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罕見地帶著一對核桃眼的出去嚇人,頭一個就嚇到山林野仙
,他急得團團轉,還以為我眼睛怎麼了,一直問我要不要去看醫仙。
「我看我們今天還是不要去好了,萬一眼睛壞掉怎麼辦?」
「不礙事,眼睛放著不管很快就會好,今天就快去快回。」
揚起與晴空相襯的微笑,我搶救昨夜跌到深坑裡的形象,那個在他背
上軟弱的哭啼整路人類,連我都覺得陌生。
幸好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悲傷流走之後又是一條好漢,過一個晚上
認清無力改變事實,憾恨與苦痛也刷淡了。
「小曦,對不起。」
他彎下身,出借寬厚的肩背,這次不是騎馬打仗,有記取教訓。我望
著他亂糟糟的紅髮,似笑非笑地問:「你有做什麼壞事嗎?幹嘛道歉?」
「因為我喜歡看你笑著,所以老望對你下言靈的時候,我沒有阻止他
。」
這件事我昨天已經發現了,百里望並非惡意,我也沒因此少塊肉,不
打算記在帳上。
「看你今天在我一程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吧。」
我跨上他的背,忽然感到驕傲,全世界搞不好就我一個人類,能享受
神仙自願當坐騎的VIP服務。
稱霸海陸空的能源代步工具是上個世紀前的產物,那個便利的時代我
來不及參與,這十幾年來代步工具撇除雙腿、自行車、牲畜,就屬山海的
肩背最令人心安。
記得三年前,發現虞子聞人腿變馬腿,我難過到整天吃不下飯,有養
母急速山海化的恐怖案例,我害怕朋友短時間內離我遠去,索性躲在家裡
七日不出戶,甚至對方來找我,我也不敢開門。
後來虞子聞耐性被磨光,索性拆掉我家的門板,一進來就說要找我釘
孤枝,不給我應聲好的機會,拳頭招呼我滿臉鼻血,我覺得莫名其妙,當
下身體反射性地動起來,隨即在屋子裡打到昏天黑地,拳拳到肉不留情。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與山海幹架,知道山海危險,以前連作戰的勇氣都
提不起,只顧著逃亡,不過跟虞子聞單挑一回,就徹底明白人類與山海之
間的差距。
原來人類全力一擊對山海來說不過是小兒科,當時我被他一路壓著打
,追逐戰也跑不贏,從小到大打架無數次,他不曾贏過我,唯有那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我被他揍到鼻青臉腫,輸得非常徹底。
「季長曦!你這個蠢蛋……」
原以為他難得一次勝出會講出什麼囂張話氣人,他卻哭得唏哩嘩啦。
「長曦,我變成山海,力氣大了,要是誰欺負你,我一定第一個跳出
來保護你,還有我這雙馬腿,跑得飛快,可以載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所以不要不理我……」
我們一起長大,子聞就像我的兄弟,或許是自小經歷不少死裡逃生的
事情,導致他的強者宣言擺脫不掉弱者陰影。
我聽得鼻子發痠,險些和他搶面紙,他以為我恐懼著變成山海後的他
,想要就此一刀兩斷,但其實不是那樣。
「吻仔魚,別擔心,我媽變成重度山海,我依然愛她,萬一哪天你不
小心變得跟她一樣,我也會永遠愛你。」
他後來實現承諾,不離不棄地伴我而行,即便也有踩到窟窿跌跤的時
候,我還是覺得努力讓自己肩膀變可靠的青梅竹馬,帥到不行。
我想念子聞的肩膀,現在被阿燃揹在背上,忽然覺得兩人之間似乎有
那麼點像,老媽常叫我要活在當下,雖然無法撇開過去,但我會開始學著
把所剩無幾的溫情放在他身上。
「小曦,我前幾天跟小望以及幾個情報仙去確認過,那裡真的什麼都
沒有了,房子全數垮光光,居民不僅全數消失,半具屍體都沒留下,為什
麼你還想回去?」
「因為還沒死心。」
陸曜燃把我老家形容得像鬼鎮,滾沸的情緒降溫後,我審慎思量諸多
疑點,認為事情可能還沒到絕境。
或許消失的居民,此刻正在世界的某個地方大口呼吸。
「說詳細點,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哪些地方讓你們覺得奇怪?」
「他們嫌我笨,沒讓我全程參加調查。」
他語氣帶點被排擠的哀傷,我只好捶捶他的頸肩,叫他別在意那些傷
人的話。
「他們認為居民集體消失是被帶走的,乾淨到連屍體都不剩,不可能
是被吃掉,況且用術法在這一代領空與陸地調查,也沒發現集體遷移的蹤
跡,唯一的可能性是有術士用『非自然』的手段,強制帶走這些居民,但
目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非自然』的手段?」好比說像我們一人一仙在空中飛的這種『非
自然』嗎?
