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7.16
A.M.6:00
提著兩份燒餅油條兩杯豆漿,葉安璿爬完百階石梯抵達半山腰的涼亭。涼亭石桌上有兩台電腦各自運轉,其中一台電腦的主人正側靠石柱品味晨曦中的鄉村景色。
「呼!」葉安璿氣喘吁吁放下早餐,昨夜不甚安好的睡眠品質搭上一早主子的任性要求讓她的生命蠟燭宛如風中殘燭。
「半小時,不會冷了吧?」司徒元羲走回石桌旁順便確認電腦接收資料的進度。
「冷了好啊!熱豆漿燙舌燙喉嚨,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力氣揹你下山。」拿起水瓶,葉安璿邊喝邊走到眺望遠景的位置呼吸新鮮空氣,盯著她纖細的身形,司徒元羲突感奇妙,往例在他面前擺這態度的人,他的修養絕沒好到見其第二眼,唯獨她,過去二十四小時內他一再縱容。
「妳難道不好奇嗎?」
「好奇什麼?天沒亮被你拉到這來?」葉安璿轉回身子。
「好奇妳的上司兼職道士,但偏偏他又如妳所說的心不甘情不願。」
「這個嘛!我若說不好奇會不會顯得太無情?」
「不會。」
「那好,不會。」葉安璿答得不猶疑,手伸進裝早餐的袋子。
一如預料,司徒元羲笑了笑,經過昨晚的事情,他深感有些事進到她眼裡是說與不說的分別而已「妳是真的不好奇,還是拼湊得差不多了?」
「假使你是要追究昨晚在正廳的事,我再次誠心跟你道歉,日後除非你主動脫口,否則我不會提起隻字片語,當然更不用提防一個月後我把你的事賣給記者。」葉安璿將吸管插進豆漿杯。
「我不會提防妳,妳觀察敏銳理應明白別跟性命過不去的道理。」司徒元羲特意挨近低聲道。
葉安璿的表情沒太大改變,望進男人一貫幽深莫測的瞳孔。
「待久了,妳會懂我說的話。」司徒元羲敲了幾下鍵盤把筆電轉向。
葉安璿快速掃視螢幕上文字,內容為某家建設公司的土地開發案,其中一項標示的位址正是村民口中遭受詛咒的竹林。
「這恐怕才是乾和宮積極出手的原因。」
下刷著螢幕,葉安璿開口「可是土地持有權登記者是一名張姓男子。」
「那是當年受害者的後代。倘若開發案順利進行,一定有一方大撈好處。」
葉安璿絲毫不懷疑司徒元羲的推論,因為接下來她閱讀到數筆蕭秀男與黑道合作炒地的紀錄。
「可你給我看這個不代表昨天的命案與蕭秀男有關,何況那塊地本身就有一些無法按常理解釋的地方,不管是買方甚至賣方都不會樂見在這節骨眼又搞出人命。」
「我猜鬧出人命是那幫人意料之外的事,現在除了抓兇手還有另一個問題得處理,嘖。」
「什麼問題?」
「乾和宮打創建以來是此地居民信仰中心,歷代廟主皆由蕭家繼承,假如蕭秀男被證實牽涉命案難免會打壞文化傳承的基底。」
「簡言之,蕭秀男的作為可能毀掉家業,破壞村民信仰。」葉安璿咬了口燒餅油條。
「妳可能很難想像在這科技資訊皆為發達的年代,竟有一批人依舊活得如此……說難聽點是迷信。」
「真新鮮,道士講迷信。」葉安璿輕笑,視為一點趣味,但被司徒元羲瞥了一眼後,她趕忙又道「先別瞪,我話還沒說完。」
「哦?」
「說真格的科技再進步也彌補不了心靈的空洞,現代生活享有各種便利,卻沒一台機器可以百分之百消除內心負面的能量。無論哪個年代,信仰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吧!割捨得了不會有宗教斂財劫色,更不會一堆曲解教義的邪教橫行。」
