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號室
公寓的306號房,住了一位李太太,總穿著同一件大紅色旗袍,從沒見她換過其他衣服.
旗袍上繡著紫色的繡球花,李太太總叨念著她一點都不喜歡繡球花,卻一次也沒見她換下那件旗袍.
不只是旗袍上的繡球花,就連她家中也經常擺著繡球花,每當擺上新鮮的花,李太太就不停抱怨又是繡球花,其實她比較喜歡百合或玫瑰,不過抱怨歸抱怨,李太太還是會把繡球花照顧得很好.
李太太年紀大了,不像年輕人有很多娛樂,只能無聊地坐在公寓下發呆,偶爾抓到公寓裡的鄰居,就講講她的故事.
她最常講的,是李先生的故事.
李先生當然就是李太太的丈夫,據李太太形容,他是一隻典型的呆頭鵝.
李先生是位無趣的公務員,不英俊也不會說話,沒有工作以外的興趣,更不用說有甚麼生活品味.
兩人在父母安排相親下認識,因為她的父母很中意李先生,她接受父母勸說嫁給了李先生,這讓李太太感嘆了大半輩子,說自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先生有多離譜?
婚前約會時,她曾暗示李先生,說女孩子都喜歡男友送花,她滿心期待著李先生會送她浪漫的玫瑰花,好讓她可以在姊妹淘間炫耀,但李先生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她很失望,認定李先生一定是個吝嗇的小氣鬼.
半年後,李先生送了她一盆繡球花,說是他自己親手種的.
看到那盆寒酸的繡球花,她內心猛翻白眼,李先生一直問她喜不喜歡,她只能尷尬地笑著敷衍,說她很喜歡.
如果讓姊妹淘們看到這盆栽,不被笑死才怪!
李先生果然是隻呆頭鵝,沒看懂她僵硬不自然的客套話,還興沖沖地說要再種各種顏色的繡球花送她.
她其實很想對李先生大吼,說她不喜歡繡球花,但看到李先生一廂情願的熱情,她只好把話吞回肚子裡.
這一吞,導致往後數十年,他們家中陽台擺滿了她不喜歡的繡球花.
為了照顧這些繡球花,李先生儼然成了盆栽專家,努力專研土壤的溼度酸鹼度與繡球花的顏色生態,只為了種出各品種的繡球花.
到了這地步,她更說不出口實情,只能無奈地接受現實.
即使後來李太太獨自搬來這公寓,她仍擺脫不掉繡球花,逢人就抱怨那繡球花有多礙眼.
不過李太太自己也許沒有發覺,她在數落李先生不解風情時,她的嘴角是微微上揚的.
讓李太太不滿的,不只繡球花,還有那件大紅色的旗袍.
兩人結婚10周年時,向來都忘記結婚紀念日的李先生,破天荒地問她想要甚麼禮物.
她以為李先生開竅了,欣喜地說她想要一件粉紅色的洋裝.
她猜李先生應該會帶她到服飾店選購,但並沒有,李先生委託裁縫店訂做一件衣服,說要給她一個驚喜.
李太太心中浮現不好的預感......
結婚紀念日當天,李先生拿了一個大盒子給她,興奮地要她快拆開.
拆開那一瞬間,她差點暈倒!
她永遠無法理解,為何她說想要一件粉紅色的洋裝,最後收到的卻是一件大紅色的旗袍!
最恐怖的是,上面竟還繡著繡球花.
她覺得她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繡球花的噩夢......
冷冷看著一頭熱的李先生,她冷淡地說她很喜歡,然後把那件旗袍塞到櫃子底層,李先生有些受傷地問她為何不穿,她敷衍說怕弄髒.
跟李先生同住那幾年,她一次都沒穿過那旗袍.
她搬來這公寓後,李先生幫她把這件旗袍一起送來,到最後,李先生還是一個木頭呆子,始終不了解她不喜歡這件旗袍,也不喜歡繡球花.
「看來,妳也不喜歡李先生!」
旁人聽了李太太的故事,下了這樣的註解.
這時李太太就會認同得點頭,同聲附和:「是呀!那樣的呆子有誰會喜歡!」
這樣說的李太太,身上始終穿著那件大紅旗袍,不曾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