「小曦,我不曉得這樣解釋,你有沒有辦法聽懂,我記得一些作為『
人類』的前世記憶,在我們那個年代,人類的『力量』來自於科學,你們
用智慧發現很多本來就存在於世上的法則,我們認為那叫『自然』,反觀
你們口中那些鬼神之說,與來自其他世界的力量與事物,所有不在世間常
理的一切,就是所謂的『非自然』。」
他感到很抱歉,神明作為這個世界的旁觀者,本來沒有想要干擾世界
運行的意思,但是世界忽然脫離常軌,壞到旁觀者的他們無法袖手旁觀。
在找出根源救治之前,人類先前無法想像的神力、術法甚至另外一個
世界的法器、寶物,靈丹妙藥等等,都有可能出現在世上。
所以,他們無法判定,帶走居民的嫌犯究竟是靠以何種手法,只能推
論犯人可能是同類、是仙人,而仙人偏愛吃山海,把所有居民當儲備糧食
抓走或許是動機之一,但若不是的話……
「小曦,你聽過上古時代的事嗎?」
「不知道。」人類歷史好像沒記載到這環,但老人家想講古就由他去
好了。「雖然是這樣,不過你可以說給我聽。」
其實我蠻好奇他腦袋到底裝什麼,感覺構造好像與我不一樣,我們明
明都是活在這時代的人,他口中的事跡、法則卻好像不在這個時空範疇。
阿燃說,這塊土地作為生命的起源,孕育出外觀各異的種族,若把所
有的種族稱作山海,當時的人類也是山海一環,在「物競天擇」的名單中。
一開始的「天擇」,是要挑出力量強大到不適合待在世上的山海,去
到天上當神明;而剔除神明後的「物競」,則從剩下的名單選擇引領世界
發展的望族。
當時的山海背負著「物競天擇」的壓力,各憑本事展開大規模廝殺,
山海中最弱小的人類,不時受到其他山海追擊。
在險惡的環境下,人類遇上後來被拔升為神明的山海,那些強大的山
海深深喜愛人類的智慧與善解意念的心腸,憑著他們的庇護,人類才得以
安然度過上古時代。
由此可見,我們的老祖宗在神明眼中的地位,比起朋友共患難的情誼
更貼近小寵物性質。
「我們被拔升為神明之後,不得不離開世間,我們擔心人類被欺負,
一起向上蒼求情,比起懷有惡念的山海,上蒼也偏愛人類,於是終止殘忍
的『物競』直接將掌世大權交給人類。」
所以,人類得以千秋萬載、子孫綿延;所以,這個世間後來才被稱呼
為──人世。
但不曉得哪裡出差錯,沒被「物競」選中、理應要消失在世上的山海
,卻成為人類繁盛時期的惡夢,像是在報復上蒼當年的不公,人類漸漸化
為山海,他們下凡至今仍查無原因。
「對不起,明明約定好在天上要好好庇護人族昌盛,不過一眨眼,就
害你沒有家了……」
「你不用道歉。」
我想辦法以手指撐起他的嘴角,凡事已經盡力,誰又忍心苛責他?
「這世界不是只有人類,人們也見證過很多物種的存亡,搞不好我
們只是走到盡頭了。」
※
陽光明媚的午後,我率著救命恩人回老家散步。
我們照順序遊走鎮上很多地方,從收容所、市集到虞子聞家,放眼這
塊荒煙蔓草之地,幾乎認不出曾是我的家鄉。
「花花草草都長出來了啊。」
就像踏入某處百年遺址,植物大軍成功攻佔了這個地方,不過短短半
月,殘破不堪的景象被一地翠綠埋沒,這也是山海現象。
「長很快,尤其是發生過巨大變動,你還認得出你家嗎?」
好歹是生活十九年的地方,老巢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他真是小瞧人
類的歸巢性。
我腳踏一地青草走在前頭,順平日回家的路,很快找到鐵皮做頂的熟
悉建築。
兩層樓垮成半層樓,我家被震成一攤碎豆腐,但我無暇傷心,只惦念
有重要的家當被壓在下面,看上頭生命力旺盛的植物們,想要救出家當真
不容易。
一人力量單薄,只好請山林野仙幫忙,他一個彈指輕鬆燒光花草,又
費一點時間清除水泥塊,我終於翻出老媽遺下的山海經。
「小心!」
我還沒找到老媽藏在書裡的老照片,只是打開而已,書本竟然轟的一
聲竄出火苗,我翻過那本書不下百次都沒事,為什麼偏偏等到要救照片就
邪門的燒起來了?