「妳這一篇說得洋洋灑灑,但妳什麼都不信不是?」
「不可見的事太多,只好信眼前所見,你說我一味講理性,那是讓情感拖著走的日子不是沒有過。」
葉安璿緩緩述說,伴隨輕描淡寫的笑意,看在司徒元羲眼中卻有當前已是她情緒表達最極限之感受,這並非壓抑,是痛過、走過後的不帶痕跡……剎那間,他伸出手,想以指尖拂過落在她額前的細髮絲。
「怎麼了?」葉安璿察覺男人陌生的舉動。
「我……。」司徒元羲立即回神,縮回手胡亂找個說法搪塞「妳每天紮馬尾,頭遲早比別人禿。」
「蛤?」
葉安璿半傻眼,腦子一時轉不過來,就在她盤算反駁時,一名男子正巧爬上石梯。
「果然在這。」龔翰夫走近,順帶對安璿問早「早,葉小姐。」
「早,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以前放學後我和阿元常來閒晃,妳也知道他沒什麼朋友,個性乖僻……。」
「少廢話,講重點。」司徒元羲口氣不是太好打斷。
「重點就是你家院子現在聚了一群人。」
「這算重點?」司徒元羲冷笑「你當我一大早跑來這是想呼吸新鮮空氣?」
「當然不是,早預料你不會乖乖坐以待斃。」龔翰夫笑道。
「鬧出命案就該去找警察而不是求神問卜。」司徒元羲翹著二郎腿,眼不離電腦。
「警方一大早又進竹林搜索,據傳轉為懷疑他殺,昨天發現屍首的地方不是第一現場。」
「哦?」
清楚司徒元羲只是假裝沒在聽,龔翰夫又道「但這說法村裡的人似乎不買帳,一口咬定是亡靈不滿冒犯作祟報復,也害怕警方的搜查會再次觸犯。」
「所以包圍我家?」司徒元羲一臉夠了。
「那是其一理由,其二理由是希望你接下乾和宮廟主位置。」龔翰夫盡量將大事說得像小事。
倏然,沒啥聲響的葉安璿爆出笑聲,但考慮某人會更炸毛馬上咬著豆漿吸管望向下方的農田綠景裝沒事。
龔翰夫又道「事情會成這樣的發展,追根究底是村裡的人不曉得從哪探知蕭秀男欲鏟平那片竹林是與建設公司有掛勾。」
司徒元羲臉黑之餘與幸災樂禍的人兒互望一眼。
「那塊地與蕭秀男他們家有任何關係嗎?」葉安璿佯裝事先不知情探問。
龔翰夫搖頭「那塊地的所有權屬於一戶張姓人家。」
「當年被害者的後代?」
「對。村裡無人不曉蕭秀男近幾年常和黑道一塊圈地在轉賣建設公司獲利,多數農家地主都曾被暴力脅迫敢怒不敢言,現有傳言張家已被騷擾好一陣子,幸虧那間祠堂鎮在那,顧及村民觀感,蕭秀男才不敢明目張膽。」
「就算如此,廟主位置也輪不到我來排,蕭家人丁眾多不怕找不到人。」司徒元羲直接丟結論。
「我曉得你有你們的原則,這也就是我沒把圍在你家那群人帶上來的原因。」
「諒你沒這膽量。」
龔翰夫痞痞笑著,反而葉安璿琢磨起"你們的原則"這五個字。
「好了,如果沒別得事,你可以安心回家耕你的田了。」司徒元羲下達逐客令。
「喔!另外有件事你最好瞭解一下。」
「又怎麼?」
「前晚進竹林踩地盤的那群年輕人說死者在現場砸毀一個玉葫蘆。」龔翰夫一字不漏傳達。
聽完,司徒元羲那張俊帥的臉稀罕地歪了一下,轉頭對葉安璿道「難怪妳會被下套。」
看來裝死無用,不走一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