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瘤 第六章
第一個先拿回廚房的那一台好了。
鍾耀明拉來椅凳,小心翼翼地爬上流理台,他伸手想拿取喜餅鐵盒後的小型相機。他已經打算好了,就再多住半年,如果能夠找到想要的題材,或許就全心投入,如果不行,就當成陪伴簡文欣一段時間。
說不定他與這個自己的出生之地,的確沒有緣分。
是的。
他放棄拍攝簡文欣跟其他人了。
他已經清楚地知道,簡文欣為什麼會做這些事情,她可能有某種程度的情感強迫依賴症,而拍攝這些,將會對她是一種傷害,他也已經失去原有的好奇心了。
他錯了。
自始自終他都錯了。
他跨越了那道攝影的界線,自以為能夠處理一個特殊的議題,卻沒想到他可能深陷於中,他與簡文欣上過床,那他還有什麼資格以旁觀者的立場處理這些?他該放棄了。
鍾耀明伸手,只差三公分就能碰觸到相機。
「你想拿什麼呢?」
簡文欣冷清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鍾耀明悚然一驚,他回頭,簡文欣白皙的脖子在黑暗中微微發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注視著人的時候,有時候可以感到充沛的情感,有時候卻又覺得立刻就想逃離。
「我、我需要個盒子裝底片,想說這些鐵盒應該……」
「給你啊沒關係!」簡文欣很慷慨的點頭。
「對不起,我應該先問過你的……」
「沒事,你拿吧?需要哪個大小?」
「這個粉紅色的可以嗎?」
「可以啊!」
鍾耀明拿走了最外圍的一個粉紅色鐵盒。
他心虛的從椅凳上下來,「這麼晚起來,睡不好嗎?」
「嗯。」簡文欣隨手撩起了長髮,往後一順,洗髮精的香氣溢出。「做了惡夢。」
「呃?什麼樣的惡夢?」
「不是很重要。」簡文欣打開冰箱,倒了兩杯冰水,遞給鍾耀明一杯。「那你呢?這麼晚還在工作呀?熬夜對身體不好喔。」
「嗯、我知道啊!」鍾耀明連忙陪笑。「剛好整理一些檔案整理到比較晚。不好意思,我剛剛吵到你了嗎?」
「沒有。」簡文欣搖頭。眼裡有著很難分辨清楚的光。「只是醒來以後,似乎感覺到你在這。」
「呃?」鍾耀明不太理解簡文欣的話。
簡文欣向他走近一步。露出手臂的部分,在黑暗中異樣蒼白。「沒事。你什麼時候回美國?」
「十月吧!那裡有個工作,之前就跟人家講好的。」
「嗯。」簡文欣點點頭,垂下眼眸。「回去了也好。」
「那……你呢?」鍾耀明忍不住開口。「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我覺得你應該重新開始,找個比較好的對象……」
「你們在聊天啊?」忽然有道男聲從樓梯上響起。
穿著背心跟長褲的男人,從階梯上慢慢走下來。「這麼晚了,適合聊心事?興致真不錯。」
「也不是。剛好遇到就聊幾句而已!」鍾耀明硬生生的頂了回去。
走下來的男人是許方白。
總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的許方白。
「是嗎?看你們挺近的,我還以為我打斷了什麼。」許方白勾起嘴,卻沒笑。
「你愛怎麼想怎麼想。」鍾耀明更加不耐煩了。
「方白,你也睡不著嗎?」簡文欣趕緊開口。
「嗯。趕點案子。最近壓力挺大的。」許方白扭了扭脖子。「煮點什麼給我吧?我餓了。」
「啊?好、好啊!」簡文欣一愣,趕緊又開了冰箱。「我煮點湯麵吧?耀明也一起吃?」
鍾耀明本來想拒絕,但不知道怎麼地,看著許方白的眼神,他忽然很想留下來。「好啊。」他不自覺挑釁的點頭。「你煮什麼給他。就煮什麼給我。」
許方白聳聳肩,不置可否地走回餐桌。
兩個男人隔著餐桌,在幽暗的飯廳,看著對方,兩人心裡都若有所思。
鍾耀明猜測不出許方白的想法,只覺得如果簡文欣會變成現在這樣,恐怕許方白也是一個知情的人。
許方白在利用簡文欣的情感依賴問題。
這讓鍾耀明越發看許方白不順眼了起來。
「好了。」
簡文欣端來兩碗湯麵,一人一份,附上托盤跟湯勺、筷子。
兩個男人低頭,稀哩呼嚕的開始吃。
坦白說,簡文欣的手藝是真的不差,色香味美,每次都能讓人食指大動,打從心底期待起簡文欣做的飯菜。
鍾耀明本來不餓,只是想留下來盯著許方白,但這碗湯麵下肚,他也由衷的感到舒適,胃裡充滿溫暖。
他放下筷子,喝乾了湯汁之後,許方白正好放下湯勺,臉上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臉。
看起來挺刺眼的。
「你笑什麼?」鍾耀明終於沒忍住,問了出口。
「我沒笑。」許方白搖頭,他點起一根菸。「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要一起的話,也是可以。我還沒試過,挺想試試看。」
「你在說什麼?」鍾耀明皺眉。
