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東西備齊,到了作法那天,在上陽明山路上,黃萬生看著紅紙一張、外套一件
、血漿一包。心底隱隱感覺有些不安與罪惡,他確實不想讓弟弟繼承家業,但也不
至於想讓他死。雖然不知道這國師會怎麼做,但一般人改運都是改自己的運,準備
的也是自己的東西;如果改運卻要準備旁人的東西,那只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因此在開壇前,黃萬生特地跟國師打商量道:「大師,我這樣做,應該不會讓我弟
怎麼樣吧?我是說,我可不想身旁再有一個兄弟對我碎碎念。」講到這,他不忘感
謝國師幫忙,讓他下山後長久困擾他的耳鳴問題,竟然不藥而癒了。
老人只是冷笑道:「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天年有時,人壽有盡,非
我等可以過問。若是強取豪奪,那就跟借刀殺人沒兩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老弟的命能保得住?」
「保不保得住,就看他命夠不夠硬。老夫說過了,運勢一改,後面的吉凶禍福,神
仙也難料啊!」說完,便將血漿倒進碗公裡,只見那鮮血汩汩流出,老人像是品鑑
珍寶般地說道:「這血,是寶物啊!人之精魂所繫,御三魂而流七魄,尤其是溫熱
剛出的血,其中精魂越不易化散,飲之可延年益壽,增進一甲子功力啊!」
黃萬生看著那碗赭紅赤黑的鮮血,老人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心底又驚又疑道:「
該不會這血是老傢伙想要喝吧?」
「年輕人,想永保青春嗎?試試看無妨!」老人突然將碗拿到黃萬生面前,嚇得他
直打哆嗦搖手道:「誒,我可不敢喝我弟的血,他是B肝帶原者啊!所以老先生,
我想您最好也別喝!到時延年益壽不成,得了肝炎就太划不來了!」
「哈哈哈……」老人聽了大笑道:「老夫自從來台灣後,就已是滴血未沾了。剛開
始只吃五穀素果,到後來飲晨間露水維生。修仙之人,豈可再茹毛飲血!」
黃萬生以前曾聽老一輩說,打仗的時候沒東西吃,有時餓到連死人肉都刨下來吃,
聽這人說以前在大陸曾茹毛飲血,只道老人是這意思,便也只是陪笑稱是。
老人接著拿毛筆沾血調勻,在黃紙上畫了一道血符令,對黃萬生道:「老夫已從血
中調出你兄弟精魂,並下了密咒,待會你把符令燒化成灰,撒點在他的領口和袖口
,回去再找機會讓他穿上。領口控制他心神,讓他心煩意亂,神智不清;袖口讓他
束手就擒,為我所用。如此所作所為必倒行逆施,心神不定丟魂失魄,到時公司大
位對你來說,也只是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黃萬生聽得一陣狂喜,腦海中彷彿看見自己已是「黃萬生董事長」了,但又隨即想
到:「如果這衣服他穿了一次就不穿了,那還會有作用嗎?」
「哈哈哈……..」老人像是洞悉他的想法笑道:「黃董,你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
難』這道理嗎?一旦被鬼纏上了,你以為有這麼容易就放過你嗎?」
黃萬生一聽,總算放下心中一顆大石頭,不禁開懷大笑。一旁老人則似有深意地看
著黃萬生,也暗自竊笑……..