阿燃完全不怕手燙,直接空手把書抽走扔出去,原本的小火忽然變成
巨大的火球,已經完全超出一本書可焚燒的程度。
火焰呈現詭異的紫紅色,裡頭隱隱發出刺耳的啼叫聲,光化日之下,
它到底燃燒了什麼邪惡物質?
「我們中計了!小曦,快抓牢我!」
這個情況下不跑絕對是白癡,我拉住身邊離自己最近的笨蛋,剛好對
方手也伸過來,一聲令下,我馬上從背後勾住他,如同來時的人形背包,
牢固的很。
不斷哭啼的紫紅焰中暗影浮動,陸曜燃身邊旋起的強大氣流,隨即將
我們颳到空中,順那股強勁風勢,飛得又急又快。
「那本書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上面會被下咒?」
「那是我媽的書,她習慣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收在書裡,可是之前翻過
幾次都沒事啊!我也不明白……」
老媽僅存幾張與家人的合照全在裡面,估計是拿不回來了,她老人家
要是曉得,恐怕會拿起棍子把她兒子我抽到哀爸叫母的討饒。
「搞不好是後來才下的咒。」平日最常發神經的傢伙忽然一本正經,
害我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小曦,仔細想想,你之前有沒有認識什麼可疑
的人?」
「沒有!」我身邊的人最奇怪的人不就是你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但我老家熟識的人,沒有一個會下咒!」
回眸俯瞰,幾十隻樣貌不一的山海在我們腳下跑起馬拉松,我身上連
塊皮都沒擦破,這些山海怎麼會想要追過來?
山海的奔跑速度終究敵不上懂得御風飛行的仙人,不一會兒就大幅拉
開距離,正當我想鬆懈,後方忽然傳來小孩子抽抽噎噎的聲音,光聽就知
道不是好東西。
老一輩的居民相傳,特別喜歡吃人的山海,會模仿吸引人類注意的聲
音,我再怎麼不想承認,也明白忽然冒出的山海是為了殺我而來。
「嗚哇啊啊……嗚哇啊啊……」
聽聲音好像有三個敵人,我從了山海的意二度看向後方,一隻巨大的
三頭鳥正緊追著我們。
根據本人目測,該鳥身形約有二、三十米高,牠每震起巨大的雙翼,
距離就會拉近一點,衝突必無可避,但在三顆頭都想吃我的情況下就又另
當別論了。
「嗚哇啊啊、哇啊啊……交出來、交出來……嗚哇啊啊!」
很沒共識的三顆腦袋,一面詮釋著小孩子哭聲,一面互相咬了起來,
我被頻率高低不一的哭聲吵到火冒三丈,拜託!要喝奶去找別人好嗎?
