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陰謀可就太冤枉了,我沒有那麼大的能耐,鄙人只是一個被上
帝遺忘的幽靈,在人間寂寞徘徊。」幻影滿意地打量著此刻進退兩
難的處刑者與驗屍官。
尼德蘭下意識拂過身上瘀傷,顯然他們正不斷累積傷害與飢渴,接
著將發生的情況是行動困難,隨著時間分秒流逝,生還率不斷下降
。
「她是你幼年去世的雙胞胎妹妹嗎?」尼德蘭指著幽靈問黑髮青年
。
「我是獨生子,貌似這傢伙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長相!他糾纏我很
多年了,我敢打賭他絕不是女人。」奧古斯都就他所經歷的靈騷現
象解釋。
「你怎不早點說出來!」尼德蘭惱怒。
「我用組織的免費體檢和心理醫生報告一百萬次了,他們都說沒事
!靈媒也找過不少,這些人根本派不上用場。」原來處刑者的私人
信用這麼低,沒人相信他遇到幽靈,雖然奧古斯都並不怕鬼,活該
組織以後都得不到他額外超自然生物目擊報告。
「噢。」雖然很想說他罪有應得,尼德蘭還是決定先集中注意在眼
前的幻影身上。
幽靈發出一聲輕笑道:「目前為止,我很欣賞你們一路戰鬥與推理
這個世界構成的表現,可惜欠缺基礎學問,你們永遠不可能為這個
世界正確地定位。」
「聽起來你已有答案,何不發發善心告訴我們?」奧古斯都抱胸等
待,對方終於願意現身,總不會沒有下文。
「我是吞噬之屋傳送門的建造者,通俗的說法,我曾是一個魔法師
。」
「魔法師?」尼德蘭險些嗆到。「怎麼可能那麼剛好?我們被困在
傳送門的異世界裡,你就是建造那個傳送門的魔法師?」
「整體而言當然有一定的前因後果,至少可以說我對這個怪物徘徊
的世界比你們要清楚多了,跟著你們來到這裡後,我也去做了點自
己的調查。」魔法師亡靈指著海岸方向,暗示異界比他們想像的還
要廣大。
「在這之前你何不先報上大名?」奧古斯都冷不防道。
「呵呵,好吧,你們可以稱我為鳶尾花。」
「聽起來的確像魔法師的名字。」
「有個好稱號總是比較容易行銷自己。回到傳送門的問題,兩百多
年前,深淵尚未襲擊地球,我和友人就已經在遠東的臺灣島研究魔
法復甦現象,當時臺灣出現許多能使用法術的奇人異士,以及各式
各樣怪物。」鳶尾花指著尼德蘭腳邊不經意露出的舊電線。
「我們決定在臺灣島西岸與現今新巴黎市所在荒野設立互通的傳送
門,這是吾輩知識傳承千年來首次大型魔法實驗,結果毫無動靜,
只得以失敗告結。」幽靈喟歎。
「嘿,我聽說噩夢之島的傳送門紀錄死了很多人。」奧古斯都提醒
他。
「是呀,當時傳送門開啟得不完全,活人無法通過,而彼方出口仍
然封閉,導致只有死者靈魂進入傳送門,並被困在這處異界中。」
鳶尾花聳肩。
尼德蘭則對這個魔法師將傳送門的失敗形容為「毫無動靜」感到反
胃。
「你剛剛說這裡是『妖精樂園』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你的失敗傳
送門會連接到妖精樂園?這不是傳說中的國度嗎?」奧古斯都沒忽
略魔法師亡靈現身時的第一句話。
「這就是和外行人說話的麻煩之處。傳送門不是開啟妖精樂園,而
是『形成』了妖精樂園,古來妖精的世界象徵著死者國度,亡靈有
一定機會變成妖精,活人進入妖精國則意味著神祕失蹤或不老不死
。這處失敗的傳送門一直沒能關閉,無數亡靈力量與回憶在深淵增
幅下開創了類似冥界的空間,」鳶尾花朝他們踏了幾步,尼德蘭立
刻舉槍回應,魔法師亡靈似笑非笑盯著槍口。「但是,瞧瞧,我們
腳下的土地已不只是空虛淒冷的冥界,生物更加有血有肉,景色也
多彩多姿,它更接近現實世界。用普通人的話來說,這裡充滿了魔
法能量。」
「所以我和尼德蘭可以殺死怪物,而那些怪物也能吃了我們,異度
空間被你那該死的傳送門銜接起來了。」處刑者飛快歸納出重點。
「這並非在下的本意,我從來不想造成傷亡,只是必須打開門扉而
已。」魔法師鳶尾花彎腰行了個禮。
「說得好聽,結果魔法還不是靠鉅款和犧牲人命建造逃命的通道!