幾天之後,公司開始流傳一些耳語,說黃家三公子那個誠懇踏實的年輕人,最近整
個人似乎怪怪的。聽說他在公司內部會議上,突然像是發狂般大吼大叫,然後明明
是冬天卻直喊身體發熱,要把衣服全脫掉,七八個男主管圍上來阻止他,卻被他打
得鼻青臉腫,會議室瞬間像擂台亂成一團。只好請警衛上來,並強制送到醫院檢查
。但是檢查也查不出身體有什麼毛病,去掛精神科醫生,也只說應該是壓力太大,
建議多休息再觀察等這類診療辭令。
家族的人對他這樣突然脫軌失控的行為,簡直是快要急瘋了,尤其是創辦人原本有
心栽培他成為接班人,更是自責自己給這小兒子太大的壓力了。因此要他這段時間
先在家休養,別過問公司之事,有事情就交給他二哥黃萬生來處理。黃萬生當然樂
於這樣臨危授命,並三不五時來關心弟弟病況,他又成了世上最關心弟弟健康的親
人了。
那陣子他弟弟的瘋病時好時壞,反應和行動已不像正常人了,反而更像是個小孩。
有時會癡呆不語,突然又大叫自己迷路了走不出去;或哭說樹林裡有東西在追他,
自己被咬得全身是血;還有一再重複,要家人窗戶別鎖,他馬上就要回來了。這些
旁人聽來莫名其妙的話,卻讓黃萬生每一句聽來都膽戰心驚。
黃萬生怕夜長夢多,弟弟這樣胡言亂語,哪一天說了什麼不該說的那還得了,於是
便暗中打電話,希望國師法力再催下去,讓弟弟的狀況更嚴重點。國師聽了,只漠
然回道:「運勢已改,禍福難料。不到最後,誰人先笑?」
有一天,弟弟在家休養一陣子後,好像情況漸漸有好轉了,剛好他女朋友也來探視
,小倆口便決定外出走走,透透氣也散散心。他們來到以前常逛的百貨公司,剛開
始一切都還好好的,但在經過一個賣鋼筆的精品專櫃時,他弟弟突然像是中邪般,
用手砸破玻璃櫃面,弄到滿手是血,然後搶了鋼筆就跑。後面的警衛早衝上來要抓
他,但他卻像發瘋般,邊跑邊大叫道:「我找到鋼筆了!我找到了!」隨後往大門
口狂奔,一路直闖快車道,突然一部卡車瞬間迎面疾駛而來……………
弟弟被送到醫院時,醫生說昏迷指數只有三,一切都要有心理準備了,能夠救回來
成為植物人,也要靠奇蹟了。他爸爸聽了當場昏厥在地,媽媽則是發願從今茹素求
神拜佛,只求寶貝兒子能夠清醒,兩個姊妹更是哭成一團,怨嘆老天不長眼。
就在全家一片愁雲慘霧中,就只有黃萬生高興到在心底撒花,尤其是當他得知弟弟
發生意外的原因,先是震驚,隨即而來就是狂喜:「衝出門外被卡車撞到?這不是
我本來命中註定的死因嗎!沒想到改運之後,我弟幫我擋了這個劫,換作是他代我
死!這不是兩全其美嗎?化了我的劫難又成全了我的心願,哈哈哈......最後笑的
人真的是我,這國師果然是他媽的活神仙!」
過了不久,他一直以為他弟撐不了幾天就沒戲唱了,想不到最後卻度過危險期,只
是真的成了植物人了。倒是他老爸因為自責過深,又突然遭逢這種打擊,老邁的身
軀再也承受不住,一場感冒後就一命嗚呼撒手人寰了。
在臨終之前,這白髮蒼蒼的老爸爸把黃萬生叫到病榻前,伸出顫抖的手說道:「萬
生……我…..把公司和你弟弟萬全…..交到你手上了。記住…..公司可以倒,兄弟
…….不能相殘,你已經……..沒有哥哥了,不能再沒有…….這個弟弟。我死之後
…….你要照顧好……萬全,把他…帶回家裡,我不要他一個人孤獨地……….躺在
醫院死去。知道嗎?」
這時,老爸爸用盡最後力量,緊握黃萬生的手,兩眼像隕落的火石,直視他說道:
「萬生,你……如果….…棄他不顧,沒有把他…….帶回家裡照顧,爸爸我……做
鬼………..都不會放過你!」說完,長歎一口氣,眼中的火石消亡了,僵硬的手卻
還緊握著,讓黃萬生一時怎麼樣也抽不開………
之後,就像每一個改朝換代都會做的事,黃萬生在成為公司董事長以後就開始大興
土木,除了把七樓原來的董事長辦公室裝潢的更氣派豪華以外;也把八樓弟弟的房
間弄成一間具備專業醫療設備的長照病房,還上了鎖;另外,更把九樓原來做接待
賓客的私人招待所整個改建……..
因為就在黃萬生抽出老爸爸已僵硬的手,回頭一屁股坐在董事長皮椅的那一晚。當
時的他正一邊得意喝著香檳,一邊打手機給什麼都不知情的護士情人,要她今晚早
點回到他們的愛巢,等他分享一個好消息,最好還要洗香香……..這時突然一通掃
興的公司電話響不停……..
他老大不情願地接了起來,是陽明山上的老人,以那粗乾沙啞的四川腔音說道:「
黃董,你要的東西,老夫幫你弄到手了。按照當初說的,老夫要跟你要件東西?」
「什麼?」黃萬生又驚又疑地問道。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