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我卻不想睜眼,覺得自己應該要擔心什麼關乎人命的大事
,竟被一首旋律耳熟的曲子,安下怔忡不寧的心。
人類生來健忘,有些事情自己記不得,需要別人替自己記著,虧這旋
律,我忍不住懷念子聞。
打從相識開始,青梅竹馬就鮮少誇獎我,有一次他不經意地提起,卻
是我毫無印象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畢竟也隔了十年,不留心的事情大
概全忘光了。
「你這蠢蛋行為雖然不時有違常理,但還是有優點的。」
習慣就好,相處一久就是這樣,老把損人當調情。我不例外的瞪他一
眼,聽他繼續說下去。
「你小時候有附天籟嗓,唱歌超好聽,尤其是晚安曲,不知道是從那
裡學來,曲子一唱就能讓人安睡,長大就變破鑼了,真可惜。」
後面那句可以不要加嗎?儘管我腦子裡沒有任何關於歌唱方面的紀錄
,但聽他講完我還是開心到爆炸。
「可是為什麼後來沒聽你再唱過了?是因為後來變了聲,還是我長大
變得不夠可愛,不屑再叫你季葛格,所以你不想唱?」
可能是我笑得太大聲,虞子聞後來踢了我小腿,直說會向我這個蠢蛋
告白他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如果是這樣,他腦袋可能從來沒好過,他總是想到什麼就說出來,有
話藏不住,但我就喜歡他這點,也有幾分像到他。
「一定是你眼白太多,講話太欠揍。」我故意這麼說,他竟然真的撇
撇嘴說下次會注意,要我之後再唱給他聽,害我不得不說實話。
「其實我不記得了,小時候唱晚安曲之類的,我只知道你很愛哭,每
次都要哄好久才會睡。」
尤其是哭泣的原因,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子聞不過小我兩歲,卻從小就沒有裝可愛的本錢,一臉看盡世間滄桑
的老態,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上衣掀開只看得到排骨與新舊傷,他也不
遮掩,坦白告訴我,父母不喜歡他。
據悉,那對年輕夫妻生下他卻後悔,總是把山海化日漸嚴重怪在生養
孩子身上。每當發生爭執,左鄰右舍便會全員出動破門搶孩子,不管父母
有沒有造成威脅,總會把他帶到我家,而整個鎮上也就我跟他兩個人類孩
子,彌足珍貴。
「就是為了哄我你才會唱的吼!該死,我小時候到底是為什麼會崇拜
你這個蠢蛋……」
虞子聞露出極度想死的表情,最後還是含著恥辱說:「好吧!我還記
得一點,我唱給你聽!」
那是一首沒有任何歌詞的曲子,以簡單幾個音節烘托輕靈的旋律,光
是聽歌就覺得自己好像融入大自然裡,裡頭幾個高低不同的轉音,如似大
自然與動物的鳴音。
以上是虞子聞的感想,他簡稱這首曲子是森林大合唱,不過被他詮釋
的有點失敗,音高不上去又破七八個,只勉強聽出是曲子的旋律。
難度之高,本人絕對唱不出來也不可能記得。
最後我老實地這樣說了,他逼唱失敗,貌似受到天大的打擊,再也不
提起任何關於小時候唱歌的話題。
難得青梅竹馬開金嗓,我牢牢記住那首「森林大合唱」的旋律,那首
非人類能唱的曲子,沒想到有生之年再聽一回。
一直到曲子結束,我才心滿意足的睜眼,結果好不容易安下心神,瞬
間被佔滿視野的大臉,嚇到差點魂飛魄散。
「醒啦?小曦曦。」
噁!記起自己是赴誰的約出事,我的心情已經不是想死能形容,就是
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可能也沒現在那麼糟過。
「何秀碧!怎麼又是妳!」就算是嫩草,我也沒有被老牛吃的興趣。
「我不是叫妳離我遠一點?為什麼要把我帶出來?」
我掙扎,想要推開那張貼我太近的臉,卻發現手被綁的死緊,倒是她
的手,還能游刃有餘的在我身上亂摸,這個變態果然是是綁架我的禍首!
