不
到卻又感覺到,自己像是死了?卻又覺得沒死成?思緒不停的矛盾著。
他沒看到牛頭馬面接他,也找不到奈何橋,甚至祖先的聲音也沒聽見半句。這裡沒有天堂
,雖然黑但也不是地獄。況且黃郁佑相信自己要是死了,第一個來接他的應該是外公。而
且外公會狠狠打他、罵他,說他是不孝子,年紀輕輕就到不應該來的地方報到,一定要狠
狠的教訓到他投胎。
想到這黃郁佑深體一陣抖,突然間飄渺的身體像是被什麼給吸收般,強大的引力將他整個
人往下吸,身子被壓縮,像是被人硬塞進軍中的黃埔大背包。黃郁佑被這感覺弄得七葷八
素,頭暈目眩,等到他回神過來。眼前是藍天、白雲、大操場?升旗台上滿地紅的國旗正
飄揚著。
這裡是哪裡?學校?
黃郁佑覺得莫名其妙。青土山營區?舊軍械室?營長?還有那個鬼?到哪裡去了?黃郁佑
左右望,摸摸自己的身體,等等這是什麼?黃郁佑發現自己穿著軍綠色的襯衫,還有深綠
色的西裝褲,將頭頂的帽子拿下,同樣深綠的鴨舌帽,上頭還有一個像是軍徽的圖樣。不
是他砲營的軍團徽章,黃郁佑還沒能理解發生啥事,一個聲音就傳來。
「接球!」
還沒反應過來,黃郁佑就見一顆橄欖球朝自己飛來,他嚇的趕緊用手臂遮住臉,原以為來
不急要被球吻,臉遮著過好幾秒,毫無反應。黃郁佑覺得奇怪放下手臂一看,一個穿著紅
黑白相間的運動服男子穩穩將橄欖球抱住懷裡,這人輪廓深邃,大眼濃眉,穿著運動服突
顯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沒有絲毫的贅肉。頂著現在男生都不會剃的小平頭,注視著操場
另一邊。
這人是誰?
「孫震!快快快!跑啊!跑!」
那大吼大叫的聲音又出現。黃郁佑聽那聲音的話,他說孫震,那不是營長的名字嗎?又看
向眼前這穿運動服的男子,仔細看還真跟營長有點像?呃……不會吧……
這人是營長?
黃郁佑一臉吃驚的看眼前那穿運動服的男子,不知所措。就算自己死掉看見人生的跑馬燈
好了,那也該是他自己的,怎麼會是孫營長的記憶!這也太不合邏輯了!就在黃郁佑對眼
前影像產生幾百個疑問時,再次對上眼前這年輕的孫營長時,發現孫營長竟然在看他,這
讓黃郁佑傻的也只能盯著營長看,孫營長現在的年紀就跟他差不上多少歲,甚至可能比自
己還要更年輕。
「欸!人要來不跑?」
「啊!嗯、嗯嗯?嗯!人?跑?」
孫營長看著黃郁佑說,說完頭也不回的抱著球就跑過發愣的黃郁佑身邊。郁佑還不明白怎
麼一回事,跑?要跑去哪?黃裕又看著帶著球奔跑的孫營長,腳跑得飛快,很快身體遠的
就只剩手掌大小。黃郁佑看了,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跟上去,也跑,跑沒幾步就聽見後方傳
來吵雜聲,回頭一望,這一望不得了,後面好幾十個穿著運動服的人朝自己撲來。黃郁佑
看了嚇死了,加快速度喊到:「球、球!不在我這裡啊!」
但卻看自己手上,不知道哪時候冒出一顆橄欖球?
淦!咒罵髒話,黃郁佑的肩膀已經被人給扣住,大腿、手臂通通無一倖免,好幾個人撲了
上來,往他身上壓,他被壓倒在地,不斷不斷的人體往他身上落下。在被人壓制的縫隙中
,郁佑看見孫營長的身影在不遠處,慢慢的跑著,身旁還有另一個跟他穿著一養體運服的
男生,他們兩個很有默契的用拳頭撞擊對方拳頭,相互擊掌。郁佑看見年輕的營長露出了
孩子氣的笑臉,不知跟營長擊掌的那個男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嗯?」
才眨一眼,畫面就完全變了。就在郁佑想看清楚跟營長擊掌那個人的臉時,一個身子從他
面前壓過來,感到一股壓迫黃郁佑反射性的閉眼,在張開眼睛,什麼藍天白雲操場,早已
消失無蹤。
黃郁佑發現自己回到熟悉的地方,各式各樣的武器擺放在四周,這裡鐵定是個軍營,而且
還是軍營裡的軍械室,但卻不是他們營上的軍械室,因為是菜鳥黃郁佑常被班長使喚去搬
軍械取槍,所以不管舊的或新的軍械室,黃郁佑或多或少都有畫面。但這個軍械室也不是
說完全沒印象……怎麼像是在哪見過?
