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垂頭閉眼的阿弦又是長嗚一聲,像是老火車頭發出了不平之鳴
。而且就坐在創辦人墓碑前的祭台上,兩腳不斷蹬地出聲。
一旁的風水大師見狀,知道這是有外靈來附身,緊張問道:「你是誰?為什麼附在
這年輕人身上?」
這時,低頭似睡的阿弦忽然猛然抬起頭來,睜眼開口就是一聲氣勢十足的:「我冊
那娘則老逼!」
風水大師沒聽過這上海粗口,只以為是中邪的胡言亂語,頓時大驚失色,以為上身
的是不好對付的怨靈。只有一旁的家屬一聽,一股莫名的熟悉與驚異感,個個捂嘴
大喊:「是爺爺,是爺爺回來了!」
阿弦本來就善於模仿各種口音,尤其是那「上海鬼」一早就在他耳邊「冊那」個不
停,自然這地道的「上海腔」信口捻來也有七分像。
風水大師聽家屬這麼說,趕緊示意道:「創辦人一定還有放不下的事,你們趕快跪
下來拜爺爺,快跪!」這下所有家屬都跪在墓碑前,就見阿弦雙手放在膝上,撐著
身體像是老大在訓斥這幫兒孫罵道:「拿這些小赤佬真當我死了?我說的全都當放
屁!我說我怕燙怕火!所以才要用土葬嘛,遺囑寫得清清楚楚!有沒有?」
這樣一說,有看過遺囑的幾個大人又是一驚,心頭不禁思道:「這遺囑的確是這樣
寫,而且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難道真的是創辦人上身?」
「想當年我可是空麻袋背米,一個人搞出這麼大事業,你們這幾個小赤佬卻為了我
的錢,吵吵鬧鬧放著不葬我,真冊那娘則不孝!」阿弦越講越順,又想到這蔭屍發
的那些牢騷,乾脆順便幫他出個頭,代為教訓這些後人。
「我這老爸爸已經一生都在幫拿賺錢,那就讓我好好地走,也算報答我。不要再為
了想發財,整得我水深火熱死去活來!我說, 哪一個缺心眼的敢燒我,我就跟誰沒
完沒了,冊那娘則逼!」阿弦最後一句話可是衝著風水大師說,罵完一瞪就是垂頭
閉眼,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軟在墓碑上,嚇得那風水大師也像中煞般,兩
眼一黑忽然發昏在地……
此時眾人一片驚呼,瞬間亂成一團,就只有微閉著一隻眼睛的阿弦,清楚看見始終
站在一旁的創辦人,那雙唇是微笑地,眼眶是濕熱地,這具悶了四五年怨氣的蔭屍
,終於在這一刻,所有怨懟與罣礙全都化作山風清涼,靈體霎然解消………
之後,眾人趕忙將風水大師拖到樹蔭下,並解開唐裝上面的釦子,只怕他不只是中
煞還中暑,阿土伯也拿了剛剛那瓶「茶裡王」,給昏厥的風水大師灌了一口,說也
奇怪,暈倒的風水大師瞬間被嗆醒,一醒來就是驚呼:「我剛剛……我剛剛好像見
鬼了,而且鬼就站在那年輕人身旁……」一講到這,又趕緊捂口打住,以後再也不
敢在墓主前亂說話了。
後來阿弦就照其他處理蔭屍的規矩,先牽起棺中創辦人的左手,代表牽亡靈起身,
但這屍身畢竟已泡水四五年,看似形體完好,其實整副肉身都糜爛了。因此左手一
拉,整條手臂就像豆腐一樣,一牽就散……
但阿弦還是照步來,抱起了整件壽衣,將遺體請出後,以竹片一片一片地將骨骸上
的肉沫刮除,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稟告墓主:我現在做的, 就像你半夜睡到正舒服
時,忽然有蚊子叮你的手腳,你是癢到骨子底,恨不得把那塊肉刮除。現在你全身
都不舒服,早該解消的肉體一直啃咬著你,我現在拿這竹片,你就想像是一把「不
求人」,用這「不求人」將那些爛肉刮盡,還你原本乾淨清爽的靈骨。
當然這工是很費功夫也很花時間的,之後還要將整副骨骸用清水刷洗過,在太陽下
曬乾了才能入甕,因此一天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時家屬和風水師也都已經
下山了,卻有一個人慢慢走上山來………
「都要過中午了,你們還不下山要幹嘛?」說話的人正是廖慶。原來他在車上睡飽
了回籠覺,卻沒看見他們回來,等得也無聊所以上來看看。
日正當中,又走了一段山路,就見他汗流浹背又渴得要命。這時,他忽然臉上一驚
,不是因為看見正在刮肉的蔭屍;而是荒山野嶺的竟然有一罐「茶裡王」!