「嘿嘿,小型轎子空間有限,將就點,不需要忍太久。」
何秀碧賊笑幾聲,熱情地凝視我這個囊中物,我不想看她的臉,只好
把視線移往自己的雙腿,赫然驚見她夾在我身側的腿,竟不是原本的蹄子
狀………
這是怎麼一回事?何秀碧能把自己山海化的獸蹄變成人腿,莫非她也
是神仙?
「妳到底是誰?」我問,頓時覺得這張熟悉的笑臉陌生的駭人。
假設何秀碧有精神分裂症,一個有瘋狂的戀女情節、另一個則是眼中
只有季長曦的大變態,而我現在應該在後者手上。
仔細想想,最近與何秀碧碰面也沒看到小岬,小岬會不會出事了?
「我──是何秀碧呀!」答得真快,分明睜眼說瞎話!
「不!妳不是,就算是,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何秀碧!」
我敢肯定,而且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透,問上幾萬次也要知道答案。
「妳到底抓我要做什麼?真正的何秀碧疼小岬疼個半死,才不會為了
抓一個沒路用的人類不惜與仙人槓上!這對妳沒好處,趁現在還有回頭的
機會,送我回去,我會替妳說情!」
從剛剛觀察到現在,我發現她綁架的動機似乎不是為了殺人,緊繃的
心情緩和三分之一,但想到另一個神經病又不得不把皮繃緊,趕緊勸返這
隻迷途羔羊。
不是我自豪背後有人撐腰,她應該知道與我同住的山林野仙是人類控
,一旦抓狂會變成滅世魔神,就算她有意離開仙城,為這個世界好,最好
不要在牽扯上我這個衰人。
「哼!仙人算什麼?不過是一群自命清高的廢物罷了,他們才不配擁
有世之主……吶!曦曦,我們再像以前那樣一起生活吧?」
她與陸曜燃都罹患嚴重的老相好妄想症,不但活在他們虛構的世界裡
,還擅自強加我諸多設定。什麼世之主?什麼一起生活?我根本聽不懂她
在說什麼。
「長曦,我要帶你去我的國家,你要的一切全準備好了,養母、故友
,還有疼愛你的居民,甚至是你長久希冀的太平盛世只要你願意過來,我
都能給你。」
「夠了!他們已經失蹤,太平盛世也不存在!這些我都知道!」
我早認清事實,也請她別再自欺欺人,玩笑開過頭可不好玩。
「何阿姨快醒醒,妳有一間早餐店要經營,還有個寶貝女兒在等妳回
家,因一個沒有價值的人類與虛幻不實的夢毀去一切,實在不值得!」
我提醒她原本角色設定,她卻冷冷地笑起來:「呵,你確定真的是夢
嗎?」
「給你看個東西,就不會覺得我在唬爛。」東翻西找,她自腰帶摸出
一張預先摺好的紙,在我面前小心攤開。接著中氣十足地大叫:
「季長曦──你這個蠢蛋!」
我怔怔瞪著紙上的肖像,被她模仿的聲音語調嚇到丟失聲音,即使化
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是那條伴我長大的小吻仔魚!
「你見過他了?」
好不容易能說話,開口馬上就破了兩個音。丟失的寶物在拚命親近自
己的討厭鬼手上,感覺真糟。
「何止見過,我們還促膝長談三天兩夜,他非常認同我的建國理念,
打算終生為我效命……」
何秀碧得意地露出皓齒,彷彿勝算全在她手上,好個小人得志!
虧那女人先前拚命地接近我、待我好,甚至熱心到讓我倍感困擾,我
一度當真,甚至替小岬開心身邊有一個疼女兒的養母,難不成全是裝的?
「我老家的地震是妳幹的嗎?」
「要不然還會有誰?」她意義不明的搥了我的胸口,臉上的笑容與我
的憤怒成對比,「拆了別人的房子,對方還感激涕零,普今天下有誰治國
比本王成功?呵呵。」
做壞事還能自豪的傢伙,內臟肯定少了好幾個。
我氣到甘願負上畜生罪名,也要宰掉這邪惡的女人,但很不幸的本人
現在的殺傷力只剩下一張嘴,說再多也是浪費唇舌。
深呼吸與妖孽大眼瞪小眼,端詳一會兒,還是無法將她與小岬親親老
母做連結,她們就像兩個靈魂共用一具身體,個性截然不同。
仔細想想,剛才的對話也是破綻百出,她自稱本王,假設她說的話是
真的,一國之君怎麼可能忍受窩在敵方陣營中生活?