「輔導長,您有話好好說!先把槍放下!」
一個聲音在郁佑身後,這聲音帶了恐懼和緊張,話裡的每個字都在發抖。黃郁佑轉過去看
就見到一個滿臉惶恐的士兵,那士兵穿著土黃色的軍裝,像是舊時代的軍教片才會出現的
軍服,兩隻手舉在面前,微微壓低身子,鼻腔不斷發出明顯的呼吸聲。這時黃郁佑看向另
一邊,是一位同樣穿著軍服的軍官,那軍官看起來上了年紀,手中拿著一把槍抵在自己的
太陽穴。
「別管俺!俺做啥事俺自個清楚。這把槍在俺從大長官手中接過後,不管打仗、中國撤退
,都跟著俺直到台灣。現在俺要死!得用這把槍讓俺死!」
這老軍官操著一口家鄉腔,整張臉哭得唏哩嘩啦。拿槍的那支手還不斷在發抖。黃裕又看
著眼前發生的事,有點驚訝。但驚訝的不是他看見了一個不認識的兵和要自殺的老軍官。
而是這畫面就是他剛剛從鬼軍官身體穿過去,在自己腦海中快速撩過的每段畫面和對話。
怎麼回事?
黃郁佑夾在士兵與軍官中間,這時他頭又痛了起來。雖然不知為什麼頭疼,但現在自己得
先阻止眼前那軍官自殺,那就得把他手上那把槍搶過來才行,不然營長會有危險。營長?
為什麼營長會有危險?槍?營長跟槍有甚麼關係?黃郁佑頓了一下,隨即又回神,他突然
想不起來營長還有那把點三八小槍。一定是這頭疼的原故,讓自己腦袋都變笨了。所以現
在必須阻止……
阻止什麼?
「你這主意沒問題嗎?」
苗筱珺撇了一眼柯魁晉,難得收起往常的氣燄,面露擔心的臉孔。柯魁晉還是老樣子掛著
淺抹的笑臉,想了大約好幾分鐘,才脫口說出:「沒問題……應該吧……」
「什麼應該吧!法是我做的!要是人回不來怎麼辦!都怪你說要進身體找靈魂!他才會那
麼執著!」
「不要那麼大聲嘛,你在做法前也跟他說過風險了,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怎麼會
聽得進去。這樣全怪我也不對吧,畢竟妳也想不出甚麼好法子不是嗎?筱珺姐。」
「姓柯的,我在跟你說正事!聽著,要是營長或黃郁佑其中一人沒有回來。我手上這罐裝
著屍水的罐子還沒對活人用過,到時別怪我找你當第一個實驗品!」
「小珺班長;柯輔導,我想現在應該不是吵架的時候。我剛已經唸完祝福的經文和用聖水
擦拭過他的身體和把十字架配戴身上。我想暫時不會有事。只是我怕的不是這個…而是怎
麼提防那個惡鬼……」
張梁寬幫忙打圓場,說出自己的擔憂。其實三個人現在可是一個頭兩個大,誰也沒想到這
青土山營區一收假馬上就又出事,偏偏每件事都拖離不了怪力亂神。張梁寬擔心剛剛一時
被他驅趕的惡鬼,因為是被困在這房間的地縛靈,隨時都會在冷不妨朝他們撲來。而他們
三個知通靈異之士到能應付得來,難就在於現在地板上躺著兩俱毫無防備的肉體。
一個是失去兩感,要不是孫營長即時阻止,險被抓交替的二兵黃郁佑。雖然靈魂回到體內
但七感中的「意」與「無意」,也就是「思想」與「意識」似乎受到龐大衝擊,而不知跑
向身體何處。一般來說人在瀕臨死亡時,七感會依序消失,先是眼不見、耳不聞、鼻無氣
、舌無味、身無感,在第六感「思想」要消失的時候,魂魄就會離體。但因為孫營長強行
將黃郁佑的靈魂給壓回體內,使得黃郁佑的「思想」和「意識」亂了套。
這代表什麼?
