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陽明山上下著微雨,當時還不是董事長,職稱只是公司經理的二公子黃萬
生,驅車來到了曾經是叱咤風雲的軍閥宅邸。
這幢別墅在楊森死後,墳上的一抔土未乾,卻因為幾房妻妾彼此爭產不休而成為茶
餘飯後的談資。當時幾個年輕的楊家後輩,只把這白髮老人視作老將軍生前的隨從
,便權且讓他繼續住下來管理這宅邸,不急著要他搬出去。畢竟對他們來說,眼下
先對付幾個同父異母的自家人才是要緊事。
雖然是陳資政介紹的高人,但黃萬生向來行事小心深藏不露,尤其是這種奪位大事
,怎麼可能輕易就向陌生人透露口風。因此,他和一位心腹來到之後,見這老人彷
彿是從清宮劇中走出的裝扮,一身長袍馬褂,前額精光後腦勺留著一條白辮,又見
他盤腿坐在臥榻上,旁邊一個香爐白煙裊裊,手中念珠輪轉,雙眼似閉非閉,更是
不敢驚動眼前這高深莫測的老人家。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老人一開口就是非常濃厚的四川鄉音,閉著雙眼問道。
黃萬生自然有些事想請教,但這事又不好單刀直入說出口,並且他也想測測這老人
功力,便先淨講些不著邊際的話,什麼大陸府上哪裡啊?哪一年來台灣的啊?跟楊
森什麼關係啦?
老人絕大部分只是靜默不言,不斷轉動手上的念珠,就這樣過了一時二刻,陪同的
隨從只覺得這見面的氣氛,僵到像是風乾的毛巾,便託口說要去外面抽煙,趕緊貌
似恭敬地推門而出。
這時,黃萬生要再開口問候老人家吃飽沒有,並絞盡腦汁想出個什麼試題之時,老
人突然開口道:「橡樹園裡的那支鋼筆,到底在哪裡?」
只見他臉上一震,豆大的汗珠便從額頭直直落,兩眼驚懼地看著老人,因為老人剛
剛所說的,是他這輩子從來沒向人透露過的秘密。關於他哥哥的失蹤之謎……..
記憶中,他總覺得父親疼愛哥哥多一些,那個大他兩歲做什麼事都很優秀的哥哥,
是他兒時怎麼跨也跨不過去的一道高牆。已經忘了當時哥哥是做了什麼,總之又得
到父親的稱讚,並從襯衫口袋掏出一枝自己常用的鋼筆給這個大兒子,交代他要好
好保管,這可是你爺爺從英國買回來給爸爸的禮物,現在爸爸把它交到你手中。
當時家中的人無不是發自內心地稱讚與鼓掌,就只有他看的心頭火都快燒起來了。
他嫉妒哥哥得到這樣傳家的禮物,也嫉恨爸爸眼裡永遠只有哥哥,而他只能像哥哥
腳下的影子,出生就活在這堵高牆的陰影之下!
從那一天以後,他哥哥就像爸爸一樣,永遠把這枝鋼筆放在上衣的口袋;而他也從
那一天以後,下定決心要把這支筆奪到自己手中………
有一天機會來了,爸爸帶著家族裡的人去橡樹園打獵,並在園裡的小木屋休憩野餐
,那是馬來西亞的炎熱夏日,他就在哥哥脫下上衣的時候,偷偷拿走了那支鋼筆,
並在心底為完成了這個心願而微笑得意著。一直到下午快黃昏的時候,他們家族才
回到橡樹園外的豪邸家中。
等到深夜回到各自房間後,他的哥哥忽然發現筆不見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不
敢跟大人講的哥哥,只好偷偷問他有沒有看到那枝鋼筆?
「我好像在小木屋裡有看到,可是不確定是不是?畢竟那是你的東西,我不敢拿!」
他不敢正眼看他哥哥,眼神閃爍地說道:「你最好趕快去確認看看,不然爸爸知道
你把爺爺送他的筆弄丟了,他會很生氣的。」
「好,我現在就去找!」哥哥穿了外衣,拿著手電筒說道。
「你最好從窗戶溜出去,不然大人會知道這件事的。」他開了窗,並幫他確認庭院
外沒有任何人。
「好,我知道了!我找到後會馬上趕回來,你窗戶不要鎖喔!」臨行前,哥哥囑咐
他說道,並又回頭向他道謝道:「二弟,謝啦!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你放心啦!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就這樣,他哥哥在深夜時一個人走進伸手不
見五指的廣闊橡樹園裡,並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當時,他只是想嚇嚇他哥,純粹只是惡作劇而已。他以為他哥去了小木屋,當然怎
麼找也找不到之後,只好垂頭喪氣地回來,而他也就可以永遠擁有這支鋼筆了。只
是從那以後,他一直將這枝筆鎖在保險櫃裡,再也沒有拿出來用過, 而那一扇窗戶
每到半夜就會自動開啟.........這些深鎖心頭的故事,也就是他現在死都不肯再回
到馬來西亞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他結結巴巴地看著眼前這老人問道。
「你身旁的兄弟說的,他一直在問你這件事,從你進門一開始。」老人仍然是一雙
眼似閉非閉地說道。
這時門忽然開了,黃萬生瞬間從頭麻到腳,整顆心臟像是要停止跳動般,回頭一看
,只見是那個一起來的心腹,看來是抽完菸要進來了。
「出去!」黃二少吼道:「給我滾出去,去車上待著!」
那隨從也嚇到了,沒見過自己的老闆如此暴怒過,趕緊挾著尾巴退出門外。
待那隨從走後,黃二公子幾乎是整個人癱軟在臥榻前,以近乎顫抖哀求的語氣說道
:「大師,救我,你這次務必要救我…….」
「救你?那就要看你是要處理那個死的,還是現在活的那個兄弟了?」這時,大師
睜開雙眼,似有深意地看著黃經理說道。
看來大師早已明白,他這趟所為何來,而他對大師的功力更是佩服到五體投地,絲
毫不敢再有輕慢猜疑之心。而老人接下來說的話更叫他背脊發寒,句句驚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