「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作不懂呢?」許方白笑。他往後伸手,拉住簡文欣的手。「反正不管我的事情。文欣,待會來我房間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他站起身,冷笑地看著鍾耀明。「自以為是的人,真是四處都有啊。」
他轉身走上樓梯。
鍾耀明轉頭看著簡文欣,簡文欣難堪的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
直到樓上傳來關門聲,簡文欣才抬起頭,虛弱的對他笑了一下。
「告訴他,你不去。」鍾耀明霍地站起來。
「我……」簡文欣別過目光。喉間的聲音像從海裡冒出來,細微且不清楚。「我一個人睡,我會怕……做惡夢。」
鍾耀明深吸一口氣。他看著眼前纖細的簡文欣,他真心覺得她不應該被糟蹋。他拉住簡文欣的手,非常冰冷,像是隆冬裡的冰雕。
「我陪你睡。」
「啊?」簡文欣猛地抬頭。她的眼裡炸出光芒。
「我沒有什麼意思,但如果你害怕,不想一個人睡的話,我可以陪你。你……不要去找他。」
「……再跟我說一次,你什麼時候走?」
「十月。」鍾耀明伸手,輕輕摸著簡文欣冰冷的髮絲。「我十月走。」
他低下頭,拉過簡文欣,緊緊擁抱著她。「我說過了。你值得幸福,值得更好的人。」
「是、是嗎?」簡文欣的聲音低微,難以分辨。
鍾耀明感覺到自己的胸前,傳來輕微的震動與濕意。
***
狹小的廚房裡,熱氣像是一團團的棉花團,散開、凝結,然後在空氣中互相碰撞,直到填滿整個空間,再被抽風機拉拔出去,留下熱騰騰的味道。
簡文欣在氣體與氣體中穿梭,她流暢的烹煮著多道菜色,掀起鍋蓋,翻動一下青菜,又打開櫥櫃,拿出一些佐料,仔細的下了一些。
然後,她往後瞧一眼,確定沒有人在樓下。
她輕輕打開櫥櫃的最下層,捧出一個碧綠色的玻璃甕。輕輕掀開蓋子,湯勺慢慢伸進去,她的動作緩慢、仔細,似乎對待最珍愛的物品,最心愛的人。
這世界上,再沒有比現在更重要的時刻了。
白玉般的湯勺慢慢舀起珍珠般的粉末……
她把粉末撒入湯與菜裡。細心攪拌,然後嚐了嚐味道,確保沒有任何異味。
簡文欣微笑。濃稠的黑影蜿蜒在地板上。
餵食的時刻來臨。
她提著籃子。穿梭在安靜的屋子裡。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有人剛剛才到家。
這麼不想見她嗎……
可是藥不能斷喔。阿婆已經說過了,所以我只好來找你了。
真是令人頭疼的孩子呢。
簡文欣走上三樓,浴室的水聲嘩啦嘩啦。
她輕巧的走進去,沒有穿鞋的赤足踩在磁磚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站在其中一間浴室的門外,安靜的停駐,她把提籃放到地面上,伸出手,解開自己上衣的釦子,一顆又一顆,直到她不著片縷。
衣物跟裙擺墜地,覆蓋在她的腳踝上方。
她仍然站著,溫順的等待。
直到──塑膠門被開啟。
張凱勳頭上蓋著一條藍色浴巾,他左手擦著自己的短髮,右手剛剛拉開門把。他看清楚眼前的人,猛地嚇了好大一跳,看見女體的驚愕瞬間被恐懼壓過,「簡、簡文欣!」
簡文欣往前一步。把張凱勳往後逼退。
「我說過了吧,你要準時回來。」
「我有、我有啊!」張凱勳驚慌失措。「我有回來,你看,我有回家!」
「你錯過了晚餐時間。」簡文欣彎起嘴角,淡淡的笑意。她繼續向前,「真是令人傷腦筋。還要額外替你做一份呢!」
「不、不用了!我在外面吃過了!」
「不行喔。你們每天、每一天,都要吃。」
簡文欣的目光步步逼近。
張凱勳有種想放聲大叫的衝動。但他看著眼前的女人,卻感覺到自己的咽喉彷彿被掐住了一般。「你、你到底想要我……」
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看到蜿蜒的黑影從地板慢慢爬起,沿著簡文欣的小腿、大腿、腰部、胸……直到頸部,佈滿瘀青的臉孔,從簡文欣的肩膀探出頭來。
那張臉孔的眼珠子漆黑,看不到光,腰部以下支離破碎,沒辦法分辨這東西是站立於地面上,還是攀附在簡文欣身上。
簡文欣回身,從籃子裡拿出一個杯盞,她打開蓋子,輕輕啜飲一口,接著反手,關上背後的門。
她往前,打開水龍頭,熱水從灑花器裡降落,熱氣逐漸蒸騰而上,簡文欣看著眼前驚恐萬分的張凱勳,她微微墊高了腳尖,吻住張凱勳的嘴唇。
溫熱的湯渡進了張凱勳的嘴唇裡,張凱勳感受到自己的雙腳逐漸麻痺,失去知覺,然後那團濃稠的黑影,從簡文欣的肩膀上探過來,按住他的肩膀,慢慢融進他的身體裡。
張凱勳張大嘴,眼睛猛的翻開,他感覺到自己快要抽蓄,他下半身忍不住尿了出來,他以為自己會跪倒在地上,頭皮傳來灼熱的疼痛,右胸口隨之呼應,他低頭,那張臉從胸口探了出來,與他對望!