柯魁晉解釋給孫營長聽,我們人天生就有眼、耳、鼻、舌、身、思想、意識,七感。七感
就算之一有點缺陷還無妨,但「思想」和「意識」如果同時不在,就算救回黃郁佑也是救
回來一個殼,真正我們認識的那個黃郁佑並不在裡頭,等同於連植物人都不是。
孫營長聽了表示得救,柯魁晉其實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狀況,不知道怎麼救,隨口瞎說一句
:找個人到黃郁佑魂魄裡將這兩感找出來。沒想到孫營長聽了不但沒遲疑,反而要他立刻
、馬上、現在,將自己送進去黃郁佑的魂魄裡。
這可難倒柯魁晉,他雖然知道七感,但可不知道怎麼把活人送進去肉體裡,況且還是個有
靈魂的肉體。而眼看孫營長越來越沒耐性聽他打太極,柯魁晉發現孫營長每個自己說一句
話都在壓抑,壓抑自己不要爆發那快要失控的情緒。柯魁晉看了一旁剛將鬼驅走的張梁寬
一眼,但張梁寬也是無奈的搖搖頭,就在營長情緒快要爆發之際,苗筱珺開口說話了。
「我有方法。」
聽苗筱珺說,所有人都轉頭看向她。孫營長第一個向前馬上問苗筱珺什麼方法。只見苗筱
珺從他的軍背包內翻找,掏出兩罐怪異的液體。這兩罐液體一瓶黑,一瓶白。苗筱珺拿著
兩瓶藥水對孫營長說:「這是我們族裡中只有巫女家族才知道,口耳相傳的黑巫術。」
傷害詛咒的黑巫術;與祈福治癒的白巫術,是兩種極端對立的巫術。苗筱珺的奶奶在族裡
是備受敬重的巫女,其姑姑嬸嬸也是,在每年祭典或固定時候都會施展保佑族裡大小事的
祈福巫術。簡單的說苗筱珺從小到大做為一位巫女學習,都是以白巫術為主。而直到最近
幾年苗筱珺才從奶奶的姐姐姨婆那,知道前幾代巫女,從老古氏時期口耳相傳的惡靈巫術
,也就是黑巫術。
苗筱珺姨婆不是巫女,更正確來說是現在不做巫女。每年除非族人遇上什麼特殊事,才會
找上這位姨婆。苗筱珺就看過幾次姨婆偷偷幫人施法,都是她所未見,而之後姨婆才告訴
她這是一種有風險的術式,現在在族裡是被禁止使用。
在我們族上有個傳說,一個身經百戰族叫阿浪的勇士,為了騙過死靈不要帶走自己生病的
妻子,就拿自己的一身本領跟山裡的精靈交換騙過死靈的假死藥水。阿浪天黑讓自己的妻
子喝下白的藥水可以,用嘴靠近她的嘴巴將靈魂吸出來放進自己的身體裡,讓死靈誤以為
自己已經帶走他老婆的靈魂,等到白天在喝下黑色的藥水將老婆的靈魂還回去。
苗筱珺看著孫營長,把手上那白色的藥水瓶給打開,一陣怪異的味道就飄了出來,她說:
「這是我姨婆調配的藥劑,不管你信或不信,現在我們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拿來。」
「營長,我認真的,實際上這藥劑有沒有效,或是會有什麼可怕的副作用,都不清楚。請
你先想一下……」
「我說拿來。」
孫營長從苗筱珺手中接過白色的藥水,看她一點擔憂,就說:「我可不要一個沒有腦袋的
傳令。再說他這傢伙怕鬼怕得要死,這次都趕直接朝鬼衝來,那我這營長怕東怕西的怎麼
說得過去,對吧?」
說完,孫營長一口含住白色的藥水,看到躺在地上的黃郁佑的嘴唇,不僅還是猶豫了一下
。操!別多想,就當對安妮人工呼吸吧!只是跟男生接吻,有甚麼難的。孫營長整理好自
己的情緒,藥劑一吞心一橫,嘴就往黃郁佑親下去,一旁大夥看傻眼,等到回過神才發現
營長也已經失去意識的趴在黃郁佑身上。
「魂魄……進去了?」苗筱珺看著眼前的畫面問。
柯魁晉摸了黃郁佑和孫營長的身子,兩個人的身體,氣流在體內流動的相當混亂,不知道
誰是誰的氣息相互在對方體內流竄。柯魁晉抓不到這些氣息的方向,但可以確定的是現在
營長的魂魄的確跟黃郁佑身子有了連結。
「嗯,進去了。」柯魁晉點頭。
「願神祝福,阿們。」
黃郁佑感覺自己記憶好亂,眼前的畫面像是電視節目不斷被人轉台。現在他都搞不清楚自
己是誰,一下子他是身穿著陸軍軍官學校制服的學生、過一下子他是一個穿著早期國軍草
綠服的國民兵、最後他又變回了那位穿著迷彩服的小二兵黃郁佑。
這裡是哪?我是誰?你又是誰?
