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喧囂擁擠的捷運裡,怎麼能肯定圍繞在身邊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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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的某天中午,聽到同事們討論說,新店碧潭每晚都有水舞秀,而且還搭配現場奏樂和燈光變化,十分浪漫,適合情侶約會或是親子郊遊。
雖然她們一看到我走進茶水間,便投以同情的眼神,但是身為一個陽光男子漢,是不會輕而易舉放棄追求愛情的夢想的!正所謂書到用時方恨少,為了將來有個成功的開始,我決定先去場勘!
週末下午,我搭到「小碧潭站」才知道,原來離碧潭風景區最近的捷運站是「新店站」,而不是小碧潭站,只好摸摸鼻子,困窘地回頭搭車。
新店捷運站的圓柱通體碧綠,像是一根根高聳的竹節,與碧潭相映成趣。出了站後,空曠的大廳一邊是北宜路,一邊是一排公車、客運斜斜停入的站點。
這裡車水馬龍,像是士林夜市一般熱鬧。我先是租了腳踏車到捷運站附近的光明街和新店老街吃了一圈,才往碧潭吊橋前進。
碧潭早期稱「獅山邊大潭」,當地居民鑿通石腔,建成「大坪林圳」,引水供給水田耕作。而此圳後來也併入提供大台北地區農田灌溉、工業及生活用水的「瑠公圳」範圍之內。
此處山河秀麗、風光明媚,潭上點點彩船,看起來額外繽紛有趣,我頓時想起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便也想去踩踩船、回味一番。
誰知道,來到停放一排天鵝船、鯨魚船的木棧道,售票處的櫃台小姐卻面有難色地說:「那個先生...不好意思,這個最少要兩個人喔...」
她的聲音霎時在我腦海裡迴盪:
要兩個人喔...
要兩個人喔...
要兩個人喔...
我只好「喔」了一聲,默默轉頭,表面若無其事,實則心裡黯然流起男兒淚:嗚嗚嗚...想重溫兒時舊夢就這麼難嗎?
下一秒,我注意到上方河堤有著綿延河岸一整排的景觀餐廳,失落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覺得肚子好像又餓了,立刻上去逛逛,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我循著誘人的料理香味,挑了家餐廳,撿了個臨河的座位吃著晚餐,順便等即將開始的水舞秀。
時間一到,潭中躍起數道水柱,配合五顏六色的燈光與交響樂,緩緩婆娑起舞,搭上紫藍色的夜空,確實迷人浪漫。
我靠著欄杆看的如癡如醉,喝著冰可樂,竟一時覺得有些微醺。
「唰嗖!」突然有個聲音從欄杆下傳來!
我下意識從欄杆上往後彈開。
接著底下又傳來:「徐誼安!」
「誰啊?」一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馬上又靠向前,往欄杆外看去,想知道是誰在叫我。
外頭是個平緩向下的草坡,一張探出草坡邊緣樹叢、巨大的臉,馬上又縮了回去!
雖已入夜,但河岸週遭燈火通明,剛才清晰看見,那是一張滿臉皺紋,眼睛幾近垂直、沒有眼白的老人面孔!
不管是人是鬼,這種狀況都很詭異啊!好死不死我又應聲了!
我眨了眨眼,心裡頓時有些發毛。趁現在人多,我急忙離開餐廳,打算早點回家。
可是在進捷運站之前,又得先還腳踏車。偏偏我吃的太飽,想跨上腳踏車一直被肚子卡住;想牽著車跑又跑不動,只能徬徨無助地盡可能挪動雙腳,往腳踏車租借站移動。
「唰嗖!唰嗖!唰嗖!」短短的一段距離,我背後屢屢傳來好幾聲古怪的叫聲。
雖然沿途很多遊客,可是我還是不敢回頭看。連鞋帶掉了,也不敢停下來綁。
好不容易走到了腳踏車租借站,趁還車的空檔,蹲下來綁鞋帶的同時,回頭一望,卻什麼都沒看到。當下心裡更毛了,立刻又快步走回捷運新店站。
來到明亮的捷運站大廳,站在便利商店前,我覺得自己應該安全了,立即長長吐氣,但這口氣還沒吐完,我忽然又聽到一聲:「唰嗖!」
轉頭一看,一個穿著連帽寬大衣衫、長裙、身材像幼稚園學童的傢伙,正快速、大步地跳進大廳!
因為與祂有段距離,再加上帽子遮住祂大半的臉,所以我看不太清楚面孔。但是我一注意到祂頭大的不成比例,又沒有影子,便嚇得急忙躲到就近的綠色圓柱後面。
再偷偷探出頭時,赫然發現這兩、三秒的時間,祂居然已經跳到距離柱子不到五公尺的位置!
