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仙、碟仙，請出來...... 碟仙、碟仙，請出來.......
我們在教室內不停吟詠著招喚碟仙的詞，我的目光從抵著瓷盤的食指上抬，視線穿過瀏海
髮絲，刻意迴避我們三人面前的連身鏡；
透過鏡子兩旁燃燒的熠熠燭光，我盯著小瑩與姍姍反覆開闔的嘴巴。
當小瑩和姍姍叫我放學後留下來，我以為會有最難忘的生日驚喜－像摀住我的眼睛，帶我
站進用票列成愛心形狀的小蠟燭，把我們之間的友情寫成文字、混合著出遊的照片一起做
成卡片，等我感動到啜泣再端上蛋糕，我們會把奶油塗在彼此鼻尖，也會小心避開難洗的
長頭髮；
但小瑩關上電燈，姍姍拿出一張看起來古老破舊的紙，我幾乎是立刻知道她們想做什麼。
畢竟我們兩天前才談過碟仙。
「欸欸跟妳們說，我過年回舊家的時候在倉庫發現有趣的東西，」姍姍拿起手機翻出照片
，是一張泛黃的紙，中央有個圓圈以飄逸的毛筆字寫著碟位，注音符號與數字圍繞著圓圈
打轉。
「這是玩碟仙的紙？」小瑩有點嚇到，問了一個用看都曉得的白痴問題，似乎是看見姍姍
皺起眉頭，她裝作興奮補充說：「好有趣唷～」
「是吧是吧～」姍姍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鴨鴨妳覺得咧？」
我提起嘴角勉強微笑一下，然後繼續低頭，凝望男友選擇成為前男友的分手訊息。
當小瑩用打火機點燃蠟燭，在紙張上擱放一只畫箭頭的瓷盤，輕拍雙手說：「好了！」
姍姍說聲等一下離開座位，她跑到後門從後走廊推出保健室的全身鏡，小瑩和我都驚訝地
看著她。
小瑩首先發怒：「妳不知道鏡子很陰嗎？」
她皺起眉頭，單手叉腰，看來很像姍姍平常生氣的樣子。
姍姍似乎是被小瑩難得的怒意嚇到，嗚嗚啞啞地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使出她的拿手絕活
：「哎芽～對不起嘛......」她拉拉小瑩的手搖一搖、晃一晃，然後湊上身體貼著小螢，
「我只是怕會不會有東西在我們後面，放鏡子就可以不用回頭啦～」
小瑩本來非常堅持不放鏡子，但在姍姍的強力勸說與撒嬌下，她思索一會就妥協了。
據說招喚碟仙要三十分鐘至一小時不等，為了避免唸太久口渴，小瑩在靈紙周圍放上礦泉
水；姍姍通常會對這種貼心感到厭煩，但可能是剛剛才惹怒小瑩，她罕見地沒說什麼。
小瑩放水的同時，似乎對鏡子低聲說了些話，我覺得很像是英文，本來張嘴想問，但她對
我使了眼色，我吃驚了一下，等我回神，她也把水放好了。
我們將手指放上小瓷盤，專注唸著：「碟仙、碟仙，請出來......」
碟仙、碟仙，請出來......