「哭么啊!」
忍無可忍的山林野仙譙了一句髒話,剛好是我的心聲。
「我午餐沒吃,你還想跟我搶人?我們就來看看到底是誰該把身上的
肉交出來!」
山海若不是聽不懂仙話,那就是不要命了。
大風靜止,陸曜燃停在半空中,身邊環繞著微弱的氣流,沒有下墜。
倒是三頭鳥不懂識人臉色,以為追捕的獵物願意臣服於自身的強大,
張開長滿利齒的大喙,三顆頭有志一同的快速飛向我們。
「嗚哇啊、嗚哇啊啊……」
阿燃的皮膚在發燙,雙掌化成暗紅色的鱗爪,他蓄勢待發,我手抓更
緊,避免變成激戰中的犧牲品。
三頭鳥大喙近在咫尺,我看著牠深不見底的喉嚨,真心不想感受泡進
山海胃液的滋味。
阿燃突然衝過去,一掌刨向三頭鳥猙獰的鳥臉,腥臭的暗色體液飛濺
,三頭鳥中間的首級被刨瞎一顆眼珠,左右兩邊的腦袋直接被折斷,住在
牠喉嚨裡的嬰兒哭啼更厲害。
「嗚哇啊啊、殺掉你、殺掉、哇啊啊──」
「吵死了!還不閉上你的鳥嘴!」
我終於見識到山林野仙抓狂的可怕,陸曜燃三、兩下就折碎三頭鳥一
對大翼,聽他嘴裡喃喃念著拿回家油炸一定很好吃,我明白三頭鳥大勢已
去。
最後一掌打向三頭鳥的背,明明看起來沒費多少力勁,三頭鳥的中間
的首級腦袋卻軟了一邊,失去意識墜下,陸曜燃俯衝抓住三頭鳥一側折翼
,又乘風趕路。
「這些該死的混蛋!誰都不能跟我搶人、誰都不能……」
塞牙縫都不夠,我想三頭鳥的目標應該不是吃我,但山林野仙餘悸猶
存,他嘴裡咒罵已昏過去的獵物,另一隻空著的手抓住我環著他的肘臂,
確認我還在不在。
我好慶幸自己被揹在身後,不用看見他被血汙糟蹋的容顏。
不知為何,我總認為他應該要跟其他神仙一樣,身穿乾乾淨淨的衣衫
,帶著高傲與聖嚴受眾生伏拜,不是染上一身腥血的魔神。
後來回程路上,昏死的三頭鳥發揮殺雞儆猴功效,再也沒有別的山海
敢來挑戰山林野仙的神威。
我們在星子與明月探頭前趕回仙城,老吉看到我們帶回的伴手禮,解
開平日少用的六重門,放我們進關。
「阿燃!你這小子又丟著工作跑出去摸魚了嗎?居然還帶了這麼大隻
的獵物回來,老吉我今日赦免你的罪!」
老吉瞇起一隻眼,大拇指直豎,拿著一張貌似食譜的單子,腳踏醉步
湊近,山林野仙隨即推開他的臉,潑一盆冷水。
「不行,老吉,這個還不能吃,幫我叫情報仙過來,老地方集合。」
老吉嗚嗚叫著,遺憾的重回崗位。
大概是接近晚餐時間,大家都餓了,他隻手抓著三頭鳥來到廣場,循
血味而來的仙人紛紛跟上,他們說:最沒良心的傢伙,居然帶了肥美的大
餐回來,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欸,暴露狂,今晚要開烤肉大會嗎?」
其中一位圍觀的藍衣仙人說,旁仙跟著鼓譟,但我覺得他們不是真心
想分一杯羹,只是想趁機調侃他。
「就說了,這東西不是給你們吃的!」
他不耐煩地回應,不曉得那些仙人看他就像在看一塊被弄髒的抹布,
而我站在他旁邊,連帶承下不友善的視線,儘管只是少數,還是被尖酸刻
薄的臉煽動一肚子火。
「啊哈哈,誰稀罕分吃那隻山海啊?每天把自己弄得這麼髒,城主交
代的正事你也不幹,怎麼不乾脆回山裡算了?」
阿燃展現君子風度,不怎麼在意他們,我拳頭握的死緊,卻不曉得該
怎麼為他平反,難道人善就該被人欺嗎?
「鍾明,沒人告訴過你嗎?嫉妒很難看。」
藍衣仙人的雙腿間忽然探出一只粉紫色繡花鞋,冷不防地往上勾,於
是剛才的囂張跋扈的嘴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受到嚴懲的小人。
「紫綻……妳這賤人,只會仗城主的勢欺……嗚呃!」
仙人之間的感情似乎並不好,紫衣女仙又一腳踢開伏在地上哀號
的藍衣仙人,掏出手絹輕輕擦起愛鞋。
「跟城主大人無關,我只是受不了你的口臭,單純想讓你閉嘴。」
紫綻仙子氣勢凌人地說完,連忙一頭偎進身側半層樓高的大毛兔子,
就像牽著親密愛侶,小鳥依人。
我不清楚仙城的階級制度,不過依照剛才小人挑釁的插曲判斷,那個
叫鍾明的仙人地位其實不高,儘管身邊有一票黨羽助陣,被紫綻訓斥後,
便不敢再對二人叫囂。
然而能讓紫綻相助的山林野仙,則受到紫綻三分崇敬,她來到我們面
前福了福身,與其他隨後趕到的仙人圍在三頭鳥身旁,清清嗓子發話。
「阿燃老弟,這兩週輪到你巡藩屬地,你又扔了工作不管跑出去玩是
嗎?」是個老爺爺的聲音,從年輕貌美的紫綻喉嚨裡發出來,有股難以言
喻的違和感。
「才沒有去玩!」要辯解就辯解,忽然搭我的肩膀做什麼?「我帶小
曦回他老家走走,結果被一群山海襲擊,我想搞不好可以問出一點消息,
就把其中一隻定住帶回來了。」
大毛兔子重重踏了地板一下,我們周圍的聲音突然靜下,我現在才注
意到陸曜燃說話的對象不是紫綻,而是這顆白色大毛球。
像是在呼應我的目光,大毛兔子熱情如火的目光把我腳趾到頭皮打量
數遍,最後乾脆把鼻子湊過來嗅著我整日的汗臭味。
「城主大人,那個臭男人有什麼好聞的?還是我比較香吧……你說你
很喜歡他?為什麼!」
我想起藍衣仙人的下場,忽然覺得胯下有點疼,嫉妒會使人變得難看
,紫綻仙子如索命厲鬼的表情,肯定是誤會了什麼。
所以這隻用鼻子蹭我的大毛兔子,是城主大人?
