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
「我與父親不相見已有二年餘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每次看到PTT上，有鄉民拿朱自清的《背影》來惡搞，在joke板上發系列文，就會
讓我想起那個夏天、那個背影……
【一】
「小子，我先到你租屋處樓下等你，記得買BAILEYS。」下午三點多，當我在辦公
室盯著電腦螢幕打哈欠的時候，收到老爸傳來的簡訊。
長年在大陸做生意的老爸，每三個月回台灣一次，總是會先到新竹來找我，鬼扯一
晚上之後才搭車回高雄。
在我二十八歲那年，老爸無預警地回台灣，無預警地跑來找我，拎著一瓶大陸帶回
來的二鍋頭，「砰」地一聲放在桌上。
「從今天開始，我不把你當成我兒子了。」
「蛤？」
「你已經長大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你已經出生了。我覺得應該把你當成一
一個大人，就像我在大陸認識那些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我也把他們當作年紀相差二十多
歲的朋友那樣。」
他是一個很不典型的父親，國小的時候，他會跟我邀來家裡的同學搶電動玩；國中
的時候賊兮兮地跟我分享飯島愛的作品，然後指著我藏寫真集的書櫃夾層，一臉鄙夷地
說她們「不夠正」。
那天他說，要把我當成朋友，重新認識，還說跟朋友可以一起喝酒，跟兒子不行。
他只愛喝大陸的二鍋頭，跟BAILEYS的奶酒。
【二】
「你沒先講說要來，房間很亂欸，都沒整理。」把酒倒進杯子裡的時候，我不禁埋
怨他。
「你上次也這樣講，而且你整理完還是一樣亂，沒差啦！」老爸戴著棒球帽，穿著
素色的運動服，清瘦的身形看起來就像早上在公園運動的阿伯。
「那你明天幫我整理好了，反正我去上班以後你就沒事了。」
「才不要，下次回來又會變亂……欸我要冰塊。」
「這什麼邏輯……」我丟了兩塊冰塊到他杯子裡，「啊你今天怎麼不喝酒？撞到頭
喔？」
「等下再喝才會冰啊！我跟你講，上個月我在路上，看到一個小伙子在打老婆……」
邊聽老爸講這三個月來遇到的事，邊啃我買的晚餐，這就是我們近年來的相處模式
，聊自己的近況和想法聊到半夜，然後我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跑步了。
通常這時候我會因為喝酒和熬夜而遲到，所以我已經請好明天早上的假了。
「欸小子你這邊有沒有新聞可以看？」老爸突然沒頭沒尾地問。
「蛤？新聞我都上網看欸，這裡沒電視，幹嘛突然問這個？」
「那你看一下，那個……網路新聞。」
「什麼啦？幹嘛突然要看新聞？」我莫名其妙地打開電腦。
然後在瀏覽器的首頁，看到標題「中元節鬼門開 ○○航空╳╳╳號班機於今日上
午失事墜海」的新聞，裡面寫著我從小到大，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擺在桌上手機突然響起來，顯示來電是高雄家裡。
「你……」我望向老爸，還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看你看，我現在也會劉謙那招了欸！」老爸伸手穿過玻璃桌面，然後抽回來擺
出一個雙手張開的姿勢，「MAGIC～～」
「……那是小鐘的slogan。」我只覺得兩手冰冷，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機接起來。
【三】
「所以咧，現在到底是怎樣啊？」我傻眼地看著老爸，他現在把下半身沒入地板，
玩死無全屍的遊戲。
「就掛了啊，我也不想啊……飛機就掉下來了咩……」當事人一臉無辜。
