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訓練自我控制為出發點，戚和平一有空閒就會嘗試各種休閒興趣，從運動、電玩到
培養藝術方面的才能，彌補他在家裡被關太久的缺憾。
培養興趣是好事，但林維觀察一段時間，他發現和平無論嘗試哪個領域的事物，總能
很快的找到竅門而上手。
林維原本想用天才來形容這類人，但察覺人們用一種嫉妒半摻著羨慕的眼光來看和平
，發現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因此心生畏懼，不願與他共處在一個環境下。
他這才明白──這不是天才，而是一種異常。
林維隔著護欄，站在球場邊看年輕人揮灑汗水，實際上正在打球只有一人，平時會跑
來玩街頭籃球的大學生看到和平一出現，便以各種藉口迴避，躲到陰影下乘涼。
林維裝作路人與這群大學生閒聊。他們說，明明只教和平籃球的規則與一點基本技巧
，但打了幾場下來，和平卻會使用各種高超的球技，技壓群雄。
他們沒辦法贏過和平，與其一昧的嫉妒不如去討教球技，可是當發現對方的動作、反
應神經、思考異於常人，他們無法克制自己繼續客觀地看待和平，直覺告訴：他們這個高
中生是怪物。
時光到回在頂樓那天，林維旁觀和平與王祺的對峙，心中也有同樣的感受。
那王祺呢？從此離開他班級的學生，又從和平身上領悟了什麼？
「老師！」
林維在球場邊看了好一會兒，和平瞧見他的身影，好比狗狗發現美味的肉排，三步併
兩步的跑過來，與之前的瞬間移動相比，已有長足的進步。
他覺得很欣慰，同時也湧上一股強烈的悲哀。萬一和平無論怎麼做都無法避免人們帶
刺的目光，那該怎麼辦？
「您什麼時候來的？要不要一起來打球？」
「不必了。」林維調整下垂的苦瓜臉，遞上順路買來的運動飲料，「我晚上要聚餐，
你打完球記得自己買飯回家吃，超過十點，請自行上床就寢，不用等我。」
「老師要跟誰吃飯？我不能去嗎？」
「不能。」林維揮揮手，他可不希望王祺二度被嚇跑。「我也有私人的社交圈、小孩
子不能知道的祕密，你在家就好。」
戚和平安靜地捧著籃球，光是被那雙天真又無辜的眼神凝視，他就差點以為自己是千
古不赦的罪人。
趁著意志力還沒被心虛擊垮，他說了聲再見，跨上機車，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現場。
天啊！他絕對要想辦法全身而退！
按照小粉絲對博士V近乎崇拜的偏執，今天的會面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搞不好人類會
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冷汗漉濕上衣，林維確認完背包裡的防身武器，提前到約定地點進行勘查。
聚餐的拉麵店只有一層樓，室內裝設一支監視器，廚房與櫃檯在後方，櫥窗相鄰座位
，附近做生意的攤商不少，就算有歹徒出沒，也有餘裕叫救命。
他附近的騎樓等了又等，直到有個熟悉的身影進入拉麵店，再三確認周遭沒有其他可
疑人物，才跟著徐徐進入店裡。
「歡迎光臨，菜單在桌上，填完之後請直接繳到廚房櫃檯喔！」
愉快的招呼聲傳來，林維稍稍緩下臉色，今天店裡沒有別的客人，只有他與王祺。
他站在店門口與小霸王對視好久，分明才過半個多月，他卻彷彿過了一世紀沒見到這
個人。
王祺瘦了一圈，那頭他引以為傲的金髮，被剃成拘謹的小平頭，過去流裡流氣的穿著
，如今變的乾淨整齊。原來當初在電話中說要改邪歸正，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看啥小？在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還不快坐下？」
王祺被盯得渾身不自在，乾脆用上衣連帽把頭髮遮起來，林維直到拉開椅子入座，眼
睛仍是不可自拔的定焦在小霸王身上。
