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這不是真的墜落，而是死者們恐懼的具體化，他們的記憶瞬間不斷湧入我的腦
海之中，我的腦袋幾乎要炸裂開來，我的身體非常難受，像是有誰正朝我的肺部不斷灌水
，我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誰都好，快來救我！」
我看到黑暗中出現了一道白光，我伸手想要靠近，突然不知道是誰拉住了我的手，很
不可思議的，一股暖流竄上的我心頭，原本那些淒厲的叫聲正逐漸消失。
我聽到一陣鈴聲。
叮咚、叮咚！
是電鈴的聲音。
我的眼前浮現了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
「王老先生，有快遞！」門外傳來了叫喊聲。
「來了！」我看到有個灰髮，仙風道骨的先生前去應門，那必然就是王老先生了，他
簽收了包裹，打開來看，裡頭放著一個小小的金屬的裝飾品，外表爬滿綠繡，而上面散發
出一股邪氣。
王老先生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單純。
包裹裡還放著一封信，信中寫著那裝飾品是嘉義外海漁民打撈上來的，有好多個類似
的東西，他們在無意間撈到這些東西，卻接連生了怪病倒下。
「怎麼啦？」我看到王媽媽走了過來。
王老先生沒多做說明，只是說：「我下午得出去一趟。」
王媽媽顯然也習慣了，沒多問什麼：「那我幫你做個便當吧！」
「不用啦，我在外面隨便吃吃就好。」
「唉呦，外面的東西不乾淨啦。」
說不過王媽媽，王老先生最後還是提著便當準備出發。
這時候王小弟弟回來了，他放下書包，然後蹦蹦跳跳的對王老先生說：「爸爸，你知
道嗎？我今天在學校……」
王老先生走上前去，摸摸他的頭：「我現在沒空，回來再慢慢聽你說。」
「那你要早點回來喔！約好了。」
王老先生點點頭，然後抱了抱他。
王老先生到了嘉義海邊，找到了那些漁民，漁民們身上纏繞著一股邪氣，他無法直接
袪除邪氣，只能先一家一家將其回收，他將邪氣集中在那金屬裝飾品上，用白布包著。那
恐怕是很久以前，發生海難時，船上乘客的怨念經年累月後產生的邪氣，要是放任不管的
話，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夜晚，他跨上他的藍色野狼機車，準備回家，當騎經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一輛闖紅
燈的小客車猛然撞了上來……
妻子接獲通知，趕了過來，他渾身是血，躺在床上，他吃力地抬起手，握住妻子，拚
命想要發出聲音來：「老婆……」
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
當再次能看見什麼的時候，王老先生的靈魂已經脫離了他的軀體。
他跟著妻子回到了家中。王小弟弟不斷的哭泣，學校發生了什麼事，他再也不能和爸
爸分享了，王媽媽只是抱著他，強忍著自己的悲傷。
警察送來了王老先生的遺物，王媽媽拿起那個便當袋，裡面那不鏽鋼製的便當盒已經
被撞得歪七扭八，她在裡面發現一張字條，上面只寫著三個字：
「很好吃。」
葬禮上，王媽媽沒有流淚，她跪在先生的棺木旁，輕輕撫著棺蓋。
我聽到她在喃喃自語。
「那時候，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葬禮之後，王媽媽裝著沒事的樣子，繼續過日子，這天她卻有意無意的回到了車禍現
場，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掉落著一個用白布纏著的東西，經過多天的時間，裡面的邪氣
已經慢慢從縫隙滲了出來……
王媽媽伸手要去拿……
「不行！」王老先生大聲警告著，但王媽媽聽不見他的聲音。
邪氣已經漫了出來，王老先生撲了過去，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十九！」
「十九！」
「劉十九！」
我聽到清楓姊他們呼喚，我睜開眼，看見王老先生站在我的面前。
我立即就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這些日子以來，都是王老先生全力壓制著邪氣，難
怪醫院先前都沒有遭受到妖怪的侵襲。
「少年啊，你的身體借我用一下吧！」
王老先生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借出自己的身體，讓死者能與家屬交流，只有這一次，他
必須借用別人的身體。
王老先生的靈魂附到了我的身上，然後我的喉嚨發出一個不屬於我的聲音。
「老婆……」他轉頭望著妻子。
王媽媽先是疑惑，接著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然後抱住了他。
王小弟弟聽到了爸爸的聲音，跑了過來。
「爸爸，我好想你。」
「我知道。」
「我一直好想你，但我都不敢跟媽媽說，我怕媽媽會難過。」
「你好乖，你已經長大了，懂事了。」王老先生摸摸他孩子的頭。
「爸爸……」王小弟弟哽咽。
「你可不可以幫爸爸一個忙？」
「嗯！」
「幫爸爸好好照顧媽媽，好不好？」
王小弟弟咬著下唇，強忍著將潰堤的淚水，用力地點了點頭。
王老先生將孩子摟入懷中，緊緊抱著他。
「這是爸爸最後一次抱你了。」
時候到了，王老先生離開我的身體，走到我的面前。
我這才發現腳下的咒陣竟又重新發出光芒，這是奇蹟？亦或是王老先生的力量？
「來吧，趁著力量還沒消失，快來吧！」王老先生道。