「這應該不是妳的身體吧?」這只是一個凡人無根據的揣測,但我就
覺得有這個可能。
「妳利用何阿姨的身體跟我對話,實際上真身不在這裡,妳還想強辯
自己是『何秀碧』嗎?」
「不是又怎樣?即便你忘了我,我還是如開天闢地時一般愛你呀,人
類!」
她的厚顏無恥與何秀碧幾近無異,我說話的口氣已經很差了,她還是
不假辭色地把笑咪咪的熱臉貼上我難看的死人臉,叫她把臉拿開也不肯,
好一隻煩人的蒼蠅!
「我不想為了那些我不記得的事負起責任,就算子聞、我媽與其他居
民都願意跟著妳,我也不可能跟妳走。」
儘管我很想他們,但這段日子心底又住進另一群難以割捨的人們,以
理智裁決的結果就是如此,反正知道他們活得很好我已無牽掛。
「為什麼?那些自詡為仙的廢物就這麼好嗎?」
她眼底閃過一抹怨毒,仙人之間的恩怨我不想理解,更不願介入。
「是啊,起碼贏過在背地裡操弄別人的無恥君王。」
我報以燦爛的笑靨,看她活像被人搧到一掌的表情,真是大快人心。
惦在舊誼,又好心奉勸她一句:
「惡有惡報,趁妳的惡報還沒來,快放別人的媽媽回家吧!」
我冷嘲熱諷激怒那位君王,她罵了我一句不知好歹,又一次出手將我
擊昏。
※
要我昧著良心說話,不如殺了我比較快,我不害怕之後的下場,只是
覺得抱歉,連累小岬最喜歡的養母,甚至把老家的居民一併牽連進去。
忽然想到老吉說的禍害遺萬年,他們不計手段爭取我留下,只是因為
我是「人類」,他們要的是人類這個身分,從來也不在乎季長曦是誰。
我安然活過十九年,在山海群中就是異類,比起保護更貼切地說來,
他們照顧我比較貼近豢養寵物性質,因為是人類孩子更珍貴,但養到後來
要是有天逼不得已,還是會把我當現成的食物宰來吃。
我一直都知道,老家有些居民看我的眼神就是如此,但我若死了,別
人就有理由去制裁「殺人」的山海,進而群起攻擊,並且分食掉他們。
而我就是維繫他們最後一道理智線的人。
等我再一次掀開眼皮,銀白世界披上夜的大衣,拳頭般大的暴雪減緩
為綿綿細雪,我們正待在一處內部不深的山洞裡休憩。
此時,何秀碧與一名長著一對長角的男人靠火堆烤暖凍僵的身子,順
便以簡單的食材料理三人份的晚餐。
我瞇眼看她與男人談笑風聲,開口閉口都是她親愛的岬岬、不是噁爛
的人類我愛你,頓時鬆一口氣,我終於可以惦量自己從兩個山海手中逃走
的勝算。
經前一回被大鬍子攻擊,事後我就在褲子縫上暗袋,隨身攜帶百里望
之前送我的防山海小道具,加上一些可以協助逃命的器具,就怕他們趁我
昏迷搜身,扔掉我的防身法寶。
幸好,把被綁住的手摸向暗袋確認,一把折疊刀與幾顆防山海的藥炮
都還留著,運氣真好。
今天穿得肉粽裝夠大顆,一點風雪不至於會凍死,這點小道具只要抓
準時機善加運用,一定可以脫離這個地方。
「長曦,你醒了嗎?」不過稍微挪挪屁股,就被大媽眼尖發現了。「
阿姨烤了一些香腸,要不要吃一點?」
發生綁架事件她還能神態自若的微笑,我不得不佩服她高深的裝蒜功
力,但休想要本人配合綁架犯、擺好臉色看,門都沒有。
「妳沒在食物裡下藥吧?」我故意問,她難看地笑一下,率先咬一口
香腸。
「看,阿姨沒事,你是小岬的朋友,我怎麼可能會害你?」
「你們跟那東西串通好把我綁來這裡,還好意思說沒害我?連小岬都
被妳害到,要是仙人發現,妳真的能保證她不被仙人抓去興師問罪?」
信用破產的傢伙說話不予採信,況且我討厭吃別人口水。
「哼!臭小子!當真以為我們綁你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同行的男人看不過我欺負寡母,挺身充漢子訓起話來,我保持聽笑話
的愉悅心情,不要命的笑著傾聽。
「我們早就佈署一票人馬埋伏在藩屬地,那女孩怎麼可能會有事?聖
上說的對,仙人真是白癡,我們藏了好幾年他們都沒發現,還一個勁的對
我們好……這種破城,要拿下實在太容易了。」
據說神明內建感化世人的功能,照這情況看來似乎有七分可信。
男人嘴裡拚命嫌棄又不時流露懷念之情模樣太可憐,我實在無法不去
憐憫他,愛的慘死卻被逼到不得不去恨,有什麼比這更悲慘?
