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現在問題來了。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確認小環是陳山河的私生女。那其他人知道嗎?或者至少說,懷疑過嗎?」楊正問調查小組組長,同時也是他多年的搭檔—孫無忌。
「我去觀落陰好了,」孫無忌暴躁地說。「我怎麼知道!全都死光了你要我問誰啊!」
虎背熊腰的他一吼,彷彿大屯火山爆發似的,整個警局門窗都跟著震動。局裡的人無不為楊檢座捏把冷汗。大家都不明白,怎麼同樣吃地瓜長大,他孫組長就能長得跟神木一樣。
體型中等的楊正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拍拍搭檔的肩膀。
「冷靜點行嗎?陳家三代同堂,總不可能只有那麼一個孫子吧?若真是這樣,那還真是絕後了!」
「唉你以為我們沒想到嗎!是還有兩個孫子、孫女。但他們現在遠在美國念書。聽說因為遇到暴風雪,班機延誤,才趕不回來吃年夜飯!還好趕不回來,」孫無忌大力拍桌,「否則這下又要多死兩個!」
「所以他們知道嗎?」
「現在還聯絡不上啦。」他揮揮手。
「要不要嘗試用用你的腦袋啊?」楊正說話溫文儒雅,但言詞卻相當犀利。
「喂!」孫無忌豎眉怒視楊正,一把抓著他,大步走出警局。
一走出來,孫無忌便用手臂夾住楊正的頭,另一手握拳輕敲幾下。
「講過多少次!不要在我組員面前削我臉!」
「抱歉、抱歉!」楊正舉雙手投降,打哈哈地說:「我情不自禁!」
「情你爸!」孫無忌鬆開手,插著腰說:「你有屁快放!不然大家都元宵節再回家算了!」
「你確定這個案子可以拖到元宵節?」楊正又回了一句。
他知道孫無忌說到做到。過去他也曾經開口要求全體加班。不過這次,上面給的時限只有七天,也就是正月初七。如果他沒記錯,那可是七煞日,諸事不宜。想到這,他不禁對高層擇日的原因感興趣了起來。
「快講!」孫無忌作勢肘擊他,打斷了他的思路。「我猜應該沒人知道吧?」他試著說出自己的推論。「如果大家知道陳小環是私生女,怎麼可能還簽她賣身契,讓她做傭人?」
「不,至少陳若梅就知道。弔詭的就在這裡。」
「你也奇怪!我們都以陳若梅為兇手當前提在找相關事證,怎麼你一直懷疑那個小女孩!看她乳臭未乾的,怎麼可能是兇手?」
「不能找打手嗎?難道陳若梅就有可能親自動手嗎?」他頓了頓,繼續說:「你想想,九顆頭啊,那得砍多久啊?」
「唔…」孫無忌想到陳家大小姐那瘦骨嶙峋的樣子。
恐怕連斬雞都有問題吧。他心想。
「砍頭這麼麻煩,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置人於死地?」楊正質疑說。
「行刑式殺人啊!」說歸說,孫無忌的氣焰卻小了許多。
楊正一點,他也就通了。這種殺人手法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言非常困難。就算有幫兇協助,那得花多少時間、多少力氣?除非一次砍光,不然其他人見狀為何不阻止、逃跑或呼救?事發當晚沒人聽見陳府有什麼動靜。等到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宅院火光早已照亮天際了。
「光憑那把兇器就定陳若梅死罪?我非常不以為然。」楊正表情十分嗤之以鼻。
他們在案發現場找到一把尖銳的刀,刀柄有若梅的指印。但那是印在半凝固的血上。也就是說,若真的是她持刀砍殺,那麼手指握住的地方理應不會沾到血才對。
再說,絲綢染了血是洗不掉的。若梅被發現時,身上除了裙擺、膝蓋處的裙子和手臂幾處沾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血跡。這符合她與小環提到自己曾碰過地上屍體的說法。而沾血和濺血的不同,他們還能分辨的出來。
「難道她有時間換衣服,卻沒時間逃跑?」
孫無忌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反斥:「可是如果不是她,為什麼這樁滅門血案裡,她在現場卻沒慘遭毒手?」這回聲音顯得理直氣壯。
「陳若梅在被家裡人要求另外獨居之後,就再也沒回家過不是嗎?那麼她不在陳家吃年夜飯也不意外吧?我認為兇手沒預料到她會突然出現,特別是在他們下手之後。」
這次楊正的語調沒方才那麼篤定,因為他跟孫無忌都意識到同樣的問題。
「那她為什麼前幾年都不回陳家,好死不死那天晚上、那個時候回家?」
楊正不語,低頭思忖著:對,她究竟是兇手、被設計成替死鬼、還是巧合出現與案情無關的局外人?線索太少,現在說什麼都還太早。
「所以我就說嘛,再怎麼說,陳若梅的嫌疑也應該是最大的才對!」孫無忌加重語氣地說:「她最有可能是幕後兇手!」
「不,」楊正不帶情緒地說,「所有人都可能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