我手機響個不停，腦袋裡也響個不停，我是要怎麼跟老媽講？要不要打電話跟阿公
阿嬤講？公司那邊是要請喪假嗎？
最重要的是，我從小麻瓜到大，為什麼突然「見鬼」了？
「欸……你要不要先接電話啊？」老爸上半身在桌上，下半身在桌子底下，指著我
的手機，「好吵喔！」
「蛤？啊我接起來是要怎麼講？」我還是張著嘴沒辦法思考。
「就……講說你也是看報紙才知道啊！」
「鄉民啊你？」我揉著不斷跳動的太陽穴，「然後咧，跟媽說你跑來找我喔？」
「不好吧，你媽很怕鬼欸……」
「什麼啦，我就不怕喔？」
我接起電話，聽著老媽帶哭腔的聲音，完全心不在焉地答應明天就搭高鐵回家，語
無倫次地講完電話，繼續傻眼地看著老爸，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不會注意到他的身影有
時候會變成半透明。說真的，或許是因為他一直這麼無厘頭的關係，我心裡好像沒有什
麼害怕的感覺。
「你媽說什麼？」
「就叫我明天回家啊，妹妹已經到家了。」
「剉賽啊，新聞這麼大條，拎北回家穩死的……」
「吼，你已經死了啦！」我忍不住吐槽他，手機安靜下來以後，我也比較能靜下心
來思考整件事情，可是……「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就這個情形啊，你剛剛就一直問一樣的問題欸，腦袋當機了喔？」老爸好像很喜
歡現在這樣可以穿透物體，在傢俱之類穿來穿去，「不要問我為什麼飛機會掉下來，又
不是我開的。」
「……我知道啦！」我搖搖腦袋，想到我應該最先搞懂的事情，「為什麼我看得見
你啊？」
「你沒看過鬼喔？」
「不要講得好像什麼很普遍的東西一樣啦，我從小就沒有看過啊！」
「那……應該是『如果電話亭』的關係吧！」老爸飄浮在空中晃來晃去。
「……你可以不要擺出如來佛祖的姿勢講這種小叮噹的話嗎？」我指著椅子，「下
來坐好啦！」
「管很多欸，住海邊喔？」老爸邊碎唸邊飄下來，維持盤腿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記得小時候被你們拿來玩電話遊戲的對講機嗎？」
小時候我會和妹妹把門鈴對講機的話筒拿起來，學爸爸媽媽講電話的樣子。那時候
他們投資股票，講電話的內容幾乎也都是股票。所以我們常常拿著話筒，對著巷子裡的
人車雜聲，說「華隆，跌停」「太魯閣，跌停」這些不知道什麼意思的句子。
後來有一天，輪到妹妹玩電話遊戲，我聽到媽媽對爸爸說：「欸昨天華隆好像沒漲
耶！」
「啊另外那支股票咧？」
「跌停。」然後他們兩個一起看過來。
從那天起，玩電話遊戲的時候就只能說「漲停」了。
「當然記得啊，這麼奇葩的事我怎麼忘得了！」更何況上次回家才和妹妹聊過這個
回憶，她也印象深刻，「欸等一下，你說『如果電話亭』，那不是上個月……」
我想起上個月回高雄，剛好妹妹也同時回家，我們看到家裡剛換上的新對講機，不
免聊起小時候的「股票跌停」事件，然後聊到卡通《哆啦A夢》裡的「如果電話亭」。
「妳不覺得我們家的對講機，搞不好有什麼神秘的力量嗎？」我像小時候一樣拿起
話筒，「說不定可以連到『如果電話亭』喔！」
「你是笨蛋嗎？都幾歲了啊你！」妹妹翻了個看到後腦勺的大白眼。
「喂喂，如果我在鬼月的時候可以看見鬼的話。」聽筒裡面一樣只有巷口婆婆媽媽
聊天，偶爾有車子經過的聲音。
「欸，你不是很怕鬼嗎？講這什麼白痴願望啊？」
「所以才說只有鬼月啊！」我掛上話筒，「而且妳不是說我笨蛋，不相信這是『如
果電話』嗎？」
「吼，人生是有萬一的，懂不懂啊你？」
和妹妹之間這種孩子氣的對話，或者是一起做過的蠢事多不勝數，怎麼知道這次……
會成真！
「就是那個的關係。」老爸點點頭，一臉惋惜的大便臉，我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麼。
