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勝元心中想了幾個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結果，苦思著應對之道。
過了好一陣子，女聲才打破這個令人窒息的沉默:「你把紙娃娃拿起來，翻到背面去看。
裙襬最下方有一排字，把它照著念出來。」女聲頓了一下，「不過不能對著念，得看著紙
娃娃的正面念才行。」
程勝元依言照做，仔細的瞧了紙娃娃背面的裙襬下方，果真有一行非常小的字。他之前只
當它是什麼黑線，是裙子的裝飾，也沒認真去看，想不到竟藏著這麼一個祕密。
他看了頭幾個字，每個字都十分艱深冷僻，不過既然不能直接看紙娃娃的背部念，那抄起
來在對著紙娃娃的正面念出，難度倒是降低了些。
「不過一天只有一次機會，可不能念錯。如果念錯了，那麼我今天就沒辦法見你了，只好
委屈你要跟一個不太漂亮的紙娃娃說話了。」女聲再次出聲提醒程勝元。
為了見到高思涵，這可要非常慎重才行。程勝元把那行字抄在筆記本上，反覆檢查了幾遍
，以確保沒有任何訛誤。
他看著自己抄錄下來的版本，每個字念來都相當拗口，十個字大概有八個是古中文字，常
人看來只怕是一頭霧水。幸好程勝元是中文系的，兼之對中國上古歷史有興趣而修習了歷
史系的選修課，古字見得多了，在心中揣摩一陣，對成功請出高思涵有了八成把握。
程勝元把紙娃娃擺正，將自己抄下的那行字放在旁邊。他心中怦怦直跳，說不出的緊張夾
雜一些興奮，終於能再見到高思涵了，他心中暗忖。
自從升大學以來，兩人不同學校毫無交集，兼之高思涵把能封鎖程勝元的東西全都封鎖了
，她也不是擅於社交的人，朋友圈和程勝元毫無交集，導致程勝元這兩年來根本無從得知
有關高思涵的一切。
原本已經漸漸撫平的情傷卻又被什麼「有緣人」而翻得波濤洶湧，程勝元對高思涵的愛意
重新縈繞在心頭。
我還愛妳，那妳呢？應該也是吧，那封情書和那些直白的告白可以作證吧。
程勝元長舒一口氣，心中再順了那行奇怪的字一遍，便對著紙娃娃念出可以請出高思涵的
神秘字串。
字串大概有五十來字，程勝元一氣呵成的念，低沉的嗓音有如暗夜中念咒語請幫手的巫師
。字串念來詰屈聱牙，但是聽起來卻有一種魔力，有時如同梵唄，有時又像古代部落流傳
下來的黑色咒語。
正是因為難念，程勝元花了好一陣子才念完。他盯著紙娃娃，似乎有一股白煙從紙娃娃的
頭部緩緩上升，在房間的半空中舒展開來。
未久，紙娃娃不再冒出白煙，而已經散逸的部分此時開始逐漸聚合，分子輕飄飄的上下飄
動，猶如一場慢舞一般。程勝元不禁看得出神。
他見白煙緩緩聚合成一人形，果是一名妙齡女鬼。女鬼身高大約僅至程勝元肩膀，及肩黑
髮，五官深邃，身材纖細，比例實是恰到好處。女鬼對程勝元淺淺一笑，笑靨如花，那個
樣子程勝元永遠記得，她不是高思涵是誰？
「忍把千金酬一笑?畢竟相思，不似相逢好。」不愧是中文系的，程勝元一見到高思涵，
口中便不由自主的念著清末文人邵瑞彭的《蝶戀花》，以訴相思之情。
高思涵輕輕的走向程勝元，「勝元，你還記得我嗎？」
「怎麼可能不記得？我這兩年來，每當想妳的時候，我除了看看妳給我的照片，不然只能
寫寫文章，表達揮之不去的思念啊。」程勝元此言不假，他這段期間，為了高思涵所作的
文章、歌賦，數量頗豐，足見他對其相思之深。
「其實我也總是在想你的。只是我不敢打擾你的生活，我也是哭了好久，才忍痛和你斷絕
聯絡。有時候太想你了，都差點就要來吵你...」高思涵柔聲道，她全身散發一種空靈之
氣，比之生前更是清麗三分。
原來我們都是互相想念對方，只是都悶在心底，沒有機緣說破。程勝元心下尋思。「沒關
