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太魯閣的秘密
妖怪議會殿堂內十分氣派，數十根巨木般的大理石支柱拔地而起，其上均盤旋有各種
不同的生物雕刻，四周各色的彩繪玻璃窗，在晨光的穿透下，形成數百道彩虹般的光
瀑，靜謐而壯觀。主殿講台上，坐著三位年老的妖怪，中間為首的是羊頭人，白色高
原山羊，潔白的鬍鬚垂到胸口，雙角斜向後而生，不長卻滿佈刻畫痕跡，看似經常打
鬥的樣子；羊頭人的右邊是蛇頭人，異常大的三角蛇頭加上尖翹的鼻吻，她是百步蛇，
習習地吐著蛇信，像在感知前來的牛南泛的氣味；左邊是虎頭人，一道巨大傷疤從左
眼畫過他偌大的孟加拉虎頭直至下巴，僅睜開一隻眼睛反而更具威嚴氣勢，然而多處
毛髮褪色斑白，可見年事已高。
「長老，剛剛我說的就是案發現場的描述，從妖氣來看，是猴頭人沒錯，但最近並沒
有猴頭人出境的紀錄，除非．．．」牛南泛向長老報告著。
「難道是他？」為首的羊長老說。
「極有可能，猴長老一直反對屈居在結界裡，他主張妖怪和人類應當平起平坐。」蛇
長老說。
「哼！自以為清高的傢伙，跑去人類世界提倡什麼共生，什麼環保！」虎長老顯然很
不認同那位猴長老的主張。
「現在的人類，跟以前已經大不相同了。哎！老猴．．．」羊長老感慨地說。
「記得上次巡邏隊報告，猴長老一直待在太魯閣地區，對人類的水泥開採進行阻擾，
難道會跟這個有關？」蛇長老問。
「是這樣沒錯，但我認為人類還不至於痛下這樣的殺手，頂多是把他趕走，況且，猴
長老的能力不在我之下，區區人類別說要殺他了，我看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但沒想到
他如今卻身首異處了．．．」羊長老說著搖起頭來，脖子上的鈴鐺突然響了幾聲。
「確定是人幹的？」虎長老此時提出這樣的疑問，因為其他人一時都沒想到不會是人
幹的，眾人反倒顯得有點錯愕。
「啟稟長老，現場只感受到同一股妖氣，沒有別的了，因此我可以肯定不是妖怪做的。」
牛南泛說。
「嗯，小牛我相信你的判斷。我看，你就先到太魯閣去調查吧！」羊長老說。
「是。」牛南泛說完準備起身。
「等等！」蛇長老補充說：「聽說治安隊來了個新人，是我們蛇族的，我不是要你多
關照她啦！是想說趁此機會帶她出去歷練一下。」
「啊？」牛南泛小聲叫了出來。
「哼！老蛇妳這分明是關說嘛！」虎長老說道。
「無妨！無妨！這也不是什麼好差事，年輕人多歷練一點是好的，小牛你就帶她去吧！
多一個人也好有個照應。」羊長老說。
牛南泛心想既然大長老都說了，只有照辦：「是。那沒事的話，小的先告退了！」說完
便退出青銅門，然後巨大厚重的青銅門竟自己緩緩關上了。
確認牛南泛出去後，虎長老開口道：「老羊，你為什麼不跟小牛說猴長老真正的目的？」
「那件事，畢竟是傳說．．．」羊長老若有所思，「我們先看看接下來的發展吧！」
＊＊＊
議會殿堂外面天已大亮，街上妖怪早已熙熙攘攘，儼然不知道外界發生在同胞身上的殘
忍兇殺案。穿過對街，牛南泛走進一棟現代大樓。
這是妖怪治安部的總部大樓，一樓大廳巡邏隊的隊員們正準備交班，牛南泛從中央樓梯
上到了二樓，這裡是治安隊重案組的辦公室，他走到一個小房間坐下，脫下斗篷，底下
是標準的警察制服，左胸前別著的一顆金星，代表他探長的職位。
「呦！牛哥！」一顆顱頭探進門來。
「臭驢，啥事？」牛南泛一夜疲憊，沒好氣的說。
「牛哥一早吃火藥啦？該不會．．．出大事了？」驢頭人問。
「嗯，馬上集合，我要說明一下。」牛南泛下令。
沒一會，十幾個重案組員已在會議室集合坐定，大家均屏息等待牛南泛宣布事項。
「昨晚有妖怪被殺了。」牛南泛直接開門見山，底下雖早有預感，仍一片譁然。
「安靜！」牛南泛等大家稍微安靜後繼續說道：「應該是猴長老。」說完底下又是一片
譁然。
「是人類幹的！」牛南泛說完這句，所有人反倒靜默了。
「探長，以人類的力量，除非用人海戰術，否則數量不多的人類應該是對妖怪沒有辦法
的，所以一般都是我們去殺人，鮮少發生被殺．．．」驢頭人說。
「臭驢說的我也想過，但恐怕這些年，跟人類的交流，他們找出了克制我們的方法也是
有可能的。就像數百年前人類的火藥剛發明時，也造成了世界各地大量妖怪被殺戮的紀
錄。」
「會是ＤＮＡ嗎？」一個陌生弱小的聲音說道。
牛南泛頓時想起了人類用妖怪ＤＮＡ開發的妖氣偵測器，接著問到：「你就是新人嗎？