不斷在不同人的記憶漩渦中,黃郁佑感覺自己好痛苦,想要解脫,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
。好想從這感覺中解放,有沒有辦法讓自己頭不疼?好痛、好痛,黃郁佑左手抱著頭,不
斷想要從這些過多不屬於他的記憶中解放。這時他發現右手像是握著個東西,他低頭一看
……
是那把老軍官的點三八左輪手槍
只要對著頭摳下板機,頭就不會在疼了。這想法不斷的朝黃郁佑襲來,而黃郁佑不知道為
什麼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右手抖動著,緩慢的,慢慢的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道…
…
「俺大半輩子都跟著國民政府,在中國也是,來到台灣這小島也一個樣。一輩子就希望可
以反攻大陸。俺常安慰這些台灣年輕夥子來當兵的,牙一咬忍個兩、三年就過了。過了?
肏他娘的過了!俺家鄉在另一邊,從年輕到今,這一輩子打仗都沒停過!我娘、我妻、叔
伯親友全都在大陸!離開時還有個剛出生的兒子,俺的兒子連他老爸都還沒見,他這父親
就撤來台灣!在也回不去!
俺去他的政治!操他的官!你們這些兵老哭,俺他娘的才想哭!幾年?都快十七年了!家
中父母老了,俺兒子早大了,妻子一人扶養他大早已心瘁。俺做錯什麼?偏得妻離子散?
不能回老家孝順老母?憑啥!就憑我是國民軍?
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知道他們的消息,還好知道他們過的好,這就好了。俺不求什麼。但
只是托幾封信稍去,就說俺私通敵情!說俺叛國!俺肏你!肏你!這一生打過仗!挨過子
彈!為國民政府每每心力交瘁,叛國?我操也是有爹有娘,人生父母養的一介凡人啊……
」
老軍官哭著對眼前的小兵說,他雙腳一攤,跪坐在軍械室裡痛哭。小兵慢慢的靠近,一邊
說著安慰的話,想要趁機奪走老軍官手上的槍。那模糊的視線裡黃郁佑看見那兵姓名條,
好似有一個邦字?
「一死,了罷。」黃郁佑(老軍官)說,手指摳下板基準備開槍。
碰!
「他媽的!誰准你死在這!」
一個大聲拍桌的聲響,讓舉槍的郁佑轉了頭,突然一陣疼痛襲來,黃郁佑雙手抱頭,疼的
彎下腰,點三八的手槍掉到了地上。頭發疼的黃郁佑,勉強自己抬起頭,不知為何自己竟
是坐在床上?這裡像是個學生宿舍?但又有點像是當兵待的軍營?
