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終於完成了皇帝的委託。
女嬰在多年沉睡甦醒後,就和一般的嬰兒無異,如同小翠小時候,是個很愛笑又活潑好動的孩子。
村民決定,繼續叫這女嬰小翠。
彷彿重新降臨這個世界,小翠對每個人,每件事都感到好奇,總是睜著大大黑亮的眼睛四處觀望,絲毫不怕生,只要大人回應小翠,小翠就會笑得很開心,揮舞著小小的手腳。
小翠也似乎完全喪失了記憶,不認得村長,也不認得最疼自己的珀兒,不會說話走路,就像個真正初生的嬰孩。
除了,小翠不會哭泣。
從小翠甦醒,過了數日,小翠一聲都未哭過,表情永遠都是笑的。
不知情的人當然覺得,小翠是一個多討人喜歡的女孩,但知道小翠來歷的村民,只覺得恐懼。
無論再漂亮,這畢竟是一具死亡多年的女嬰屍,所以大部分村人還是避之唯恐不急。
縱然小翠是為了村子而犧牲,村民依舊恐懼,只希望早早把小翠送入皇宮,結束這多年來的噩夢。
那幾日,由村長和珀兒照顧新生的小翠,即使小翠已經不再認得他們。
村長很捨不得小翠,成天抱著小翠哄著,把最好的布料都給小翠做衣服,希望彌補最後時光,村長和小翠的父女之情。
小翠不是村長唯一的女兒,賣掉的女孩也有村長的骨肉,事實上,村子裡幾乎沒有父母的觀念,所以女孩大多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可是在小翠出生時,村長破了例,他讓小翠知道,自己是小翠的生父,也破壞了村子的規矩,處處給小翠特殊待遇。
也許在村長心底,還是很希望,臨走時有個美麗又貼心的女兒,為自己送終。
可惜,小翠是注定無法為村長送終了......
懷抱著曾經的寶貝女兒,村長真的萬分不捨,卻又不能不放手,否則就會糟蹋了小翠的一番心意。
"妳不哭,是怕我會放不下嗎?"
村長低頭對小翠說道,語氣無奈苦楚,但小翠卻依然笑的甜美,不知人間憂愁。
小翠似乎已無法理解,話語的意思,就只是單純地笑著,沒有任何回應。
這樣也好......
村長強打起精神,陪小翠笑著,事到如今,如果小翠還有回應自己的心智,那會令他更加心痛。
小翠,他的女兒,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完人生就好。
只是,小翠的人生到底有多長?
這問題村長和珀兒都不敢想,只能自欺欺人地逃避。
而就在村長繼續逗弄小翠時,珀兒走了進房,告訴村長,小翠該出發了。
村長點點頭,默默把懷中的小翠遞給了珀兒,然後轉過身去,不去看珀兒和小翠離開的背影,甚至沒有道別。
每多看一眼,不捨就多一點,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看。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眼淚,被珀兒看到,細心的珀兒當然明白村長的心意,不勉強村長與小翠告別,抱著小翠走出屋子。
相較村長,珀兒似乎對重生的小翠就比較冷淡一些,雖然小翠的起居都是由珀兒在照顧,但珀兒始終不曾多說甚麼,盡責安排好一切,讓馬車送小翠入宮。
或許,珀兒的眼淚早已流乾,更或許,珀兒只是想遵守她和小翠的約定。
無論如何,珀兒都會支持小翠的決定......
"再見了,小翠。"珀兒再次對小翠說再見,這次,是真正的永別了。
小翠始終不懂,村長和珀兒是用怎般的心情,看著她甦醒在小小身軀,看著她離開村子,看著她的犧牲。
小翠依舊天真笑著,旁觀一切俗事庸擾,圍繞著她卻又與她無關。
她只要會笑會鬧,會惹人憐愛就夠了。
這樣的小翠,果然令皇帝非常滿意。
小翠一進宮,皇帝就迫不急待地抱過小翠,而突然被陌生人抱住的小翠也不驚嚇,反而笑得更燦爛,甜膩地比冬陽更加溫暖。
皇帝流下了眼淚......
好多好多年以前,也曾有個小女嬰這麼對他笑過,不會懼怕他的權勢,不為其他目的,就只是單純快樂地笑著,撫平了他的寂寞。
如今他早已步入老年,髮白牙鬆,沒想到今生還可以再看到,如此純淨美好的生物。
皇帝緊緊抱著小翠,如當年的女孩般,封小翠為公主,把應該要給皇子的豪華宮殿給了小翠居住,下令一切都要用上等品伺候小翠。
皇帝太寂寞,即使知道小翠曾是冰封多年的女屍,如今是不會長大的詭異生物,他依然願意去愛小翠,把小翠當心尖上的寶貝女兒。
他不再管政,把一切政事丟給了太子,下一任皇帝,如今的他,只想單純當個寵膩女兒的父親。
小翠不會哭,這點較奇特,但無妨,他只要看著小翠的笑容,他也會不知不覺跟著笑,彷彿世間不存在任何煩惱,眼淚也不曾存在。
小翠的宮殿駐所,成為了他的桃花源。
沒有任何一位嬪妃,王子公主及得上小翠受到的一半寵愛,雖然小翠從未開口跟他要過任何東西,但他還是恨不得為小翠獻上一切,只為換得小翠的笑容。
只是偶爾,小翠會看向無人的角落......
有時他會順著小翠的視線看過去,當然,那邊甚麼也沒有,久了他也就不在意了,這樣的小翠瑕不掩瑜。
一年後,小翠果然沒有長大。
他很高興,只要小翠永遠維持在嬰兒時期,就會永遠這般單純,而不會像當年的女孩,變得任性,變的貪婪,最後冷淡地離他而去。
小翠,會是他永遠的寶貝女兒。
只是不會長大的小翠畢竟不正常,他必須想其他辦法隱藏小翠的怪異。
他宣稱,小翠的身體虛弱,不宜出現在公開場合,只能在住所養病,讓除了自己外的人無法見到小翠。
然後每一年,他都換掉伺候小翠的下人,被換下的下人則被私下處理掉了,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知道小翠不會長大的秘密。
皇宮中的人都知道,這座豪華的宮殿住了一位外來的公主,卻無人知曉,這位公主的年紀和樣貌。
只知道,宮殿的下人,每年都會更換,至於被換掉的下人何去何從?
這又是另一個謎了......
有件事,皇帝並不知道,村人也不知道。
在遙遠南方的國境彼端,的確有一種技術可將人的魂魄養在屍身上,尤其是童屍身上。
只是這種技術並不叫返魂,大多被稱呼為"養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