係，我最想要妳來煩我。」
程勝元也靠近高思涵，對她訴說近兩年的狀況，還有各式各樣的趣事，逗得高思涵格格直
笑。
於是一人一鬼肩靠著肩坐著，互相交流己身好多悶在心底的話，心中大石登時消逝，十分
暢快。程勝元和高思涵依偎著，十指緊扣，活像闊別多年重逢的情侶一般。
一人一鬼談心甚久，不知不覺東方已現魚肚白。程勝元依依不捨的道：「願得一心人，白
首不相離。真希望能就此和你永遠不分開了。」
高思涵望著窗外的晨光，「白天我只能待在紙娃娃裡面避陽氣，不過既然你想，我每天晚
上都陪你，方法跟今天一樣。」
程勝元見高思涵逐漸化為白煙，慢慢收攏回紙娃娃內，心中兀自想著她剛剛的話，總覺得
有種說不出的甜蜜。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不知妳是否也這樣想...
※※※
和高思涵徹夜聊天相處，程勝元早上的精神特別的差，活像沒了靈魂一般。跟他同系兼好
友的韓延光覺得程勝元怪怪的，中餐時分決定問問他。
「幹，看你今天早上一副死樣，昨晚跟鬼在一起喔？」韓延光不想吃中餐，反倒去便利商
店買了幾瓶酒，要程勝元陪他喝。
程勝元並沒有把有關紙娃娃的事情告訴韓延光，「沒事啦。」他淡淡地道。
「笑死，怎麼可能沒事？你這幾天臉色糟得像坨大便，是都沒睡覺啊？跑哪邊夜夜笙歌不
介紹給我？」韓延光開了第一瓶酒，仰頭就喝。
程勝元見韓延光一副就是會一直問的樣子，決定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高思涵啦，你懂的。」果然是好朋友，我有問題一看就知道。
「想不到故事竟然是從你在我家喝完酒之後開始的啊，真妙真妙。」韓延光打個哈哈，突
然放下酒瓶，臉色一整。「只是你怎麼還在想高思涵啊？都兩年了還放不下啊？」
程勝元扯扯嘴角，苦笑道：「她愛我，我也愛她。」
韓延光手指敲敲桌子，露出一個有點不信的表情。「怎麼可能，你都說她死了，難道你有
陰陽眼，就能跟死人談戀愛？」
「可是我有收到她的情書啊，而且...我們的互動也很好啊。」程勝元不禁回憶起前晚和
高思涵那段令他心馳神往的互動。
「那...又怎樣？」韓延光又喝了幾口酒，決定說出他的想法。「要是她愛你好了，那為
什麼她以前不接受你的告白呢？而且她後來一直躲你，把你也封鎖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怎麼她一去世便又開始熱絡起來？根本有詐。」
「高思涵說之前是因為她不想打擾我...而且她情書裡頭的話也都很真實啊。」程勝元回
道。
韓延光「嘖」了一聲，續道：「看在你是朋友的份上，我直講啦。封鎖就封鎖，哪有什麼
狗屁理由？我這廢物魯蛇也被封鎖過，哪可能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情書嘛，要寫一封哪
有什麼難？我看你對高思涵還是小心點好，雖然她的藉口很動人。搞不好她在玩什麼伎倆
，專門對付我們這種為情所困的魯蛇咧。」
程勝元面有微慍。「我相信她是真的愛我，背後沒什麼算計。」他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如此
對他傾心的女鬼，會想對他玩什麼陰招。
「我希望真的如此。」韓延光推了一瓶酒給程勝元，「先別想這些了，喝酒喝酒。」他自
己乾了手上剩下的那瓶，催促程勝元快喝。
校園裡，好幾對情侶神態甜蜜地手勾著手走過，反襯著程韓二人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