「不是禁止喝酒嗎?放假又去喝。你總有一天會被抓到,我保不了你,學長。」
年輕的孫營長對著眼前霸佔自己床位的男人說,但眼前這個男人卻毫不在意,醉醺醺的爬
起身子,給孫營長一個大大的笑臉和擁抱說:「別這麼說嘛!好學弟就是要挺學長啊!再
說軍人喝酒誤事,那根本是長官瞎扯出來的,一戰二戰不管是美國、英國、俄羅斯或日本
,打仗時都有給軍人飲用威士忌。就算現代好了,只要我喝酒節制不鬧事,一般日子不喝
,只喝放假日,不也無訪?放假日可是我的自由時間,你他媽的管我喝不喝酒?」
「你這句話留著對教官說吧。」
「我可是在教育你哩!孫震,我們軍校的教育實在太守舊!太八股了!這種體制太不建全
的,不管是學長學弟制,或是長官出事下屬扛。沒意義的統戰課與過時代的心戰課程,不
全面改革怎行!」
「是是,你行。酒醒了沒?等等晚自習,看要不先洗把臉喝點茶把酒氣消掉。」
年輕的孫營長伸手把滿身酒臭的學長給推開,把自己內務櫃中的罐裝水遞給那位酒茫的學
長。當年陸軍官校學長學弟制重,學長說甚麼只管聽就好,通常宿舍年級會分開,但不知
道為啥孫營長就跟這學長住一起,兩人一間沒別人。孫營長起先覺得奇怪,到最後想說可
能又是他那將軍老爸從中作怪,也就見怪不怪。
「欸欸!孫震,你過來一下?」
「?」
孫營長走過去一臉疑惑的看著這位學長,學長一邊喝孫震遞給他的水,一邊笑嘻嘻的摸他
這一年級新生的小平頭,摸著摸著就說:「真舒服我以後也想養一隻跟你頭毛一樣好摸的
小黑狗。痛痛痛痛痛!」
學長話才剛說完,孫營長就老大不爽的去坳那摸自己頭髮的手掌,痛的學長呀呀叫,一腳
把他踹到一邊地板。這樣以下犯上的動作,當時小小的菜鳥軍校生哪敢這樣做,就只有孫
營長不怕,然而這個學長也很奇怪,像是有被虐傾向一樣,被人踹在地上還嘿嘿的傻笑,
孫營長看了忍不住小聲的罵了句白痴,轉身就自顧自整理床鋪。
這人是誰啊?看被營長踹倒在地板,笑容滿面這被稱做學長的人,黃郁佑怎麼有幾分熟悉
感。好像自己認識的人也有一個是這種德行,總以欺負自己為樂。黃郁佑突然覺得自己想
不起來好多事,他只記得一些瑣事,像是自己被鬼殺死?或是那個穿著軍校制服的是年輕
的孫營長、還有自己得找到那把零點三八的左輪手槍。至於為什麼?黃郁佑不知道。
「旁邊那位,你是誰?」
「咦?」
「別回頭看,不是別人我就在問你。」
那倒在地上的學長,轉頭看向站著的黃郁佑說話。黃郁佑吃驚的也看向那位學長,不知如
何是好,只見這學長起身拍拍身子,走向黃郁佑。不可思議的是黃郁佑發現這位學長何時
身上的衣服已經變成了一席軍裝。他對著黃郁佑伸出手來,笑容可掬的說:「張翰祥,三
年級。你叫什麼?」
黃郁佑聽到張翰祥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可是人都伸出手自己不回好似很沒禮貌,就也
伸出手來握,握住後黃郁佑感覺觸感不對,低下頭來看就見原先完好的手竟然成了個屍手
,抬頭一看眼前那叫張翰祥人的臉的半邊突然潰爛,眼球血液腐肉全流了下來,變成鬼軍
官的模樣,露出那駭人的笑容盯著黃郁佑看,呵呵呵的笑著,嚇的黃郁佑想甩開手,卻怎
麼也甩不開。
※有什麼事要談談嗎……
※把槍給我……把槍給我……
※有什麼事要談談嗎……把槍給我……
「放手!」
那鬼軍官說什麼,黃郁佑根本無心去聽,他只想趕緊甩開這雙噁心的手和面貌。但不管怎
麼用力,那屍手就像是黏在自己手上,怎麼甩也甩不掉。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眼看
那鬼軍官樣子越來越詭異,頸子開始像是上了發條班咖嚓咖嚓的響,定點的轉動頭顱,黃
郁佑完全不想看這種像是低成本恐怖片會出現的廉價效果,一個閉眼,眼不見為淨。
※把槍給我……
怎麼辦?
※把槍給我……
槍?
