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松哥想要阿娟回來,除了思女心切之外,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這阿娟自小就是松哥的掌上明珠,一幫兄弟口中的「大小姐」,個性自然是驕縱了
些。再加上遺傳了松哥的氣焰與女明星的聰慧,古靈精怪起來誰都拿她沒皮條,而
松哥又總是順任著她,以前還在堂口時,不管松哥為了什麼恩怨,對誰起了多大的
怒氣,縱使是氣到想開槍殺人,但只要口中的「阿官」出現,立馬變色成一臉和藹
可親,從閻羅王化身成了彌勒佛。而且松哥也為了怕阿娟沾染到一些不好的江湖習
氣,所以嚴禁兄弟們在家中說髒話、亮刀槍、喝酒賭博等不良行為,甚至連道上的
事都不準在阿娟面前說,所以小學時的阿娟一直以為他爸爸只是里長,因為常有人
來他家中喬事情…….
而就在阿娟去了英國唸書之後,雖然少了顧忌,讓松哥和底下兄弟個個三字經、五
字經終於能暢所欲言,打開冰箱就是檳榔烈酒,拉開鞋櫃就是匕首長短槍。但對松
哥來說,家裡少了一個在耳邊嘰嘰咕咕的小女生,突然房子也感到了寂寞。
所以阿娟從英國傳回來的傳真,就成了松哥最大的慰藉與想念。但隨著年歲的增長
,阿娟傳回來的傳真卻是越來越少,內容也越來越短。畢竟她在那裡已經交了新朋
友,有了自己的生活,小女孩長大了,做爸爸的心中總是百感交集……
也許阿娟是繼承了媽媽的演藝細胞,所以對音樂特別有興趣,有一次阿娟在傳真中
分享最近迷上了「黑死」,急得要老爸匯錢給她買電吉他,她想組團玩音樂當主唱
。「吉他」松哥是懂得,但這「黑死」是什麼,松哥是看著傳真紙老半天,只怕阿
娟得了什麼傳染病,讓他擔心的要死。
當時,「長生禮儀社」已經是越做越大,而且是一條龍的經營模式,連「西索米」
都有自己的團了。於是松哥找了一個吹薩克斯風的年輕人問,音樂不愧是無國界,
這年輕人馬上找了一張「黑死金屬」的光碟給松哥看。這一看,松哥簡直是嚇壞了….
只見一群名符其實的洋鬼子,個個披頭散髮、臉上塗著五顏六色的妝、身上的刺青
竟比他還恐怖。然後開場就對底下歇斯底里的群眾像是叫囂一樣怒罵,接著震耳欲
聾的音樂,忽明忽滅的燈光,表演到一半突然對底下群眾丟出像肉塊的東西,讓台
下爭食,這簡直就像喪葬儀式中的「過橋」場面,道士對家屬丟麵龜、餅乾、糖果
等物;最後那個主唱竟當場在台上掏出又大又粗的洋屌對群眾尿尿…….
「幹恁娘,這啥小?這些人是呷嗎啡呷尬頭殼壞逆?」松哥拍桌就是怒道,當然阿
娟要的電吉他也就沒有下文了, 而且還不准她當主唱......
可能是因為老爸不給錢買電吉他,讓阿娟生了好長時間的悶氣,久久都不傳真給松
哥了,松哥一急只好四處託人打聽。後來又過了一段時間,因為阿娟在國外常遇到
身份上的困擾,她乾脆在頸後刺青,刺了大大的「TAIWAN」字樣,向國外朋友表明
她是台灣來的。阿娟本來就是短髮,刺青也就更加明顯,因此在英國的台灣留學生
圈給阿娟起了一個新綽號,叫「台妹」,是很親切的稱呼,連老外都跟著這麼叫。
不過這件事傳回台灣,不知怎麼傳到松哥耳朵裡,「台妹」竟然成了「太妹」。
松哥一聽,只怕高血壓都要飆破腦門,又是拍桌怒道:「幹,恁爸在做流氓,妳做
『太妹』是要尬我拼輸贏逆?」
松哥越想越不對勁,要是再放任阿娟繼續留在英國,只怕遲早有一天會出事,到時
嗑藥、吸毒、援交什麼都來,光想到這點,就讓松哥又氣到想開槍,幹掉所有愛亂
掏洋屌的英國佬。可是如果直接在傳真上,很煞氣地寫道:「幹,尬恁爸回來!」
以阿娟從小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又怎麼會乖乖聽話,只怕到時不但不回來,還傷了
父女的感情。
就在這左右為難之際,松哥看著門外練習吹奏的「西索米」大樂團,忽然拍腿想到
:「阿娟不是想買吉他?我上次不給她買還跟我生氣。她想組團,我這裡就有現成
的一團,別說是主唱, 讓她當團長都可以!」
松哥一想,趕緊發傳真要阿娟回來,說爸爸現在有一個樂團要給妳帶,趕快回來幫
忙。而且松哥怕只是這樣寫,阿娟未必會立刻趕回來,於是一向好強不屑說謊的松
哥,生平第一次說了個謊話,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檢查後醫生說自己要挫起來了,
乖女兒趕快回來見爸爸最後一面吧!