「幹，早知道就講說中樂透啊啊啊！」
【四】
「……老爸。」我鼻青臉腫地跪在家裡的神桌前面。
「幹嘛？」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一臉無奈地看著身邊的老爸。
「欸……哈哈，」他乾笑著搔搔臉頰，「誰知道你笑點那麼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
媽生氣起來很可怕。」
今天早上回到家，老媽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我，邊擦手邊說著等一下去指認遺體的事
情，還有一些通知親戚等等的瑣事，突然從她的左右太陽穴竄出兩隻手，五指張得開開
的。
「你看你看，喬巴！」老爸的頭從她身後冒出來。
「噗！啊哈哈哈哈哈！」我一下子沒忍住，爆笑出聲，「喬巴三小啦，哈哈哈哈哈
，你白痴啊！」
然後老媽的表情從驚愕轉變成暴怒，把我痛揍一頓之後拎到神明廳罰跪。
「我差點就跟你一樣了欸，」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欸老爸，這裡是神明廳吧！」
「對啊，安抓？」
「那你為什麼可以進來？」
「哪有為什麼，去大陸以前都是拎北在拜的耶，當然嘛可以進來。」老爸一臉看笨
蛋的表情。
「對喔，」我開始東張西望，「那我怎麼都沒有看到，祂們不在喔？」
「你自己許那願望是『看到鬼』，又不是『看到神』，當然看不到啊！」
「所以祂們在家喔？」
「在啊！」老爸點點頭。
「啊那祂們有看到剛剛的……喬巴事件？」
老爸又點點頭。
「那祂們有沒有說什麼？」這下丟臉丟到天上去了。
「是沒有說什麼啦，」老爸瞄了一眼神桌，「不過太子爺笑到翻過去。」
【五】
接下來幾天就在響個不停的電話，還有一大堆鋪天蓋地的禮儀事務中度過，我學會
用「想」的跟老爸對話，要不然再繼續自言自語下去，老媽可能會覺得我受到太大的打
擊，把我抓去看心理醫生。
「小子，我發現一件事。」老爸的靈堂設在市立殯儀館，他從自己的遺照穿出來。
「蛤，什麼？」我停下手邊摺到一半的蓮花，今天輪到我在靈堂守夜，可以放心跟
老爸互動，不用怕被當成神經病。
「我肚子餓……」
「啊不是早晚都有拜飯，幹嘛不吃？」
「我現在劉謙狀態，碰不到啊，」老爸「走」到供桌上的飯菜旁邊，用手上下抽插
，「你看，會穿過去。」
「好了啦好了啦，不要做那個動作，看起來怪不舒服的。」我摀著眼睛制止他，「
吃」不到供品，問題好像還滿大條的，「那怎麼辦？」
「不然我去問看看別『人』都怎麼吃的好了。」
講完他就穿牆飄走了，沒幾分鐘又穿牆回來，跑到供桌旁邊用手開始抽插飯菜。
「又幹嘛啊，不是說碰不到嗎？」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他耍白痴。
「隔壁的阿文說直接拿就好了啊，我叫他過來看。」
「阿文？」我跟著他的視線，望向空無一物的牆壁，頭皮一陣陣發麻，「……不是
吧？」
「欸？你看不到阿文喔？」老爸走向牆邊，用手戳戳空氣，「在這啊！」
「看不到。」不管我怎麼看，他指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欸，怎麼會這樣？難道你只看得到我喔？」
「可能吧，只看到你也好啦，看到別人我應該會怕。」想到這裡是殯儀館，不知道
多少「鄰居」晃來晃去，我就冷汗直冒。
「這樣啊……難怪那天我趁你睡覺的時候玩三十公分，大家笑得好大聲，也沒有把
你吵醒。」老爸抓抓頭。
「等下等下，什麼三十公分？」
「就這個啊！」老爸的身形瞬間消散，然後我發現胯下穿出一隻握拳的手臂，身後
冒出一把山東腔的聲音，「俺有三十公分！」