我突然意識到該怎麼做，我必須把王老先生連同怨靈們一起消滅，當著他老婆和兒子
的面前。
我舉起手，兩指指著他，但我的手卻開始顫抖。
「我可以這麼做嗎？」我問。
這個咒陣並無法淨化怨靈，這一滅，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我不知道！他不會再是
遊魂，也無法重新投胎做人，等著他的或許……或許是消失，永遠的消失。
可是他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坦然？
「辦不到，我辦不到！」我垂下了我的手：「你知道，等著你的可能是……」
王老先生笑吟吟的看著我：「我知道，但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可是……」
「我最害怕的，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受到傷害，和那比起來，這又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呢？這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這時候，有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我還在不斷發抖的手，是王媽媽。
「沒有人會怪你的。」王媽媽說。
「老婆，我真的很幸福，這輩子，我沒有白活。」王老先生說。
王媽媽並沒有回話，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這次她聽到了。
咒陣的光芒逐漸在消失，王老先生全力壓抑的邪氣也逐漸溢出，我知道沒有時間
了。
「滅！」
王老先生的靈魂和怨靈們一起被粉碎。
我不敢看，不忍心看。
一股突如其來的疲倦感突然襲來，我再也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等我再度醒來，已經天亮了。
後續的發展是後來黑熊告訴我的。
黑影被滅，入侵醫院的妖怪大部分識相的自己散去，少數留在醫院不肯離去的，也在
黑熊和清楓姊的努力下，被殲滅或是被驅離，醫院重新恢復了平靜。
朝陽從東方的地平面升起，溫暖的陽光從天際灑落，驅散了早晨的寒意。折騰了一夜
，王小弟弟也累壞了，倒在王媽媽的懷裡，沉沉的睡著了，王媽媽抱著孩子，難得的笑容
爬上了她的嘴角，我看著王小弟弟熟睡的側臉，依稀看見王老先生的影子。
我突然意識到，也許王老先生沒有完全消失，他的血液還在王小弟弟身上流動著，他
的意志也必定會繼續被傳承下去。
陽光從窗口射入，映照著他們母子的臉龐，構成一幅美好的畫面。
「也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對自己說著，偷偷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全文完)
後記：
王媽媽的身體康復了，聖誕老人也算達成了王小弟弟心願，但聖誕老人的任務還沒結
束，還有更多好孩子等著要收聖誕禮物，他匆匆忙忙向我們告別，繼續他的工作。
聖誕節那天下午，我懶得出門，就睡了個午覺。聖誕節滿街都是情侶，就連黑熊都和
他的母熊去約會了，我實在不想正視我還是單身的事實，這是一個孤獨的聖誕節。
我睡到一半，忽然感到胸口鬱悶，身體動彈不得。
我睜開眼，看見一大群好兄弟疊在我身上。
「飄兄，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聖誕節當然要玩疊羅漢啊，不然要幹嘛！」
這個一般被稱為鬼壓床好不好。
我也睡不著了，爬了起來。
我看了看信箱，意外在找到一封信，我打開一看，原來是王小弟弟寄來的聖誕卡，上
面用歪歪扭扭的可愛字跡寫著祝福的話語。這讓我想起了王老先生，那位值得尊敬的老前
輩。
正當我陷入沉思的時候，門鈴響了，清楓姊跑去開門，結果來訪的竟然是黑熊和他的
女朋友，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是吸血鬼小德，他提著一個蛋糕的盒子走了進來，他
打開蛋糕，我看到蛋糕上用奶油寫著HAPPY BIRTHDAY！
「今天是誰生日啊？」我疑惑地問。
「你傻啦，當然是耶穌的生日啊！」小德回答。
對喔，我都忘了這傢伙是虔誠的基督徒。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這個蛋糕是為了感謝你們解決醫院的危機，院方送給你們
的聖誕禮物。」
「蛋糕，我要吃蛋糕。」我妹妹小芊邊叫著邊跑了過來，伸手挖了蛋糕上的奶油，舔
了舔自己的手指。
「喂，小芊，還有很多人要吃蛋糕呢，你有沒有洗手啊。」清楓姊責問她。
「當然有啦！」小芊說，看向我，吐了吐舌頭。
「好啦，大家一起看小J的電影一起吃吧！」我提議。
「不要每年都看小J的電影好不好。」
我看了看四周，我有清楓姊，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劉芊，此外還有多年的損友黑熊和
新交的朋友吸血鬼小德，還有一群大家看不見的朋友。說起來，我不是比別人更幸運嗎？
我不是一個人，也不用去羨慕別人，因為我擁有的比別人還多，多太多了。
我們一起玩到了很晚，大家開始枕頭大戰。
「十九，看招！」黑熊大叫，一個枕頭朝我砸了過來。
「可惡啊，我不會放過你的！」
「哇，救命啊！」
或許這是有史以來最棒的一個聖誕節了。
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