他幾乎快昏厥,卻仍然看見自己舉起雙手,抱住眼前赤裸的簡文欣。
張凱勳失去身體所有的掌控權,他勃起、進入、聽見自己的聲音開口說話。
「文欣。我好想你。」
***
鍾耀明打開大門的時候,還沒有察覺哪裡不對。
但走到二樓自己的房間時,他忍不住皺眉。
他的房間多了一襲深黑色的厚重窗簾,摸起材質,嶄新不舊。所以是簡文欣剛買來裝上的?她今天進過自己的房間……鍾耀明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筆記型電腦,仍然是闔蓋上的狀態,沒有開機。
他暫且鬆一口氣。
他即使已經放棄這個計畫,也不想讓簡文欣發現自己是這樣的人。
他開機,確認一遍,今天電腦沒有被動過,等到他終於放下心之後,他又想起自己房間多的這扇窗廉。作為一個攝影師,他其實蠻習慣黑暗的環境,修片的時候差一點色差,印刷之後就會有很大的不同。
但……似乎整間房子,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轉身打開房門,走道上的燈已經被打開。是人工的昏黃燈源,而不是從走廊底部窗戶投射進來的自然光。他轉頭看,走廊底部的窗戶上,又是一襲隆重的深黑色窗簾。
簡文欣這是什麼審美啊……
「穿穿看,這個應該是你的尺寸!」
簡文欣的聲音忽然響起。她從階梯爬上來,手上疊著一累的POLO衫。看起來似乎還有不同的尺寸,但顏色卻統一是白色。
「啊?」鍾耀明有些錯愕。他通常穿棉質圓領上衣,衣櫃裡壓根沒幾件襯衫,POLO衫也是他不會購入的單品。「買給我的嗎?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
「不會啦。今天去買菜的時候,路過一間店,剛好在特賣,就想說幫你們買幾件。」簡文欣笑得很文靜,「來試試看吧?」
「可是,我不習慣穿這類的衣服。」
「啊……」簡文欣伸出的手,緩緩放下。露出有點憂傷的笑容。「對不起。是我改不掉照顧你們的壞習慣。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對你們好。對不起,我應該要好好反省我自己……」
鍾耀明搶過了那件衣服。
「我穿。」他瞪了一眼簡文欣。「我要你改,可沒有要你把自己放在這麼低的位置。笨蛋!買就買了,我穿就是了,說什麼對不起?買東西給人家還這麼委屈啊!」
簡文欣微微笑著。
鍾耀明單手向後拉,直接脫掉上衣,把這件白色的POLO衫套上去,他順了一下領子。果然很合身,就是他平常穿的尺碼L號。
「很好看呢。」簡文欣笑著稱讚。
「多少錢,我給你。」鍾耀明有些不自在。
「才不要。都說順便幫你們買了。」簡文欣對他吐了吐舌頭。又敲響了下一間的房門。是李恩棋。
「哇!買給我的嗎?太好了!」
李恩棋理所當然地收下了。
鍾耀明關上自己的房門。
他打開了房內的燈光,慘白的日光燈閃爍了兩下才完全開啟。
這棟房子的採光的確不好,但現在才下午一點多,不應該是這樣的昏暗程度,是因為簡文欣加上了厚重的窗簾,所以現在整棟屋子,哪裡都看不到一點日光了。
他躺上床,有股淡淡的香氣襲來。
他拉起衣領聞了幾秒就鬆手。
簡文欣還特地先洗好衣服,再拿來給他們啊?
這味道跟自己其他衣物上沾染過的洗衣精一模一樣。
不過她不是說,今天才剛買嗎?