「靠，」我馬上跳開，「你趁我睡覺的時候玩這個梗喔！？」
「你不想要三十公分喔？」老爸蹲在我身後，舉著一隻拳頭。
「能有三十公分是不錯啦，可是重點不是這個啊！你玩這個給誰看啊？」
「哈哈，阿文，很搞笑吼？」老爸轉頭對著空無一物的牆邊講話。
「天啊，丟臉丟到陰間去了喔？」我突然有點慶幸自己看不到那些鄰居們。
「唉呀，你們平地人很小氣捏！大家平常沒事都很無聊啊，笑一笑開心一下有什摩
關係？不要拿～～麼嚴肅嘛～～」
「亂學什麼原住民腔，電影才這樣演，沒有原住民這樣講話啦，」不知道這種帶成
見的搞笑會不會變成他的口業啊，「一直鬧，你到底想不想吃東西？」
「報告，想！」老爸馬上立正站好。
「那怎麼辦啦，那個……」我有點遲疑地看了牆壁一眼，「阿文，有沒有說要怎麼
辦？」
「報告，鄰兵阿文說，可能是沒有奉請的關係！」又變成報告班長了，老爸的梗總
是跳來跳去的。
「對喔！」因為他一直在我身邊跑來跑去，感覺和以前沒什麼兩樣，我擺上菜飯的
時候跟在家裡一樣，沒有特別奉請老爸來吃飯，「奉請父親大人，今天子孫誠心準備菜
飯敬拜，請父親前來享用。」
默唸完自己編的禱詞，我張開眼看見老爸從供桌上端過飯碗，應該說端起飯碗的影
像，實物還是留在原位，不過他手中總算是有東西可以吃了。
我突然實際地體認到，老爸要離開了，我們已經走到今生緣份的最後一段。看著他
津津有味地吃飯，感覺眼眶熱熱的，好像有什麼哽在喉頭。
「老爸，對不起，是我粗心，害你沒吃到飯。」
「你從小時候就粗心，考試明明就都會算，不是計算錯誤就是答案填錯格，拎北養
你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嗎？」他從飯碗裡抬起頭看我，「沒關係啦，有吃到就好了。很好
吃欸，這幾天都沒吃到東西，很懷念你媽做的菜。」
「啊不是，等一下，你說什麼？」我發現他話裡有矛盾，「你這幾天都沒吃？啊老
媽和叔叔他們也都沒有奉請嗎？不可能吧？」
「我啊哉，」老爸眨巴眨巴眼睛，「我都跟著你跑來跑去啊，今天才過來這邊。」
「蛤？」我楞楞地看著他，對耶，大概是我看得到他、聽得到他的關係，從他到新
竹找我那天，一直到今天我來守靈，他都在我身邊晃來晃去，也沒聽他說跑來靈堂吃飯
還是幹嘛的。
我想起剛剛跟妹妹交接的時候，她說的話：「這幾天很奇怪，媽媽她們拜完飯，問
爸爸吃飽沒有，都擲不到筊……」
【六】
對所有親朋好友來說，老爸的告別式、出殯、火化、入塔都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圓
滿完成了，除了我以外。
雖然這陣子下來，我對老爸突如其來的搞笑攻擊，已經不像剛回家的時候那樣會失
控爆笑了，但是有時候還是會猝不及防地失守。
例如家屬答禮的時候，從賓客頭上冒出老爸合什的雙掌，模仿鹹蛋超人，這招害我
「噗嗤」出聲，外加腹肌顫抖了好一會才忍住。
不然就是吵著他沒有武俠小說看很無聊，要我把他書櫃的全套金庸小說搬去，跟庫
錢一起化掉，搞得禮儀公司的人一臉尷尬，說：「欸……一般是沒有在燒書的啦，焚書
嘛，是秦始皇在做的事情，我們通常不建議啦！」
「啊……這……就……本人要求的啦！」我無奈地看著在一旁比手畫腳，硬要他那
套小說的老爸，「我爸爸託夢說要的啦！」
「啊這個、這個，還是不建議啦，會有損福報捏……」
我走近庫錢燃起的熊熊烈火，雙手合什向四方深深幾拜，在心裡默唸：「娘娘、太
子爺，還有在這裡的眾位神明。爸爸想要看這些書，他養育我這麼久，如果沒有他，我
也不會有這個緣份來到世間，我的福報都是他給的。如果燒書會損福報，那就用我的來
抵吧，這輩子不夠，我願意用來世償還，這是我應該為他做的。」
然後把所有的書都扔進火堆裡，暗暗擔心不知道要還多久的福報。
把老爸的牌位供奉在奶奶家的神桌上，列祖列宗牌位旁邊之後，所有的儀式就告一