阿娟一看,先看到帶團的事整個人笑得心花怒放,雖然她後來知道老爸不是里長,
又幾年以後知道老爸改開「禮儀社」,但在國外的她也搞不清楚「禮儀社」是什麼
?看字面想說可能是公關公司吧!畢竟老爸一直以來都是多角化經營,現在連「
band」都有了。又再看到老爸生病的消息,瞬間眉頭一皺,雖然說不知道是什麼病
,嚴不嚴重,但老爸一向不騙人,所以阿娟當場連夜趕回台灣…….
在知道女兒要回來時,松哥像個老頑童樂不可支,又為了給久未回來的寶貝女兒好
印象,他像個士官長,開始盯起禮儀社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環境整潔。先是要求所
有人都要穿上「長生禮儀社」的正式服裝,白襯衫、黑西裝、黑領帶、黑墨鏡,一
水黑看上去就像黑社會,事實上他們以前也都是。
然後棺材也擦的晶晶亮亮,骨灰罈閃閃發光,金童玉女精神抖擻、尤其是以後阿娟
要帶的「西索米樂團」,個個穿起刷白的制服、有棱有角的儀隊高帽,松哥親自督
軍,嚴格要求每件樂器都要用銅油擦到像鏡子一樣亮,而且不斷吹奏練習,排場簡
直比國慶閱兵還盛大。
就在阿娟拖著一箱箱RIMOWA行李箱,日夜兼程從希斯洛機場到桃園機場, 從高鐵到
小黃,八百里加急趕回家鄉時,先看到路口一排排的花牌,她小時候看過人家辦喪
事,知道那是家裡有死人才用得到的,在回家路上看到這個,心頭不禁有股不祥的
預感,只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然後又遠遠看到家門口擺起了罐頭塔、一
大票黑衣人進進出出,個個神情肅穆場面莊嚴。「Oh my God! 難道是…..」阿娟
一手摀住嘴巴,不敢相信老爸竟然已經……
就在這時,阿娟放聲大哭衝進家門口,卻看到大廳掛起了紅布條寫道:「熱烈歡迎
大小姐光榮歸國返家」,然後老爸一臉笑嘻嘻喜盈盈坐在紅布條下,整個人容光煥
發笑得像彌勒佛一樣,她趕緊撲了上去,又哭又笑問道:「老爸,我以為你已經那
個了……」
「憨囝仔,爸爸不這麼說,妳怎麼肯回來?」
阿娟雖然知道自己被騙了,但想到只要老爸沒事,也就不去計較這麼多,畢竟她確
實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回台灣,沒再見到老爸,這也讓她放下心頭一個心願,但隨
即想到還有第二個心願……
「爸,你不是說有一個團要給我帶,那是什麼啊?我想要當主唱啦!」阿娟裝傻又
撒嬌問道。
「誒誒誒,你們看咁有人這型耶?知道恁爸好好就抹尬我理?」松哥雖然是這麼說
,但早就知道女兒喜新厭舊的個性,像急著拆玩具箱的孩子,一秒鐘也不能多等。
只見松哥一臉得意地手拍兩下「啪啪…..」,像是早已經準備好,要給寶貝女兒全
世界最棒的驚喜……
這時從走廊中走出來一隊人馬,走在前面地戴著高帽,一身雪白勁裝,揮舞著儀仗
,帶出後面吹著小喇叭、薩克斯風、打著鼓,演奏送葬哀樂的「西索米大樂團」。
他們在客廳進行著簡單的分列式動作後,便訓練有素地在阿娟面前排成一列,準備
接受這年輕「團長」的校閱。
阿娟知道這是「西索米」,因為國外也有,但沒想到她要帶的團,竟是這團!只見
她睜大了眼,張大了嘴,整個人傻呆住有一分多鐘的時間,然後才從嘴巴冒出一句
話:「What…..the…..FUCK!」接著就是當場爆哭,比剛剛以為老爸死了還難過!
「爸,我………討厭你!你……….騙我,你……明明…….說要讓我……帶band的
,還把我……..騙回來!」阿娟邊哭邊抽搐說道。
「我哪有?這也是團啊!也是在玩音樂啊!」松哥一臉不明所以,不知道阿娟為什
麼不高興,急著解釋道。
「我才不要!」阿娟高八度嗓音叫道:「我....我不要帶這種死人團啦,而且這也
沒有主唱!You're a liar!我…….再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了,I hate you!我要
回….英國!」說著,阿娟拖起行李箱準備轉身就走。
「阿娟!」松哥急忙攔到,抓住她的行李箱說道:「爸爸這麼老了,還有幾年好活
,妳就留下來陪陪我,萬一哪天我怎麼了,難道連最後一面都看不到?」松哥趕緊
動之以情,想用親情的呼喚讓女兒留下來,其他人也來勸,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可是阿娟正在氣頭上,哪裡會去想這麼多,拉著行李箱就要走到門口,不斷哭吼著
說:「我不要你了啦!Dad is a liar,我再也不要回來了!」
就在這拉拉扯扯之間,忽然門被推開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