「碟仙、碟仙，請－」
瓷盤輕微晃動，然後繞著碟位右轉一圈，再進入圓圈。
我瞪大眼睛望著左右兩人，姍姍和小瑩抬起頭看著彼此，像是想確認是哪個人推的。
「請問碟仙怎麼稱呼？」姍姍說，因為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我忍不住抬頭看向鏡中的
姍姍，她的眼睛在燭光輝映下亮起；
而食指頓時感覺到一陣微小但沒辦法抵抗的推力，我低頭注視著盤子移出圓，到「ㄇ」再
到「ㄚ」，接著是音調三聲，然後「ㄌ」、「一」，音調四聲，再重回原位。
「哇！所以妳是外國人嗎？」姍姍又發問了，瓷盤推著我們的手指慢慢前往「ㄕ」的位置
。
我覺得背後有隻陰冷的手掌正沿著脊椎向上爬，我嚇到脖子僵麻，低頭向上抬起視線，凝
望鏡子，只看見燭光投射在姍姍興奮而發亮的表情。
「我先問囉！」姍姍說，「碟仙、碟仙，請問我未來的老公叫什麼？」
我們注視碟仙穿過數字，停頓、選定注音符號；我越看越冷，一方面是因為那冰冷的東西
正停在我長髮覆蓋下的頸脖交界，另一方面是碟仙拼湊的名字，我們都很熟悉。
小瑩唸出來：「......楊承翰，」我望向鏡子，正好看見姍姍抬頭惡狠狠瞪著小瑩，「這
不是鴨鴨的－」
「小瑩沒關係，」我開口打斷小瑩，「前幾天我跟承翰分手了。」
接著我偏頭凝望姍姍，她斂起目光，一臉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我看過這表情了，小瑩哭著問姍姍是不是約她男友出去的時候，她也是以這副無辜遮掩慌
亂的表情搪塞。
我對姍姍亮出安撫的笑容，接著說：「碟仙、碟仙，」
「請問許佑姍會死在幾歲？」
姍姍的臉霎時變得慘白，我就是要看到她露出驚慌的表情－賤人，專搶別人男友，不要臉
！
我從鏡中的倒影看著盤子移向「1」，再到「7」；
「請問是今晚嗎？」沒等碟仙回到原位，我再追加問題。
姍姍抽出食指，站起身將手掌插在腰上，生氣尖叫：「鴨鴨妳幹－」
碟仙忽然脫離我們的手指衝向玻璃鏡，鏡子啪聲清脆碎裂，裂痕逐漸爬滿鏡子，從裡面溢
出血紅汁液，接著我聞到又臭又腥的腐爛味，好像老鼠死在水溝裡的味道。
從碎裂的鏡中，我看見身後緩慢浮出一隻像泡過水的慘白手掌，艷紅色指甲又尖又利，手
掌繞過我的脖子爬上臉，「不是她，是那個站起來的賤人！」我聽見小螢大聲咆哮。
我吃力地往小瑩那看過去；
滿頭蜷曲黑髮的女人站在她身後，那女人咧開沾著污血的嘴角笑，小瑩也跟著詭異地笑了
，她的笑聲很輕，卻使我手臂爬起雞皮疙瘩。
「Bloody Mary、Bloody Mary......」小瑩接近姍姍，邊輕聲呢喃。
這時我才曉得小瑩她剛剛到底唸著什麼。
姍姍跌坐在地板上，睜著充滿恐懼的雙眼向後爬，然後我看見她撞上Mary的蒼白腳踝；姍
姍仰頭向上看，Mary低頭俯視她，接著伸出兩根指頭插入姍姍的眼框，清晰的剝聲傳入我
耳朵裡，手指硬生擠出姍姍的眼球，隨即用力一扯，兩顆眼球連著視神經飛出姍姍眼框。
姍姍雙手摀眼，淒厲哀嚎著。
小瑩指著姍姍大笑，「瞎女、哈哈哈、瞎－」Mary一手抓著姍姍的腳踝、一手抓住小瑩的
腳踝，把她們兩人拖向鏡子；小瑩放聲尖叫，雙手扒抓著教室地板，拚命喊著：「鴨鴨、
鴨鴨救我！」
但我能怎麼做？
我又該怎麼做？
畢竟我曾在承翰最近刪除的備份相簿裡，看見小瑩跟承翰在床上的裸照，當時我什麼也沒
說就幫他刪乾淨了，只是現在這男人被姍姍搶走而已。
Mary把小瑩扔進鏡子裡，我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聲變得越來越遠，接著Mary轉過身面向
我。
「也把我殺了吧，」我啞著聲音對她說。
是啊，我失去了兩個好朋友，也失去了一個曾經信誓旦旦說要跟我結婚的男人。
但Mary回過頭，逕自走回碎裂的玻璃中。
學校將我停學，而我從報紙上看見承翰被挖去雙眼，並殘忍地刨去生殖器；
我覺得這很公平，畢竟問題始終出在男人不肯管好他的性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