「……你為什麼要請長假？」他相信男孩變得像男人的答案，一定與這問題脫不了關
係。
「因為我要變得更強。」王祺點了幾盤小菜，直接省略主餐，「反倒是老師，為什麼
會跟那種怪物住在一起？」
「怪物？你說和平？」
「哼，他才不配那個名字，叫怪物就好。」王祺翻了個大白眼，嗤之以鼻。林維決定
擺出長輩架子，教訓這個囂張的臭小子，「王祺，和平不是怪物，他到現在沒有傷害過任
何人，你不該這樣罵他！」
「是啊！他現在沒有傷害過別人，但是未來一定會。」王祺訕笑幾聲，一針見血的補
充：「因為在他眼裡只有老師是人，其他人都是屎！」
「住口！」林維直起腰桿，忍無可忍的爆吼：「你根本就不懂，他也不願意變成這副
德性，那不是他願意的！」
「可惡！如果不是因為在美術教室被你救過一次，我真想把你丟著不管！」王祺按住
抓狂的林維，耐住性子解釋：「老師，我今天找你出來，不是為了跟你吵架，我是要救你
、救大家！」
「救什麼？我好端端的沒事，才不需要你救！」
「你先聽我說。」王祺盡力克制翻白眼的衝動，娓娓道來，「我們學校的學生出身都
跟一般人不一樣，你們老是背地裡說我們是惡魔，或許說對了，我們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所以沒人比我們更清楚地獄的樣子。」
王祺說，如果他的叔叔是舔著別人的皮鞋尖上位，那身為侄子的他一定是那雙鞋下的
破毯。他看過上百次別人的鮮血如何濺在破毯上，記下無數鞋號，知曉誰講話最大聲。
「老師，你知道嗎？我還沒到這間學校的時候，在別人底下當好幾年的小弟，專門替
黑道收屍。」
「王……咳咳、咳咳咳！」
不僅大方承認犯罪行徑，還說得雲淡風輕，老人家禁不起刺激。林維被口水嗆到咳嗽
不止，王祺幸災樂禍的撇了撇唇角，繼續說下去。
「那是個八卦的職業，哪個老大下手最兇殘，沒人比我們更清楚，至於收屍、毀屍滅
跡、製造失蹤人口，根本是家常便飯，我不負責殺人，也看過瘋子奪人性命，喜歡殺人的
人都有幾個變態特質，他們的冷靜與瘋狂揉在一起，看人的時候就像在看不值錢的東西，
而和平有那種眼神……」
比其他殺人魔更糟糕的是，戚和平身上有一股毀滅性的力量，閱過無數危險人物的他
十分肯定，一旦和平瘋起來，將有無以計數的人白白喪命。
隱約察覺這點，王祺開始在學校無所不用其極的找戚和平麻煩，試探底線、摸清底細
，為了掌握證據，吩咐同伴在他招惹和平的時候，一定要偷偷拍下影片，不被發現，他不
怕犯險，只要能將危險公諸於世，那就值得了。
「我那時想著，只要逮到一次機會，就要把證據透露出去，雖然最後拍到的內容都不
是他全部的實力，但光一些傷害測試，就能證明那傢伙是怪物……我本來以為不會有人相
信，抱持姑且一試的態度，沒想到真的有人願意幫我！」
要對付這種恐怖的存在，光靠一般人的能力辦不到，王祺憑著長年在地獄打滾混出來
的人脈，透過秘密管道，把「證據」寄給一群對特異生物抱持高度興趣的專業人士。他們
不僅願意出錢出力，解決掉戚和平這個可能會為世界帶來威脅的怪物，並且向他招手，歡
迎有抱負、有理想的年輕人加入他們的陣營。
王祺與夥伴們討論後，願意承擔風險的人留下來，而不想冒險犯難的人則得到一筆封
口費，絕口不提怪物的祕密，立刻離開事發校園。
最讓他得意的是，在解決問題的同時得到一份具有意義的工作，不需要繼續替人收屍
，他認為這才是他的天職，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林維聽死小孩說的頭頭是道，數度氣到快往生，他現在即使搶到那些證據刪個精光，
恐怕也無法挽回事態，好一個誘拐小孩的邪惡組織！
「你這麼做跟那些殺人魔有什麼不同？單憑可能性就要奪走別人的性命，這樣對他並
不公平，不要被那些人的話給騙了！」
「公平？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著公平，誰不是因為某個人的犧牲一路活過來的？」
習慣世界的殘忍，說起悲傷的話，就不覺得悲傷。王祺露出悲劇女主角的神態，林維