「都嫌它破,那怎麼不早點拿下?」
「本來是想,可是又覺得沒必要……說到底這都是你的錯!為什麼你
要被大仙們救走?乖乖跟其他居民被聖上派去的部屬接走不是很好?全是
因為你被大仙收留,聖上才想襲擊仙城的!」
換句話說,他們認為只要把我交出去,他們敬愛的聖上就會高抬貴手
饒過仙城,想法真是單純到近乎愚蠢。
「我可沒求誰來救我。」
會動搖就代表有救,我要想辦法化解代溝,拯救迷途的傻羊。
「其實你們都被那個聖上利用了,我根本沒有值得你們豁命綁票的價
值,將我這位對世界毫無貢獻的人類給你們聖上,只會讓他受氣,趁現在
還沒鑄下大錯,不如英明的選擇投靠仙城,有我替你們說話,仙人們肯定
會原諒你們。」
我循循善誘,本想裝出聖賢們的大愛嘴臉加強可信度,可能偽裝的太
失敗,嘴角抽搐不停,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神棍、騙子,肺腑之言被
鄙視的比屎不如。
「人類沒什麼貢獻?這跟我們聽到的可不一樣!」
長角仁兄激動叫著,代表我又有神祕聖上的情報可以聽……不,應該
是極品笑話,真是令人腹痛兼頭痛的一個晚上。
「聖上說,掌世大權在人類身上,人類就是擁有世之玉,才能子孫綿
延、千秋萬世,也因此剝奪山海的生存權,只要抓走真正的人類並搶奪世
之玉,山海就能抬頭挺胸的在世上繁衍,最終成為掌控世界的望族!」
沒手可以鼓掌,我捧場地哈哈大笑,男人因我的笑聲惱紅了臉,企圖
衝過來賞我幾拳洩憤,被一旁的何秀碧隻手攔下。
「胡殷!弄傷他沒辦法向聖上交代,他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
「不知道什麼?有問題就說啊!媽的,那小子就是欠打!」
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原本的身分,被那個妖孽聖上洗壞腦子。何秀碧
使眼色給我看,要我別再胡說八道,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想罵醒
這些笨蛋!
「你說人類千秋萬世,那為什麼最後只剩下我?你說山海沒有生存餘
地,又為何人類幾乎變成山海了?你們作為人類誕生下來,怎麼可以因為
不尋常的異變捨棄自己原本的身分!」
虞子聞老說我蠢,總是在山海面前沒戒心的兜來晃去,殊不知我只是
不想讓兩者之間隔閡加深。
站在對方立場思考,萬一友人隨身攜帶防身用的武器跟我說話,我也
會覺得受傷──可惜怒視我的男人並不這麼想。
我以為世間萬物擁有同樣的生存權,他卻認定我該犧牲自己為眾生取
得最大的利益,而我不過是想把握自己的生存權,好好活下去而已。
假使力量真的弱到被殺死,那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楣,要是因為這
種發噱的理由認為自己該死,不就間接否定人類的存在?
「那是因為我們聖上仁慈英明的緣故。」
男人扳起面孔,繼續大言不慚的胡扯,我聽了想吐,但肚子餓的呱呱
叫,吐不出東西來。
「我們曾經被人類逼到走投無路,上古時期的『物競』選擇人類當望
族,其他名單上的山海就該滅亡,但我們睿智的聖上想到一個法子,只要
偽裝成人類就不會消失,我們照做了,得以存活下來,造就山海時代!」
說到激動處,男人無預警地推開何秀碧朝我撲過來,這一推讓她重心
不穩的跌入火堆裡,倒楣地撞翻熱湯。
她被燙到失聲尖叫,作為夥伴的男人卻充耳不聞,忙著用力勒住我的
脖子,口水噴得我滿臉都是。
「這下子你知道了吧!世界上有幾十億的山海,人類卻獨存你一個,
你說你該不該消失!」
時機已到!
