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他不懂這首詩是甚麼意思,他只是單純覺得很美,為了增添文學素養,他毅然決然將父親
留給他的別墅取名巫山館。
※
死人就是死了,唯留下臟器、皮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甚麼執念、悲願未了,純粹是遺
屬心有不甘或者愧疚所生的妄想。
巫覡明是如此相信。如果連死人都有話要說,世界豈不吵成一團?
那個人死前有甚麼感覺巫覡明不能肯定,但鐵定不好受!胸腔被開了一道醜陋的疤,裏頭
臟器外露,皮膚坑坑巴巴彷彿受到甚麼液體侵蝕。
就算想委婉陳述,也無法說這是一具死相優美的遺體。
巫覡明一臉不在乎地來回檢視照片,桌子對面的男人則神情緊張,坐立難安。
「阿覡,你倒是說說話呀!」
「我不明白對將工作照片給別人看的法醫,有甚麼話好說。」
緊張男人的名字是張天佑,天佑是名菜鳥法醫,資歷尚淺的他,常常得處理前輩們不想處
理的遺體,好比放置過久出現氣味、或者碎爛到慘不忍睹的那種。
天佑哭喪著臉。「我懂得公私分明好嗎?若不是遇上怪事,誰會來你這鬼地方!你知道我
塞在仰德大道多久嗎?」
稱巫山館為鬼地方實在太瞧不起人!巫山館坐落陽明山,獨棟獨院,附近居民各個家世顯
赫。這裡景緻秀麗,鳥語花香,堪稱人間仙境。
巫覡明挑眉,天佑講得不無道理!現值繡球花祭,遊客一窩蜂搶著上山拍照,山頂一路到
士林捷運站的車龍他可看了好幾天,天佑不畏艱難執意上山,必然是遇到不可解的怪事,
不然誰願意花了一兩個小時塞在車陣中?
巫覡明聚精會神來回掃是照片,照片並無異狀,不,該說被攝物盡是怪異!非自然死亡的
屍體怎麼能不怪?遑論生前還被開腸剖肚!
「這應該找刑事科,不是找我。」
再三查看後,巫覡明放棄研究其中的怪異之處。
「這遺體就是刑事科送來的,但這不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阿覡,這屍體真的有問題!」
「廢話!好好一個人被人從肚子一刀開到咽喉,皮膚還被淋了不明液體,沒問題也有問題
。」
巫覡明目光冷峻望著他多年的老友,他試圖以冰冷的目光提醒對方別再開玩笑。然而天佑
非但沒被他的目光震懾,反而更加膽卻,見著對方手足無措的樣子,巫覡明開始認真思考
或許天佑真的遇上甚麼奇怪的事。
「……消失了。」
「甚麼消失了?你的腦袋?」
「屍體……消失了。」天佑雙手扒上臉,指尖深深陷入臉中。
巫覡明聞言一愣,隨即回神。「就算遺體真消失了,你也不該找上我呀!我一來不是魯邦
,屍體不是我偷的。二來我不是柯南,我沒法幫你破案!橫豎你都該找警方而不是我。」
張天佑深深吸了口氣,試圖緩解逼近崩潰的情緒。雖然是個菜鳥法醫,但天佑心性穩定,
並非是個心緒不定之人。
「你到底是哪裡吃錯藥了?橫死的屍體或者消失的屍體,你該找的都是警察而不是我。難
不成你把我當成齊天列大百科嗎?」
巫覡明惡狠狠瞪了老友一眼,豈料天佑並無往常針鋒相對,反而用一種空洞的眼神望著他
。巫覡明感到不安,這名昔日友人難不成病入膏肓,進而神智不清嗎?
「我……這具大體一到冰櫃,我正要相驗時,突然來了通電話,我趕忙出去接,回來的時
候,櫃上的屍體竟然不翼而飛,只留下照片上他所穿戴的衣物。」
天佑指著第二張照片,那套蘋果綠的U領毛衣與卡其色的長褲完好的躺在台上,重點是衣
服乾淨整齊,絲毫沒有第一張照片的血漬與破損,除了款式與顏色,實在很難認出兩張照
片的衣服是同一套。
「我當然急了!想說是誰移動了遺體嗎?但移動遺體怎麼還留下一套衣服?我趕忙問了同
仁,豈料大夥一臉糊塗,說今天沒送來任何遺體,是我睡糊塗了。可是……這照片還在呀
?我拿著照片詢問大家,大家只叫我別胡鬧。」
天佑的指尖深深凹陷臉頰,他的臉色青紫,活像見鬼。
幹這行若說從沒撞鬼是騙人的,但就算見過,也不可能習以為常。
「那通找你的電話是哪打來的?」
「中●信貸……」
「讓我整理一下狀況,總之就是你們部門接到一具狀況悽慘的遺體,相驗的工作自然交給
你這菜鳥,正當你要開始處理遺體時,一通信貸電話把你叫了出去,回來時台上的遺體已
經消失,只留下這套衣服,而緊張萬分的你拿著剛剛拍的照片四處詢問,每個人都只叫你
趕快洗洗睡,別來找麻煩。」
「……他們不是你,才不會這麼毒舌叫我洗洗睡。」
巫覡明捻起照片,反覆觀看,接著他出聲喚來多年服侍的傭人。
「青姨!青姨妳來一下好嗎?」
中年婦人連忙放下抹布,小跑步來到客廳,她恭敬地鞠躬。
「少爺,找我有甚麼事?」
「妳幫我看看這張照片有甚麼怪異之處?」巫覡明將那張攝有血腥遺體的照片交給青姨。
天佑急忙大喊。「嘿!你別嚇到阿姨!你不怕可是其他人會怕呀!」
青姨接過照片,瞪大眼睛來回看了看,她正面瞧了會,又翻到背面看上兩回,神色狐疑地
流連照片與天佑兩人。
「可看出甚麼端倪?」
「少爺……這是張照片?您為什麼要拿張相紙給我?上頭一片白,我甚麼也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