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這樣聽起來,我們進村到底要準備什麼啊?」我問道。
「我來就好。」他回的很簡略。若是不認識的人,肯定會覺得他跩的二五八萬的。
「那我們要什麼時候出發?」我又問。
「一週之後。」
我轉向志剛:「那你到時候要載我們過去嗎?」
他又露出一臉痞樣,說:「是不會自己去喔?我才不要送你們去死咧!」
「喂!」我有點不悅地指著他的鼻子。「你不要烏鴉嘴喔!」
在我們吵來吵去的同時,吳常在客廳茶几的四角分別架置一支與鐵筷差不多粗細的不鏽鋼長柱,接著又快速組起其他裝置。
我跟志剛立即止住嘴,注意力都被吸了過去。我們看吳常神情專注,也不好意思干擾他。
「喂,小妞,」志剛低聲叫我,「他在幹嘛啊?」
我搖了搖頭,眼神依然直視著身手俐落的吳常,用氣音回他:「我不知道。」
吳常突然對著空氣說:「LEOSTE,開啟投影機,三台都要。」
「啊?」我跟志剛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不到半秒,一個陌生、低沉具磁性的嗓音突然自客廳的環繞音響中發出:「Hi Lumière!」他回應吳常。「你想投影什麼呢?上次投影的是老梅村的3D模型,這次也是嗎?」
「對。」吳常背靠沙發椅背,好整以暇地坐著。
「好,請稍等。」
「誰啊?這不是廖管家的聲音啊!」我說道。
他聲音哪有這麼性感!我心想。
志剛怪叫一聲,激動問道:「該不會是電影《鋼鐵人》裡面那個虛擬管家吧?後來有了真實的身體,還很不要臉地給自己取名叫『幻視』那個?」
「幻視?」吳常一臉茫然。
我倒抽了一口氣,興奮地叫嚷著:「原文叫『Vision』!那位管家原本叫『Jarvis』!」
吳常恍然大悟,輕輕點了下頭,又說:「虛擬…」他偏著頭,似乎在斟酌著字眼。「我認為AI,也就是人工智慧來形容LEOSTE會更恰當。」
同時,客廳天花板和牆面共三個小裝置各自亮起了一圈藍色冷光。我原本以為那些是某種煙霧偵測器,沒想到居然會有這麼微型的投影機。
而那四支不鏽鋼柱上有著好幾排密密麻麻、細如針縫的氣嘴,開始噴出好幾道細緻、強勁的噴霧。
巧妙的是,這些噴霧都只侷限在四角圍成的方框範圍之中,沒有水氣潑濺出來,在茶几旁的我們僅微微感受到氣流而已。
三台投影機投射出的光束交織出一個具體的棋盤狀村落模型,3D的老梅村就這麼躍然茶几之上。
這是我跟志剛兩人第一次看到這麼精細的3D投影,當即看得眼神發直,驚嘆連連。
志剛身體前傾,臉幾乎都要貼到那投影上,望著那些交錯縱橫的田埂和迷你廢墟,突然爆出一聲:「哇靠!」像個大男孩一樣,馬上坐到吳常旁邊吵著:「太酷了!我也要玩!」
「請不要這樣,先生!」LEOSTE發聲了。「我可是很正經的管家!」
我聽了當即哈哈大笑,覺得這管家實在太可愛了!很像吳常那副死樣子!
「你想得美!」志剛笑著罵道。「我要玩也是玩實體、有肉感的!等你跟『幻視』一樣有了身體再來矜持吧!」接著他問吳常:「你剛才叫他什麼?雷…雷雷什麼啊?」
「LEOSTE。你們就叫他雷斯特吧。」吳常說。
「噢,我也有中文名了嗎?真是太棒了!」雷斯特的成熟富魅力的聲線,此時聽起來口氣卻是孩子般的雀躍,有種反差萌感。
「LEOSTE?好陌生的名字,這是英文名還是法文名啊?」我問道:「是不是也跟Jarvis一樣,其實是一串字的字首湊成的名字?」
「沒錯!小姐你是第一位猜對的人。我的名字正是來自一句法語。」雷斯特回應我。
難得被誇讚,我喜上眉梢地說:「那是什麼話?俚語嗎?」
「對吼,」志剛跟著起鬨道,「雷雷,你快講!考考她!」
「雷雷是在叫我嗎?」雷斯特的聲音聽起來很困惑。
「就當作是你的暱稱吧。」吳常這麼一說,就表示同意了。
「那好吧。」雷斯特用一種無奈的腔調說起法文:「Lumière Et Ombre Sont Toujours Ensemble.」
「啊?蝦毀啊?」志剛聽了霧煞煞。
我一聽,當即心中一沉,因為我聽出了弦外之意。
吳常大概以為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想幫我解圍,便解釋給志剛聽:「光影永遠同在。」
其實不單只是這個意思。
按照法文的句意、結構,如果單純是指「光」和「影」,就會在兩者前面再加上定冠詞。
而吳常的外文名字就叫Lumière,正是「光」的意思;那Ombre,也就是「影」,又是什麼?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那是個人名。但那又會是誰?