我默默從暗袋中抽出折疊刀,冷靜割著腕上的麻繩,衣服正被火舌吞
噬的何秀碧,也不怕被我們兩個男人看光,著手撕爛著火的衣服。
就在此刻,她的眼角餘光發現男人正在欺負弱小的肉票,血管就這麼
一條條爆出來……喔!我想有人要完蛋了。
「我不是叫你不准動他嗎?胡殷!」
剛遭到豬一樣的隊友的殘害,何秀碧不悅指數突破理智線,胡殷嚇白
一張臉,大難臨頭。
須臾間,何秀碧散發成熟女性魅力的胴體急遽異變,腦袋以下的部分
冒出棕黃色的獸毛,很像某種在餐桌上頗見到四蹄的動物,更確切形容就
是長著一張人臉的黃毛山豬。
我恍然大悟,之前無意間瞥見大媽的蹄腿變人腿,原來不是被太陽曬
到眼花。
急速變成重度山海的景象非常可怕,我見過幾次,通常都是倒在地上
全身痙攣,痛苦得死去活來,但何秀碧變身卻如呼吸一般自然,她是怎麼
辦到的?
我對這個山海變成人的大發現深感興趣,但眼前狀況似乎容不下我的
求知慾,自己人打自己人,不正是肉票我最樂見其成的狀況嗎?
「何、何將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你這白癡!道歉有什麼用?這裡可不是仙城,老娘可以盡情懲治你
,平日擺好臉色給你看慣了,就以為可以騎到我頭上?」
男人神情痛苦地蜷起身子討饒,何秀碧一對豬蹄膀踏在他身上又輾又
轉,欺凌下屬絕不蹄軟。
撐著點,只要再一下、一下下就好,我精神上支持不斷哀嚎的男人,
不動聲色地把折疊刀探向腳上的繩縛,用力劃開。
「嗚嗚!小的不敢……是小的該死,一時太得意,懇請何將佐饒命…
…」
「饒你個屁!聖上要我們說服他不是攻擊他,萬一把事情搞砸,害我
家小岬得不到的女官位置,我就把你剁碎餵母雞……你說是吧?長曦。」
何秀碧忽然轉過頭來問我,害我心臟漏半拍,同時看到本人手腳上繩
子不見,她也怔住了。
「何阿姨,感謝妳一路上的照顧,預祝妳歸國之旅愉快,恕不奉陪!」
我笑出一口白牙,將銅板大的藥炮往地上一砸,濃烈刺鼻的中藥味隨
即瀰漫整個洞窟。
男人吸了幾口之後,當場昏死過去,何秀碧則倒在地上頻頻乾嘔,滿
分的殺傷力挫到剩一分,此時不逃是白癡,我拖著一條爛命即刻走人!
「季長曦!」
何秀碧在後方尖叫,摒住呼吸奮力撲過來,我反應不及,腰間被她滿
口利齒狠狠咬上,該死的痛!
「不替我想不要緊,要為小岬想想啊!聖上會待你們好,明明雙方都
受惠,也可以救仙城,為什麼還要逃?」
「只顧自身利益而枉為他人著想,根本不是大義,這叫自私!」
君子不打女人,但沒說不能教訓妖孽。
我憤怒的揍向她的臉,受重創的山海不足為懼,她已經沒有反抗餘力
,隨便揍個幾下就又倒回地面。
她繼續掙扎,即使站不起來,依然淌著不甘心的淚,把我的足踝當成
最後一根續命草草。
冷淡地抽回腳,我做出最後的忠告:
「何秀碧,妳只是被你們聖上利用,醒醒吧!不要再拿妳女兒當藉口
了!」
「呵呵……我沒辦法、得手……你也逃不掉……」
滿眼憎恨的她笑得我頭皮發麻,終於承認與走火入魔的愛國份子無法
溝通,我又補上一顆藥炮,趕緊逃離此地。
※
空腹逃亡是很糟糕的選項,可我別無選擇。
剛才何秀碧與那男人在山洞裡談天的時候,我聽到他們說:只要連夜
趕路,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從通道口抵國,到時候岬岬就能進宮中卡位當女
官啦!