「這是我的東西,就算老大你很喜歡,我也絕不會給。」
阿燃扮演與老鷹峙上的母雞,為難地把我護到身後,但我從來都不是
誰的所有物,這一兔一仙徹底無視我的人權,扣分。
「所以你帶一隻死掉的山海回來做什麼?」
情報仙們觀察完倒地的獵物,鄭重宣佈這個令他們有強烈受騙感的結
論。
「我們不是已經答應調查這件事情了嗎?你們幹嘛擅自跑過去?」
「因為我想回去看看,我想我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我老實的回答,以為他們會用眼神鄙夷我跟山林野仙,沒想到他們卻
責難起同為夥伴的百里望。
「小望,你這多嘴的傢伙,不是說好不說的嗎?」
照情報仙們捲起袖子作勢圍毆反應來看,百里望八成是洩漏情資的累
犯,我作為逼供主謀者一點都不同情他,誰叫他曾有意欺瞞唯一倖存的受
難災民?
拖出去扁了!
「阿燃,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多管閒事?」
臨死之際,百里望決定達成未盡的遺願,奔過來飛踢山林野仙的小腿。
很不幸地,那一腳被我們默契十足的避開,不偏不倚落到大毛兔子臉
上,紫綻仙子的俏顏瞬間黑了。
「城、城主大人對、對不起啊!」
大毛兔子張嘴咬住百里望的小短腿,痛得他頻頻討饒,紫綻趁機撲過
來賞了他幾拳,訓斥不要給城主大人吃些乾巴巴又沒有營養的東西,一面
把他的腿救出來。
「大人!你有沒有怎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要再隨便啃別人
的腿了,你要啃的話,我的大腿隨時等著你。」
紫綻刷新我對新時代女性的看法,恨一個人卯足全力,愛一隻兔子豁
出性命,真是情感極端的表率。
阿燃很不甘心,他嚷嚷著自己有手下留情,只抓破三頭鳥一隻眼睛、
折斷左右兩邊的腦袋與雙翼,並沒有攻擊牠的要害,但事實擺在眼前,情
報仙解開定身術,蠱雕龐大的身子依然伏趴在地,毫無反應的任人踢踹。
「沒有呼吸、心跳,連可以檢視的魂魄都沒了,你說說看,不是死了
不然是什麼?」
阿燃的嘴無聲開闔一陣,最後垂下腦袋,默默數腳趾。
「就算是死了也是意外,不是我殺的,你們徹底檢查過,應該很清楚
我沒有殺牠。」
這不是狡辯,我完全相信,但自以為聰明的人總是特別歧視傻子,總
能把白看成黑。
「不管你有沒有殺,你浪費了我們的時間,我們要趕著吃完開會,沒
時間陪你過家家,其他人都不來了,聽百里望的話過來的我們真像白癡!」
被斷定參考沒有價值,他們揮揮衣袖走了,臨走前小聲補了一句:「
食物充公。」
把吃看得比什麼都來的重,讓一群豬來查辦我老家的懸案,叫人如何
放心?