但願是我想太多了,也許只是兄弟吧?我安慰自己。
他們兩個大男人完全沒留意到我的低落心情,只是一個勁地討論起這些科技產物。
「對了,你說這個模型參數是用空拍機拍回來的影片解構倒推出來的。」志剛頓了頓,又說:
「可是我也記得你說過,在白霧裡,電磁設備都會收到干擾。那你怎麼有辦法控制空拍機?」
「一般情況下確實是做不到的。我只能先在當時由防彈披風籠罩的小空間中,先將它設定好一組指令再啟動。」
「指令?什麼指令?」
「這款空拍機搭載 ultrasound sensor,也就是超聲波感測器。除了做測距、高度測量以外,也是避障系統的一部份。」吳常喝了口茶,才繼續說:
「我先設定他自起飛點上升到特定高度,以特定半徑空拍一圈後再回到起始點降落。
接著,等空拍機回來之後,我再設定它沿著大路往村口方向,以五米高的水平高度、等速緩慢飛行,
如果偵測到前方有距離地面一米五至兩米高的障礙物時,則飛行高度下降至二米五。」
前面一大段我通通都聽不懂,只能理解後面那幾句。
「喔,」我茅塞頓開地說,「因為我的上方是沒有霧的,空拍機才能偵測到我們。它飛低之後,你再順手把它撈回來,對嗎?」
「可是這樣說不通啊,」志剛搶著問吳常,「你怎麼能在設定的時候,就事先知道潔弟的週圍不會有霧?」
「我不知道。」吳常淡淡地說。
「啊?」我跟志剛又同時發聲。
「空拍機有機會偵測到障礙物,就代表週圍沒有霧或霧很稀薄。
我估計至少在出村後,它就能在沒霧的情況下偵測到我,我就能再遙控它。
就算它一路上都沒逃脫濃霧,一直往前平飛,也頂多是飛出村後,撞到濱海公路對面的山壁上而已。」
我跟志剛兩人不約而同地抱胸,點點頭,互換一下眼神:果然是有錢公子哥啊。
吳常解釋完,隨即話鋒一轉,提到陳府大院:
「楊正留下的四合院格局圖有兩份,分別是案發當時和以前的格局。撇開裙房和後罩房的零星修繕和隔間更動以外,兩者最大的差異就在於二院額外興建的園林水池。」
「那又怎麼樣?」我不解地說。「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個水池?」
志剛頗能通其意,他搓了搓下巴的鬍渣說:「你擔心的,是後來那個陳小環改建的孤兒院,有可能把這水池給打掉了?」
「沒錯。」吳常說。
「打掉了又怎麼樣?」我還是很納悶。
望著老梅村3D投影中的那片空白,心下只是有點感慨:如今,陳氏孤兒院和那些陳年舊事,也都被這團白霧雪藏其中了。
「真是蠢的有特色啊!」志剛訕笑道:「你乾脆跟我們家小智湊一對好了!智商一般低!」
吳常回答我:「楊正最初的猜想不無道理。也許二院的水池確實有些蹊蹺,但當年沒人去注意。」
「為什麼?」我再問。
經吳常解釋,我才被點醒。
當時人普遍迷信,尤以權貴仕紳,特別重視陽宅和陰宅風水。
陳府是一方望族,自然也會講究宅院風水,也具備財力建置院落。
而楊正曾說,西南方是五鬼之地。那照理說,陳家人不可能會平白將藏風納財的水池建在那個方位。
所以,吳常才會認為那水池有可疑之處。
我在理解孤兒院格局重要性的同時,心裡也有些震懾。
當年楊正只有七天的時間得以釐清案情。張芷又只為得知丈夫的死因而展開調查。
而楊玄白,雖足足花了十四年的時間,仍無法貫穿至整起事件的底部;難以得知後續陳府與老梅村的變化詳情。
「時間也不早了,我該下樓準備表演了。」吳常直接了當地解散今天的討論。
就在志剛離開,而我剛回到客房,準備將房門關上的時候,突然聽到客廳裡的吳常又開口說起話來。我擱在門把上的手頓時止住了力。
「LEOSTE,」吳常呼喚著管家,語調輕鬆。「先幫我打給Ombre,跟她說,我表演完後會打給她,叫她等我電話。」
「好的。Ombre一定會很開心接到你的電話的。」雷斯特回答。
「唉,但願吧。女人都很難懂。」
吳常邊說邊打開了套房房門,往外頭走廊走去,只留下我一人愣在原地,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