段落，媽媽和妹妹回到家，早早地就梳洗上床了。
我在桌上倒了兩杯BAILEYS，熟練地奉請老爸來享用。
「小子，我的時間差不多，喝完這杯就要走了。」隨著老爸拿起酒杯的影像，瀰漫
在客廳的奶酒香突然淡了一些。
「你要去投胎嗎？」
「濟公師父要帶我去修行，唉，好像會很無聊。」
「去修行也好，你連自己的喪禮都在亂鬧，實在太皮了。不過這樣你就沒空看小說
了吧，浪費我的福報啊……」
「哪有浪費，要是去投胎我就不會叫你帶小說來給我，投胎完什麼都不記得，看了
也是白看，那才叫浪費。」
我看著眼前的老爸，覺得很熟悉，忽然又有點陌生，我好像應該要悲傷，或者捨不
得。
可是有他陪著我走過這一段，應該是最難熬的日子，用他的開朗、隨性，還有孩子
般的笑容（跟三不五時的屁孩行為），教我面對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後的一個課題。
「人生不能選擇父母親，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我的心裡都是感謝，堆得
滿滿的，不能抑制地從眼角溢出來，「很幸運可以當你們的小孩。」
「小子，有很多事我來不及教你，但是不代表你就學不到。」不知不覺間，老爸喝
完了手中的酒，「我也是從生活當中體驗到的，只要用心去思考，最重要的是包容一切
和你不一樣的人事物，你可以學得比我更多，走得比我更遠。」
我在朦朧的眼中，看著老爸站起身。
「你已經長大了，好好照顧媽媽和妹妹，雖然很突然，但是命運要這樣安排也沒辦
法。」老爸拍拍我的肩膀，「我也覺得很幸運，有你們當我的小孩。」
他走到門邊，又轉回來遞出杯子：「再幫我倒一杯，師父說他要喝喝看洋酒。」
隨著我把剩下的奶酒倒進玻璃杯，一股和BAILEYS截然不同的酒香從門口流了進來，
充滿整個客廳。
「小子，我走啦！」老爸和他來的時候一樣，輕鬆地端著酒杯往門口走去，在晶瑩
的淚光中，我看著那清瘦的，棒球帽配上運動服的背影。
唉！我不知何時再能與他相見！
【七】
「2006年農曆七月在高雄。」阿泰說完他的故事，一口喝乾了杯裡的奶酒。
「……我說，你找我喝酒，還願意跟我講你爸的事情，我當然是很開心啦！」我又
幫他倒了一杯，「但是有必要這樣，開頭跟結尾都要抄朱自清的《背影》嗎？」
「你不懂，有時候靈感一來，擋都擋不住啊！」
「靈感個屁，你這明明是抄襲！」我白他一眼，「對了，在那之後，你還有見過鬼
嗎？」
「沒有，後來就算是鬼月，我好像也沒有再看過鬼了。」說著阿泰東張西望，「就
好像那年的『如果電話亭』，是不知道什麼力量的惡作劇一樣。」
「也或者是不知道什麼力量，給你可以跟你爸再聚最後一次的機會。」我喝了一口
酒，「像這種只發生一次的故事，在PTT會被當成創作吧？」
「應該吧，不然我就去參加通靈王大戰了。」他停了一下，「很多朋友都聽我講過
，他們都不信。」
「是喔……」
「你相信嗎？」阿泰看著我。
我沒回答，把剩下的奶酒都倒進他的杯子裡。
我相信，因為2006年的農曆七月十五中元節，國曆是八月八日，父親節。
【後記】
看到板上見鬼有禮徵文活動，有個故事跳進我的腦袋，就把它寫下來了。
不過因為我老爸還活得好好的，快六十五了看起來像是四五十歲一樣，實在是不想
把故事寫成第一人稱，所以就變成這種「強者我朋友」的架構了。
故事裡的爸爸個性比我爸活潑得多，什麼喬巴啊、三十公分，我爸應該是不會知道
這種梗的，不過故事裡面爸爸所說的話，有許多是我爸實際上跟我講過的，包括「今天
開始不把你當我兒子看」也是。
Marvel板高手雲集，希望這篇故事有拋磚引玉的效果，也希望所有爸爸們都能平安
健康，所有孩子們都能夠珍惜那個走在前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