拜這句話所賜,我不敢再磨磨蹭蹭,要是真的就這樣被帶去那個什麼
山海之國,陪那位蒼蠅聖上,恐怕就很難再有機會回去了。
今夜沒有星星月亮指路,靜謐黑暗的山林瀰漫一股對生物不友善的氣
氛。我摀住不斷出血的傷口,再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狀況下奔逃,樹枝就像
鬼影,喘不過氣也不敢歇腳。
坦白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何秀碧啃那一口,雖然沒傷及內臟卻啃掉腰間一塊皮肉,光是血肉氣
味我就忍不住擔心,會不會引來一大群山海饕客?
身上肉沒幾斤,若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被喪失理智的親友啃掉也
就算了,那些不認識的傢伙又是哪根蔥?
說到底還是活著最好了。
我提醒自己要想想開心的事情壯膽,腦袋第一時間跳出的竟然是陸曜
燃傻呼呼的笑臉;接著是老吉噁心的東施效顰、百里望要哭不哭的表情,
還有被我開的玩笑氣炸的子聞……
體力消耗得很快,呼出團團白煙,彷彿快跑到這片林子的盡頭,我的
腳忽然絆到東西,一陣天旋地轉,整張臉埋進冰涼的雪地裡。
最後,我想起跌倒時,總是站在旁邊沒良心地大笑,說著「沒摔死就
自己好好站起來」的老媽──
「兒子,你靠自己重新站起的模樣,簡直帥翻了,媽媽愛你。」
跌個狗吃屎,鞋子還摔飛一只,我就不相信她看到我這副鳥樣子還會
說愛我。
同為養母,何秀碧跟我老媽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前者認為別人的孩
子命不重要,後者連養子的死黨一起疼。
我搖搖晃晃撐起雙腿,發揮勤儉的美德轉身想撿鞋,卻發現後方不知
何時多兩盞大燈籠,懸在十米外半空中,散發忽明忽滅的黃光。
深夜樹林視線不佳,但我卻隱隱覺得那對大黃燈籠在瞪我,在更後面
一些無數詭麗的金色光點正在靠近,我往後退一小步、燈籠便趨近一大
步,好似擁有生命。
不想探究碰上什麼可怕的東西,三秒之後,我被這對燈籠與千百個光
點追著跑了。
「嘶嘶嘶嘶嘶──」
吐舌聲如此響亮,個人認為,正在跟我玩奪命賽跑遊戲的應該是條肥
美的巨蛇,後面跟著他一起大合唱的光點,很可能是他的蛇子蛇孫。
幸好這座樹林長得很不錯,樹木長得高大密集,蛇頭子體態過於龐大
,行動速度不上我這等體態瘦小的人類。
我一向勇於接受生命的挑戰,縱然不清楚體能可以撐多久,還是拚盡
腎上腺素一路跑到樹林的盡頭。
樹林之外是塊被層積雪覆蓋的寬敞空地,我本來打算穿過空地到對面
的樹林繼續逃命,直到我跑過空地一半,才赫見四面八方都聚滿金色光點
,根本無路可行。
難不成真的要讓何秀碧那張烏鴉嘴說中了?得不到就咒我逃不掉,這
大媽心胸真狹小。
可惡!我偏不信邪,暗袋裡藥炮還有好幾個,上次沒被地震震死,萬
一走運撐過這關,搞不好可以安然活到壽終。
碰上緊要關頭,蛇群聚過來了,初估饕客數量,來一百個我都餵不飽
牠們。
好死不死,命運開了我一個惡劣的玩笑。
腳底板不知被什麼東西用力撞擊,空地響起清脆的碎裂聲,我重重摔
了一跤,應該不是我太胖的緣故,但地面卻以我為中心,如蜘蛛網般向外
綻裂。
啊,原來我正站在一座冰湖上!
來不及躲避,下一秒,第二波攻勢又針對我的位置使勁衝撞,兩道光
束自湖底照亮破碎的湖面,埋伏在湖底的敵人破冰而出,將我拋往高空。
墜落之際,我怔怔看著下方長滿利齒的大嘴,心中只浮現一個想法──
阿燃,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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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