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我打開家門，門外站的是我的同班同學阿強，阿強的臉色在昏黃的光線下
看起來格外難看。
阿強沒有回答，他只是點點頭，接著便盯著腳踏墊發愣。
「趕快進來吧！」我拍了拍阿強的肩膀。
ㄧ進到我的房間，阿強便面朝下倒在我的床墊上，接著嗚咽著開始啜泣，我嘆了口氣後掩
上房門，隨手從架上抓了一本小說來讀，說是讀，卻也是囫圇吞棗似的亂掃，我的餘光時
不時觀察阿強的狀況，在哭了大約二十分鐘後他才緩緩坐起身來。
「怎樣？你小媽又抓狂了喔……」
阿強不發一語，我心理卻早有想法。我和阿強高中同班兩年多，每日朝夕相處，沒見這人
出過什麼惡言，個性也開朗。但和他相熟的朋友都知道，他其實並不是表面上看來這般樂
觀，他這人棉裡藏針，這針還是他小媽扎下的，阿強和他的繼母素來不睦，我去過他家兩
次，第ㄧ次發現他繼母把他當空氣人，另一次繼母則在我們面前數落他，說阿強帶人玩來
是要掏空家產云云。
「我說真的，你爸看你小媽這樣對你還能忍得下去，我真心建議你還是早一點和他們切割
，這樣真的不值得，等到你弟出生後，不知道還會變得多慘……」
阿強聽聞，幽幽地說：「是我對不起我小媽。」
見到他唯諾的模樣，我不禁有些來氣，我忍不住回嘴說：「對啦！你媽罵你賤種王八，不
把你當兒子看，都是你造業，都你的錯。」
沒料我這句話，似乎戳中阿強的痛處，他的眼眶再度泛淚。自知自己說的是有些過頭，我
開口欲言又止，但這種時候再說什麼都不好。
「我原本還有另一個弟弟的。」阿強再度開口，語調裡含著某種空洞的回音。
他這話卻讓我有些莫名，就我所知直到他小媽前陣子人工受孕成功前，阿強應該一直是獨
生子。
「你應該聽我說過，我媽在我兩歲時因為車禍過世，隔兩年我爸認識了小媽，小媽沒多久
就懷了我弟弟，那個時候小媽其實對我還不錯，常常帶我出去玩，沒想到某天出遊回家後
，我好像就中邪了。」
「啥……」
「我自己其實對這件事沒有什麼記憶，這些情節都是我從小媽的話裡拼湊出來的。那段時
間，我突然變得很奇怪，講話瘋瘋癲癲怪聲怪調的，表情也不對勁，我爸看我不對，就和
小媽一起把我拉到附近的廟裡，廟裡的法師一看就說我是卡到陰，說著說著便開始和附在
我身上的鬼溝通，說會念經迴向給祂，請祂不要在糾纏。但那個鬼卻忿忿不平地告訴法師
，祂和我的前幾輩子有仇，前幾輩子的我殺了他全家。」
說到這裡阿強停頓了幾秒，他嚥了口口水後繼續說下去。
「法師並沒有糾結在我前幾輩子到底做了什麼，他只是反覆告訴亡者要祂放下，這樣留在
陽世對我和祂都不好。那個鬼透過我的嘴告訴法師，祂已經準備要去投胎，只是今天正巧
碰上我，祂說不能就這樣放過我。法師這時多問了祂一句……」
那你什麼時候要投胎？要去哪裡？
當時，四歲的阿強面帶笑容，在眾人面前伸手指了指繼母的肚子，隨後便如稚兒般嚎啕
大哭。
「所以說……你的弟弟後來？」
「後來我小媽意外流產，她在走樓梯的時候失足踩空。」
阿強說，小媽在醫院裡哭著告訴他爸，是阿強把她推下去的，在她摔下去的瞬間，她親
眼看到年幼的阿強在樓梯上笑。
不知道要跟阿強說些什麼的我，只能在一旁聽著，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消化這情緒。
「我完全沒有印象，我說真的，但大家這麼一說，好像我真的把我小媽從樓梯推下去。不
過我常在想，我小媽肚子裡的真的是我的仇人嗎？還是祂只是刻意來騙我，讓我過得更慘
，但我現在其實更不安，如果我的仇家那次沒有投胎，那祂現在會在哪裡……」
「我真的對不起我小媽。」阿強又說了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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