」尼德蘭語氣激烈地指責。
鳶尾花頓了頓,輕聲反問:「你認為魔法就是那樣?」
「否則你們為何蓋傳送門?」
「你對追求真理一事沒有任何好奇嗎?尼德蘭‧法蘭德斯,你一再
剖開人體,不就是想找到生命如何發動的奧祕?」鳶尾花銳利地反
問。
「夠了!別再用奧古斯都那張臉!我看了就想吐!」驗屍官目光閃
爍轉移話題。
「容我插嘴一下!現在不是研究形上學的時候,我只想知道要怎麼
回到原來的世界?更直接一點問,讓我們回家的傳送門在哪?發動
歸還魔法需要何種條件?」奧古斯都走到尼德蘭前方,將驗屍官往
後一擋。
鳶尾花望著奧古斯都露出溫柔的笑容道:「只要和我合作,你可以
毫髮無傷地離開妖精樂園。」
「你是指只有『我』嗎?」奧古斯都轉身朝尼德蘭揚揚下巴,示意
他保持安靜。
「怎麼了?難道你有所顧忌?」鳶尾花將尼德蘭當成空氣。
「不,你也知道,我這一行很重視職業道德,我得確定日後如何安
排退路才行。」奧古斯都聳肩。
「這個世界唯一的出口被一條巨大海蛇看守著,這是妖精告訴我的
情報。大概是無法戰勝的敵手,只能協商,如你方才所見,有些怪
物也想回到人間,但他們並未成功。」
「如果你說傳送門魔法失敗是指不完全開關,這表示通往原世界的
門也是打開的吧?」
「沒親眼看見前倒是不好說。」鳶尾花謙虛地表示。
「關於合作,你有什麼好提議呢?」奧古斯都問。
魔法師的亡靈指向落日方向解釋:「妖精們希望有個大王能統治這
個國度,但他們看彼此不順眼,無法在怪物裡選出適合的統治者,
所以這些虛幻住民決定從外來者中選出妖精之王,有處叫皇冠海岸
的地方藏著妖精王的寶物,只要找到這個寶物,就能獲得控制異界
的權力,之後再利用王的權柄通過傳送門,不就易如反掌?」
「照你這麼說,羅辛安和前面那些失蹤者不也有資格競爭寶座嗎?
」
「妖精和人類喜好不一樣,妖精樂園決議結果是找個『最為奇特的
存在』當王,如你所見,蠕蟲怪和山羊怪一點都不稀奇,珍貴的反
而是不被異界和妖精影響的人類。」鳶尾花說明道。
「原來如此。你屬意我倆去將寶物拿到手,尼德蘭是個阻礙?」奧
古斯都說這話時,驗屍官不自覺繃緊肩膀。
「沒必要隱瞞,小朋友,身為傳送門的製作者,我得遺憾地說,通
過這道魔法需要犧牲者,恰恰是活人才有獻祭的資格,如你所見,
在妖精樂園裡活人可是稀罕素材,很遺憾這是你死我活的選擇。」
鳶尾花的話有如墨水般渲染了奧古斯都和尼德蘭之間的氣氛。
「確實,吞噬之屋已經遭到封鎖,不會有民眾誤入,如果處刑者和
驗屍官也一去不回,組織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再派人進來,先前失蹤
的人大概都陣亡了。」奧古斯托著下巴沉吟。
尼德蘭不只插不上話,他甚至連開口的欲望也沒了,滿心只剩沸騰
的憤怒。
「如果我或尼德蘭也變成怪物,這個計策不就沒意義了嗎?」奧古
斯都露出乏味的臉,馬上挑出魔法師提案中的風險。
「只能說我將彩卷押在希望較大的那一個身上,同時利用我的魔法
知識增加成功率而已,畢竟我們是老朋友了。」鳶尾花頷首同時咧
了咧嘴。「奧古斯都,如果你同意合作,是否也該表達一些誠意?