在心底偷偷加上旁白，梗住的情緒，讓他哭笑不得。
他的王姓學生由於過去的陰影加上外來的刺激，在一個月內，放棄小混混身分，拉著
同學做起英雄夢。
剛踏進店裡的時候，他看到王祺一身素雅的白衣黑褲，還有點期待這孩子未來出人頭
地，現在開口閉口殺人不殺人，害他突然懷念起以前在校內抽菸喝酒鬧事的少年。
那樣的王祺，每天精力充沛到勘比本土繁殖過度的猴子，雖然對長輩沒大沒小，但每
次出手都有手下留情，卻也沒真的殺害過誰。
王祺不見了，這個陌生的少年不是王祺，而是另一種東西。
無論是顏色變淡的眼珠，如貓瞳般細長的瞳孔，或說話時冰冷的神情，不愛惜自己的
一切，都令他好失望。
林維板起臉孔，言歸正傳，「所以你今天找我來吃飯，目的是什麼？」
「我說過我要救老師，但也需要老師幫忙才行。」王祺的眼睛亮起來，興奮地搭住林
維肩膀，低聲說：「老師，那個怪物喜歡你，既然如此由你出面把他叫來讓我們殺掉，就
不會波及無辜，否則按照你加的地理位置，在市區開火的話，一定會有很多人犧牲……」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忙？我又不是白痴！」
林維拍掉肩上那隻自來熟的手，該死的共犯邀請！
「就憑你幫過我們這些學生。」
王祺不死心，他翹著二郎腿，從口袋裡抽了一支菸，無視牆上的警語，淡定吞雲吐霧
。
「老師，你是個好人，會去評估傷害得失，犧牲一個人可以免去風險，還是要放縱一
個人影響大家的安危，這麼簡單的選擇題，你應該會判斷吧？何況加入我們，工作輕鬆，
薪水比你在學校當老師多好幾倍……」
天地良心。林維斬釘截鐵地回道：「我拒絕。」
「犧牲無辜得來的正義不是正義，錢再多我也不要，我不能幫你。」
他出社會這麼多年，做過的工作又不是只有老師，祭出福利好、薪優、內容簡單的策
略，往往都是欺騙某些貪心的求職者栽入深淵的高風險工作。
不過就是會有笨蛋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好康的事情，看看王祺不可置信的眼神，就像他
努力寫了一張選擇題考卷，卻猜不中半題得到零分。
看在情份上，林維決定把話說清楚，不論王祺聽不聽，來到這裡的目的已盡。
「王祺，你要是再不來上課，我也不會繼續把你當學生，管你要去參加什麼鬼組織，
我要保護的只有『我的』學生。」
「老師，不要固執！你今天會說這話，是因為你根本不──」
「話說完了嗎？」林維挑整背包背帶，準備起身離開。「沒事的話，我要回去了，沒
有吃到拉麵，要趕快去買便當……」
天旋地轉，視線中的色彩揉進黑暗裡，林維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倒在店門口。這種
暈眩感與他喝醉不一樣，意識明明清楚的很，身體卻不聽使喚，想大叫也沒辦法。
「王祺……」都說本校放牛吃草，他真後悔沒聽前輩的話。
「老師，拉麵都還沒有點，小菜才剛上桌，就這麼走掉實在太沒意思……」
王祺宛如在水中出聲，聲音沉重而模糊。林維想要站起來狠狠揍他一拳，表現卻像隻
快溺死的魚，只能不由衷地勸著：「不要自討苦吃……」
「老師，就請你再考慮一下吧只要你看到怪物的真面目，一定會回心轉意……前輩！
來幫我一下！」
林維躺在地板上，隱約看到主廚與服務生脫下制服走出來，一左一右地抓住他的腳拖
進去。
王祺尾隨在後，朝他的臉呼出一口煙，當意識隨著菸味消散在空氣中──他緩緩閉上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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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腦袋浮現明確長相的人物
就是王小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