「幹!怎麼有飲料,你們什麼時候買的?」廖慶拿起那瓶喝了幾口的「茶裡王」問
道。
阿弦和阿土伯兩人面面相覷又心照不宣,這個山頭連一戶人家都沒有,怎麼可能還
有店家可以買?而廖慶知道阿土伯平時上山都有自備水的習慣,甚至會把茶水裝在
飲料瓶中,於是也不管這麼多,開了就是咕嚕咕嚕大口灌下去!
「幹你老師!這裡面是什麼?豬尿嗎?怎麼那麼臭!」廖慶吐了好幾口罵道。
此時阿弦轉頭向阿土伯看去,就見他一臉老神在在地會心一笑,正是剛剛那「你待
會就知道」的神秘表情,笑而不語地抽了一口菸繼續手邊的工作。
阿弦當然馬上明白,這阿土伯雖然嘴巴上不說,但一定也是對廖慶愛做不做的態度
看不下去,所以才故意捉弄他,給這個年紀輕輕的大弟子一點教訓。
也是在處理這次的蔭屍事件後,阿弦發現他和阿土伯有越來越多這種心照不宣的默
契,原來他們都看得見靈體,而且阿土伯對靈界的感應,功力似乎更是深不可測,
甚至還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
例如有一次松哥在餐廳宴客,當然所有禮儀社的人都到了,阿土伯本來也去了,但
到了門口就不進去,然後自己一個人偷偷溜走。反正他在人群中的存在感極低,幾
乎沒有人發現那天他缺席。結果當天晚上,所有人食物中毒都去掛急診,就只有阿
土伯一個人還活跳跳地,甚至還能繼續整個禮儀社的運作………
還有一次要去接體時,剛好阿弦不在,廖慶也有事,不知這阿土伯是不是坐不慣別
人開的車,硬是不肯跟著上車,還說自己騎鐵馬去就好。結果到了出事現場,反而
是阿土伯人先到,等了半天卻等不到其他人來,後來才知道車到了半路跟救護車相
撞,結果車上的人全都送醫院………
類似這樣的事,偶而會發生個幾次,但因為阿土伯平時就是個不愛張揚、話不多說
的人,所以也沒人發現阿土伯總是能逃過一劫,可說是極其幸運又洪福齊天。但這
些事情,阿弦可都是默默看在眼底………
大概也是從知道阿土伯看得見那些靈體之後,阿弦就對阿土伯產生極大的好奇,甚
至可以說是敬重有加。想知道為什麼他會對喪葬之事如此熟捻;明明松哥要給他涼
缺,他卻為何獨獨鍾情撿骨事業;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看得見」是天生的、還
是也是後天使然?畢竟世間要找到真正有「陰陽眼」的人並不多,阿弦縱然有時會
對這「功能」感到困擾,但也很想從阿土伯這個「過來人」口中,多知道一點關於
靈體與靈界的事。
但偏偏阿土伯又是個沈默寡言,很少開金口,就算是說話也頂多一兩句的人。正在
阿弦想套話套不出來,問人又沒人知道的情況下,有一天他突然想到一個妙招……
待續....... 一個進入故事主線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