查案仙人們跑光光,只留百里望下來做紀錄,他向我們大略問完事發
經過,眉心深鎖,停筆凝重地看了我一眼,鄭重警告:「你最好當心自己
的安全,沒實力自保,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
「事發經過我等等會轉告他們,還有不要再擅自干涉我們調查了,尤
其是你,身為唯一的倖存者,本來就容易讓事情產生變數,今後調查內容
我們一樣會封口,避免你無意間洩漏!」
招惹上麻煩的我,今日特別安靜,被老人家罵到臭頭也不敢反駁一句
,切身反省自己,弱小就算了,不可以添更多麻煩。
廣場的騷動正式告一段落,觀眾如鳥獸散。
幾個自稱是伙房來的人,高高興興點收可以供大夥兒吃上幾天的食材
,他們真摯的謝過山林野仙,還是沒辦法撫平他皺起的眉。
「抱歉,我以為可以幫上一點忙,結果又搞砸了。」
今天要讓我感謝的事情太多,老媽的照片救不回只能說是命,起碼我
們還活著。
我從他背後扳直他的腰桿,又托起他低垂的下顎,不要看身體的髒污
,他就是英姿凜然的大神。
「阿燃,笑一個。」我說,他聽話地撐起笑容,很是合適。「感謝你
今天大老遠載我回去,解了我的掛念,謝謝。」
「謝什麼?」一個粗啞蒼老的聲音說,兔子城主的發言人瞇起眼睛,
用力戳著我的胸口。「那混帳翹班就為了你的任性、救你那次也是,還有
人目擊他值班時間頻頻往你家跑,這些帳該算在誰頭上?」
「算我頭上。」我是個有骨氣的人類,挨的起天打雷劈。
「小曦!」阿燃尖叫。
對上山海就像臭流氓,但面對我的事卻特別婆婆媽媽,我不懂,人類
到底有什麼好?我不想因為他對人類故友的移情作用而被特別優待。
「不要理他,他不幹正事起因都是我,我願意擔下所有責任,請城主
大人奪定。」
我心意已決,快賞我個痛快。
「那麼你就來幫我……什麼?你要這個人類天天去幫你搓澡?城主笨
蛋笨蛋,人家決不允許。」
女人真是個麻煩的東西。那對銅鈴大的兔眼努力翻著幾乎沒有的眼白
,紫綻捶打哭抱大毛兔子一陣,重新破涕為笑。
「你們不要欺負他,他只是個人類,是我自己愛偷懶……」
阿燃低聲說,但這時候誠實有什麼用!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把比我高出一顆頭以上的山林野仙拖到旁邊,站在
笑容像個老巫婆的紫綻面前,無畏無懼。
「人類,聽說你叫季長曦?」紫綻開口,是城主的聲音。
「是在下的名字無錯。」不過跟他們這群像是從古裝劇裡走出來的仙
人生活不出幾日,我就被同化了。
「長曦,那我就直說了,陸曜燃偷懶不是這幾日的事,他是本仙城裡
最喜歡混水摸魚、壞習慣最多的混蛋,不久前藩屬地才有居民投訴桃子園
遭人扒竊,都是仙城善後,罰了也沒用、管又管不動,後來讓百里望去盯
著他,那個笨蛋也跟著淪陷了……」
原來住院時吃的桃子是他偷來的嗎?
兔眼望向遠方數星星,由紫綻代為數落山林野仙的不是,我猜那並不
完全是城主大人的意思,有幾分摻了代言人私情,但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我的救命恩人不就是神仙中的阿斗?虧我還真的相信
他是個品德正直的好仙人!
「總而言之,你要替他擔罪,就是當他的監管人,住進城裡,照三餐
催他辦正事、管管他太放縱的壞脾性,管得好我們會另外給薪,管不好的
話……」
紫綻頓了頓,以原本的聲音幸災樂禍地笑著,故意釣我胃口,吃飽太
閒!
「哎喲!也沒什麼啦,只是把先前欠的一次算清,關他個幾百年罷了
,哈哈哈。」
她說什麼?犯點錯就要吃幾百年牢飯?
我不可置信的瞪向陸曜燃,他一臉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依他對人類
的神經病大愛情結判定,肯定打算一人攬過。
「我做、我做!我幫你們管他,都由我來!」
我不敢耗太多腦細胞,先聲奪下還人情債的機會,也可當作我前幾世
沒燒好香,命中註定與他糾纏。
「你們一定會相處的很好。」紫綻以老人家聲音幽幽說道:「長曦,
他就拜託你了。」
我與大毛兔子四目交接,兔眼裡容著一條運行無數時光的星河,而我
的身影在那之間,彷彿成為永恆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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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長的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