她的動作這麼快,真的非常貼心。
鍾耀明試圖這樣說服自己。
但他無法避免的想到,五個男人,穿著簡文欣挑選的衣物,身上帶著相同的味道,以白色的面貌,行走在這間屋子裡……他對視覺、嗅覺都非常敏感,可以說他能夠成為攝影師,就是倚賴自己的感官。
而他現在,總覺得腦海內的想像令人不愉快且窒息。
他得知了真相,那到底是往出口前進,還是更深陷其中?
簡文欣發送完衣物。她走上三樓。有些衣服該收下來,有些該上去晾晾,家務就是這樣,像是輪迴,也永遠沒有盡頭,不會有終點。但簡文欣心情仍然很好,她照顧著這五個男人,如同自己的最愛,不管鍾耀明怎麼說,她都不會放他們任何一個人走。
全部都是她的。
她推開紗門,走到陽台,把衣物從曬衣桿上拿下來。
一件一件鋪平。
然後……剪掉。
剪成碎片、巴掌大的破布,混雜在一起,倒進旁邊有蓋的大桶子。她沒有放過任何一件,卻也小心謹慎的選擇數量,不能太多,會有人起疑心。她是很公平的,平均分配大家的耗損。
剪刀剪過布料,發出滑順的喀擦聲,布料的纖維輕微哀鳴,簡文欣毫不心疼,她一點一滴,抹除這些男人,停留在人間的標記,他們讓她餵養,讓她照顧,讓她形塑,與她交媾,留下印記,成為橋梁。
迎來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
阿婆說過。
「他們越像他,他越容易得到他們。」
***
終於找到時間拿回這些相機了……
鍾耀明閃身進自己的房間,他手上捧著一疊小相機,連同記憶卡,他全都收了回來。廚房、飯廳、二樓走廊、三樓廁所、外陽台……不留任何一台。他自此,真正的放棄了自己原先愚蠢的想法。
不過要找到一個全家都不在的時間,還真是困難啊。
還好今天簡文欣跟李恩棋一起出去了,似乎要幫李恩棋買雙新球鞋,所以一整個下午都不會在家。至於柯宇帆,鍾耀明觀察過了,他白天幾乎不會離開房門,只要等張凱勳跟許方白去上課、上班就沒問題了。
看吧……果然如他所想,順利的拿回了這些相機,他躺在床上,把玩著這些小相機,有時候拍攝的環境不太安全,就會出動這些暱稱小蜜蜂的相機,但這倒是他第一次完全沒有取得受攝者的同意……
他嘆口氣。他這次真的越線了。
看來自己這趟鮭魚返鄉之旅,注定要落空。
他把玩著相機,反射性地打開小巧的螢幕,快速的轉動著照片順序。照片多數仍然是空景,有時候可以拍到簡文欣……她似乎很喜歡待在廚房。她的人生就是與熱氣相伴。
許方白、張凱勳、柯宇帆,都用不同的姿態,在照片裡留下了生活的痕跡,包括他自己,也留下了不少的照片……
鍾耀明翻看著,的確,大家都受到簡文欣的照顧,連自己想離開的時候,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以後,也不會有人這麼殷勤地對待自己了。
鍾耀明搖頭笑笑,打算把這些相機收起來。
但忽然,他的眼角看到一張奇怪的照片。
他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爬起來,把記憶卡拆下來,插到電腦,檔案開始傳輸。
他聚精會神地把檢視軟體放到最大,一張又一張的照片開始湧現。他把剛剛那張引起自己好奇心的照片點開──他看到流理台上,有一個碧綠色的玻璃甕,上面還貼著一張照片!
鍾耀明整個人發冷。
這是骨灰罈嗎?
他把照片放到最大,但因為相機畫素不好,只能隱約看出來有張照片,無法看出來是誰(但說實話他說不定根本不認識),他看到簡文欣右手拿著一支湯勺,他忍不住有股反胃的衝動。
簡文欣到底在幹麼?
為什麼這種東西會出現在廚房裡!
他快速的把其他記憶卡全拔出來,一張一張放回電腦裡,檔案逐漸更新,他來回按著滑鼠檢視,越來越多的照片出現在他面前,他感覺到自己從背脊到腳底,全是一股冷汗。
他看到簡文欣右手提著餐籃,赤裸著站在浴室門口外。
他看到簡文欣坐在三樓陽台,剪碎著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他看到簡文欣蹲在畫架前面,蹲在柯宇帆雙腿前。
他看到簡文欣扶著彷彿暈眩的許方白走進房間……
鍾耀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舉起手,第一次認真地端詳自己的手掌。他回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感覺、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他感受到自己被驅使、彷彿有人提起他的手去觸摸簡文欣……
他抱住頭。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所知道的真相,是否只是另一層的謊言?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耀明。你在嗎?我跟恩琪回來囉!他吵著肚子餓,我做了一點點心,你──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