※把槍給我……
有槍!那把點三八手槍!在哪?在哪裡?黃郁佑想起那把手槍,突然他感覺手沉,這張開
眼往下看,那把一直在尋找的手槍,好端端在他手中。
他舉起槍,看著眼前那恐怖的惡鬼,瞄準他。槍不停的抖動,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老長官的
模樣出現在黃郁佑腦海;手不停的顫抖,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躺在軍械室裡血泊中的屍體出
現在黃郁佑腦海;快癱軟的雙腳,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一位名條中有邦字的小兵被人塞進內
務櫃霸凝的畫面出現在黃郁佑的腦海中;快速跳動的心臟,不知道為什麼年輕的孫營長的
臉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營…長……?」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張翰祥學長退學!那件事情我也有幹!我跟著他一起做的!教官,
為什麼?我只要記警告,學長卻是大過退學。」
氣急敗壞,年輕的孫營長正對著一位中年的教官表達不滿,但那名軍官卻和孫營長的情緒
成反比,用那冷冰冰的表情說:「學校開會表示,你只是受到不良份子張翰祥引誘灌輸非
法訊息,才誤入歧途,故學校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況且孫將軍也再三的要我們校方好好
的關照你,我想這學校做的這判定非常公正。」
「非常公正?別開玩笑了!憑什麼幹一様的事,就只有我留下。要不連我也給退學!要退
就退兩個!不要有差別待遇。我父親是我父親!跟我一點屁關係也沒有!我不需要這種特
例。」
「張翰祥自己也承認對你灌輸不良思想,也承認這件事你從頭到尾不知情。事情已經決定
了,現在你可以回教室上課了。」
「學長說的?不、不可能!他不可能說這種話。他在哪裡?教官張翰祥學長現在人在哪?
」
「他一早就被趕出學校,你現在該回教室上課,孫震。犯錯並不可恥,勇於面對自己的錯
誤才算個男人。」
我去你媽的男人!
「找到了!」
「!」
一張大手拍在自己肩膀上,黃郁佑驚嚇的馬上轉身,用槍對準那朝他拍肩的人。他現在完
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或是聽到了什麼?這裡所有人都與他無關,也從未出現在
他生活中。但是自己為什麼知道,又為什麼像是了解這個人的處境和內心的想法?黃郁佑
不明白自己到底死透了沒有,為什麼看到的全是別人的跑馬燈,並且不連貫的一幕幕逼他
去體驗一回。他覺得自己快想不起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自己的朋友、家人、知道的人
事物,那些種種,很多很多,他在怎麼努力去想也無法記起那些。
「黃郁佑!操你媽的造反了是不!趕用槍指我。」
「你…是……?」
「還你是我是哩!我是誰你不知道?要倒大楣了你!」
黃郁佑傻楞楞的放下槍,眼前這個人的長相,這樣的語調,怎麼挺熟悉的。而且自己額頭
竟然不自覺的皺眉頭,心裡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和煩躁。好像只要這人出現就對自己
沒有好事,但卻又有種沒有過的安全感?這種奇怪的心境讓黃郁佑忍不住更困惑起來。
這人原本就傻楞,現在啥腦袋跑了就變得更蠢。孫營長看著眼前望著他不知所云的黃郁佑
,實在沒啥耐性。喝了那白色奇怪的藥水,又間接做了人工呼吸,孫營長頭一昏,眼前一
暗,等到在有知覺就已經是個怪力亂神的世界。一堆鬼的體驗,簡直可以說完勝遊樂園的
鬼屋,黃郁佑的記憶裡充滿一堆被鬼戲弄跟索命的體驗,這也弄得孫營長起先還小心翼翼
,最後免不了煩躁。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黃郁佑卻像個傻子一様。這更是讓孫營長火上加油。孫營長朝黃郁
佑招了手,露出和藹的笑容,要黃郁佑人過來。黃郁佑雖半信半疑,但人還是乖乖的走了
過去。孫營長看郁佑走過來,就在他耳朵邊輕聲的說:
「黃郁佑,你在想不起來老子是誰……」
我 就 讓 你 洞 八 到 退 伍 !
「營、營長!」
一句洞八到退伍,不知為何的把黃郁佑整個記憶往上衝,就像火山爆發一般,馬上想起孫
營長。看見孫營長那和藹的笑容,黃郁佑覺得簡直比剛剛鬼軍官的笑臉還恐怖好幾倍。孫
營長見黃郁佑回了神,立刻收起笑容,變回往常模樣,對他大喝說:「二兵黃郁佑。」
「有!」
「在問一次,我是誰?」
「報告,青土山營區,孫震營長。」
「很好,你若是在忘記我是哪一位,我就用拳頭讓你想起來,聽懂沒?」
「懂。」
「懂不懂?」
「懂!」
「現在跟上來!」
孫營長教訓完,就要黃郁佑在他屁股後頭跟他走。黃郁佑立即人就跟上,可是他雖然知道
營長是誰,還有其他事。但是營長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渾然沒有頭緒,況且現在他們
兩個人,是要去哪裡?
「營長,我們是要到什麼地方去?」
「我怎麼知道?」
「咦咦?」
黃郁佑發現就算想起來點記憶,情況好似也沒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