例如確保我們的祭品不會反抗。」
黑髮青年爬梳瀏海,發出一聲歎息。
「看來你對我毫無信心,尼德蘭。」他看向退後數步面色鐵青的驗
屍官。
「我太了解你了,自私自利的混蛋。」尼德蘭低聲道。
「那麼你也知道自己打不過我囉?」奧古斯都仍是一派輕鬆。
「那是我為何帶槍的原因。」驗屍官將手伸到腰後。
「拔槍呀!要光明正大的決鬥也不是不行。」
尼德蘭狠狠瞪奧古斯都一眼,卻沒有進一步動作。
處刑者的紀錄不是浪得虛名,就算手上有槍也不見得打得贏這個殺
戮專家,實話說,就算僥倖斃掉奧古斯都,接下來該怎麼辦?尼德
蘭直覺認定鳶尾花這個魔法師絕對不能信任,或許這個幽靈根本打
算讓他們自相殘殺,至少尼德蘭寧死也不想跟魔法師亡靈合作。
驗屍官終於拿出手槍,出乎意料的是,處刑者卻未趁他拔槍同時發
動攻擊。
尼德蘭打開保險,槍口卻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反正我早就活膩了,只是想找個比較好的理由自殺而已。」
沒有意義的死亡令人作嘔,所以尼德蘭還是幹著驗屍官的事業,靠
研究屍體的熱情打發日子。現在不一樣了,至少最後他能主宰自己
的命運,而不是被綁去當啥混帳祭品。
奧古斯都右手探入外套口袋,拿出的卻非匕首或裝有麻醉劑的針筒
,而是一張摺疊起來的老舊紙片。
「真搞不懂你那莫名其妙就激動的少女情懷打哪來的,我是要你對
我多點信心呀!」處刑者自顧自背對驗屍官,向著鳶尾花打開紙張
,魔法師亡靈神色驟變。
「很好,看來我的推測沒錯。步驟應該要這麼做,嗯,咳,『身為
你的主人,我命令你現出原形。』」奧古斯都字正腔圓大聲道。
正當尼德蘭以為他瘋了,鳶尾花身上的黑色斗篷卻化為黑霧裹住全
身,霧氣散開後,魔法師亡靈的真面目竟是一個金髮藍眼的中年男
子。
「跪下。」奧古斯都又發出一道命令,令人驚訝的是鳶尾花照做了
。
「這是怎麼回事?奧古斯都!」尼德蘭對突如其來的情勢變化一頭
霧水。
「對了,還沒向你介紹,其實我的祖先是法國人,不過我們家男人
代代都娶亞洲女子,聽說我就長得很像外曾祖母。」奧古斯都指了
指蹲跪在地的魔法師。
「他是你的祖先?你的祖先是魔法師?」尼德蘭放下槍,被奧古斯
都一攪局,自盡的心情都沒了。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這個事實,畢竟父母很早就死了,我對上一代
的事情早就印象模糊,不過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六歲時喜歡上隔壁
金髮的珍妮,臭老爸卻說我只能找中國娃娃當新娘,還必須把我第
一個孩子的名字用鮮血寫在家族聖經上。」奧古斯都揚了揚手上的
紙片。「以前我就想不透,如果蘭德爾家偏好東方女人,為何家族
裡多對夫婦都結婚了感情還那麼不好,魔法界也有政治聯姻?」
「要找到蘊含強大魔力的血統不容易,特別是在歐洲,現代女巫簡
直高高在上,東方沒有狩獵魔女的習慣,保留了不少毫無自覺的優
秀血脈在民間,不用耗費太多代價就能得手,另外我對非洲女人敬
謝不敏。」鳶尾花神色自若的說。
「除了你以外,我的祖先們似乎沒一個當上像樣的魔法師,雖然他
們沒留下多少遺物可供辨識,但其中若有人精通魔法,我現在搞不
好也會揮揮魔杖了。打從第一個跟你簽訂『契約』的後代開始,蘭
德爾家一直都是與魔法無關的『紳士』,當貴族幫手過著不上不下
的日子。」奧古斯都似笑非笑說。
不知為何,他說話的語調讓尼德蘭寒毛直豎,處刑者經常自誇他對
殺人沒興趣,只是工作需要,現在眼前這個人渾身都透著嗜血的欣
悅感。他第一次看到奧古斯都這麼恨一個人,正確地說,是一個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