此刻祂正背對著我,頭緩緩從左轉到右,像是在搜尋著什麼。中間也有幾位遊客,但似乎都沒注意到祂,或是出於某種原因根本看不到祂。
我正打算偷偷離開,另外搭計程車回家,腳突然被什麼東西重重輾了過去!
「啊————」我慘叫一聲。
扭頭看去,輾到我腳的是台輪椅,而椅上坐的正是上次在台北東區,差點被虎姑婆開膛掏心的眼鏡男!
「又是你!」我大叫。
「就是我!」他訕笑道,聲音卻明顯沙啞、有氣無力:「不錯嘛,還記得我是誰。」
眼鏡男腿上的紅白塑膠袋裡放著幾盒紙質便當盒,最上面那紙盒是打開的,裡頭裝滿了去殼蝦子。
我實在是很訝異,當時被虎姑婆攻擊的他看起來傷得很嚴重,沒想到這麼快就出院了,而且還可以講話、吃東西。
此刻他的右手油膩膩,想來應該是邊前進邊享受著蝦子。
「啊!」眼鏡男視線突然聚焦到我右後方,叫道:「怪胎啊!」
我順著他的視線回頭一看,也立刻大叫:「跨丟鬼啊———」瞬間腿一軟,往後跌到地上。接著用雙手撐著,頻頻往左後方退。
那個詭異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到我旁邊,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露出帽子的寬大臉部,是個滿佈皺紋,叼著一隻麻雀的嘴巴!
「呃...」眼鏡男很快就恢復鎮定,上下打量著祂,表情轉為嫌棄。
「呿!怎麼有人長得這麼醜!害我沒食慾...」他毫不留情地批評道。
祂一聽,鳥爪般的手扯出嘴裡的麻雀,開口說道:「說我醜...江志豪...」
接著口一張,嘴角裂至後腦勺,一個躍起,含住眼鏡男的整顆頭顱:「哈姆!」
倒在地上的我,見狀想跑,可是吃太飽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弔詭的是,祂又馬上張嘴,吐出眼鏡男的頭,接著隨手把麻雀屍體扔掉,低頭去吃他腿上飯盒裡的蝦子。
怎麼了?是不是眼鏡不好消化?我心裡疑惑道。
滿臉都是無色黏糊酸臭液體的眼鏡男,眼睛與嘴巴皆張的好大,像是定格似地一動也不動。
與此同時,碧潭方向傳來此起彼落的巨響:「砰— 砰— 砰—」
聽起來應該是吊橋附近放起了煙火,聲音大的頗為震懾人心。
那啃蝦啃的嘰嘰喳喳的詭異老人像是受了驚似的,突然停下動作,接著驚慌失措地逃離大廳!
眼鏡男的臉跟脖子明顯紅了起來,忽地全身開始劇烈顫抖,不停地大力喘氣,接著竟然開始猛烈咳血!
「救命啊...」我忽然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始大叫:「救命啊!」
我邊求救,邊起身打電話報警。與此同時,也有路人注意到眼鏡男咳血的狀況,有些人佇足觀望,有些人上前圍觀。
我才講完電話,眼鏡男竟然一動也不動地,瞪大雙眼,往後癱倒在椅背上!
而那個跳著前進的詭異老人像是人間蒸發似地,再也不見蹤影。只有地上那被吃的幾近精光的空紙盒和無頭麻雀證明祂曾存在的痕跡。
雖然我後續沒有跟著救護人員上車去醫院,但當天晚上,我便從網路新聞得知,新店地區有一名江姓男子疑似患猛爆性肺炎而呼吸衰竭,到院前已宣布死亡。院方還須進一步確認其病症是否由禽流感所引起。
我邊讀著新聞,邊暗暗心驚,不知當時若是被咬住頭的人是我,是否也會有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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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參考資料:
山臊:
古代精怪,人臉猴身,一足,能說人話,而且會變化,特別喜歡吃蝦蟹,會使人得寒熱病。
叫聲「唰嗖」,故以古漢語的諧音字為其命名「山臊」。
(可以用台語唸唸看,因台語存有大量的古漢語發音,與古漢語接近。)
《神異經(西荒經)》云:[翻成白話] 西方山中有人焉,其長尺餘,一足,性不畏人,犯之則令人寒熱,名曰山臊;以竹著火中,烞熚有聲,而山臊驚憚遠去。
《荊楚歲時記》云:[翻成白話] 正月一日,雞鳴而起,先於庭前爆竹,以避山臊惡鬼。
故有人認為「山臊」是年獸的原型之一。
另外,《國語(魯語下)》、《訴異記》亦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