妳叫做什麼名字？」
新人立刻立正報告：「新人蛇乙姬，妖怪警校97期畢業，今天第一天報到。」
「嗯，好。」牛南泛沒有多說什麼，讓乙姬顯得有點失落。
牛南泛馬上接著說：「接下來開始分配任務，臭驢你這組去調查太魯閣水泥開發案的
公司背景；豬頭你這組去巡邏隊調查目前有多少妖怪流落在外；豹姐麻煩你去人類
ＤＮＡ實驗室，剛剛新人說的有點可能，ＤＮＡ確實是近幾年我們才開始跟人類交流
的部分，你盡可能套出人類目前研究的成果。好，解散！」
乙姬聽到自己意見被採納，內心感到有點開心，但並未聽到自己的工作分配，於是問：
「探長，我呢？」
「我補個眠，一小時後跟我出發，去太魯閣。」牛南泛說。
「啊？．．．是！」乙姬敬禮。
＊＊＊
大批機具、怪手咆哮般進入山區，所到之處草木傾圮。牛南泛與乙姬趴在一處較高的
山頂，可以俯瞰到下方正在進行的大規模開挖工程。牛南泛注意到有一小撮人類被擋
在外面，舉著抗議的布條，但似乎無能為力，大批的人類警力將他們團團包圍。再往
旁邊一點看去，好幾座山頭都早已經被挖空剷平，就像沒有眼珠的骷髏，空洞地凝望
天空。
「人類到底在想什麼？破壞這裡一點好處都沒有啊？」乙姬不禁問道。
「你沒跟人類相處過，他們大多為了錢汲汲一生，殺人搶劫多有所聞，而這種破壞更
不用說少了，只要牽涉利益，他們比鬼還可怕。」牛南泛隨即想起像老陳這樣的人，
補充道：「當然啦！也是有好人的，就跟我們有好妖壞妖一樣，妳以後自己去判斷吧！」
「是！」
「工程公司名字記下來了嗎？」牛南泛問。
「記下來了，近西開發有限公司。」乙姬複誦了一遍筆記上的名字。
「好，發給臭驢讓他查。我們走，附近還有殘存一些猴長老的妖氣，我們過去看看。」
牛南泛說完，再看了水泥開發場一眼，似乎覺得遺漏了什麼。
乙姬：「是！」
＊＊＊
循著些微妖氣往峽谷內推進，牛南泛他們來到燕子口上方約莫五十公尺處，一個僅容
一人通過的洞口。「就是這裡嗎？」牛南泛率先擠了進去。裡面是一個天然的圓形鐘
乳石洞，大約只有五坪大，四周擺放簡單生活用品、抗議布條、書籍，十分簡樸。兩
個人在室內尋找有用的資訊。
牛南泛看到牆上有許多環評調查報告結果按順序被貼著，一開始是拒絕，最後竟然變
成通過。不禁為其中的貓膩直搖頭。接著他拿起一張猴長老偽造的人界身分證，上面
有他的人形容貌與名字，侯思磊。
「探長，你過來看看這個。」乙姬呼喚牛南泛過去。
牛男飯接過乙姬手中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嗯？這是長老的日記。」隨即往下翻
到第一篇：
『妖曆4037年 5月28日
因為理念不合，和虎長老大吵一架，憤而退出長老議會。從我這幾十年來的觀察，
人類因為貪婪大肆破壞自然，再過不久就會危害到妖界，但妖界內的保守退縮態
勢讓我看不下去，人與妖怪本為同源，應該和平共生，並肩負保護其他弱勢種族
的使命，可是我近年來看到的，只有人類的破壞再破壞，與妖怪的退縮再退縮。
或許就由我來開這第一槍吧！』
後面就是猴長老述說他回到傳說他們祖先曾居住過的太魯閣，發現有大型開發案
要進入開採水泥將破壞生態，極少數人類起身抗議，卻難敵政府財團勾結，猴長
老用魔法易容成人類加入協助抗爭，因為他總是衝在第一線阻擋開發，且他在的
時候，會偷偷用魔法讓人類機具莫名故障，使得抗爭得以持續堅守，故被抗議的
人類視為福星並推舉為抗爭代表。
『直到最後一天日記記錄著：
妖曆4038年 6月21日
今天收到一則匿名簡訊，說是握有近西公司開發太魯閣的弊案證據，要我明晚至
陽明山某處會面商談，雖感覺有古怪，但還是抱著一試心態前往，或許是真的那
就可以阻止開發了。』
看來就是記錄到前天猴長老單刀赴會前，最後慘遭身首異處。牛南泛闔上筆記，
若有所思。突然一陣鈴聲劃破了凝重的氣氛。
『鈴．．．鈴．．．鈴．．．』
兩人在洞內四目尋找，乙姬發現是書堆上的一支手機，走過去撿了起來看著牛南
泛問：「探長？」
牛南泛似乎靈機一動說：「我來接。」
說著牛南泛接過手機按下接聽，還未開口對方便先說話了：「代表，您跑去哪了？
打了好多通電話你都沒接，不好了啊！近西這群王八蛋，趁你不在將機具都推進來
了！我們只有幾個人根本擋不了。代表？」
牛南泛頓了頓試著裝猴長老的語調：「啊，我跑到台北找開發案的弊案證據了。」
「您感冒了嗎？怎麼聲音聽起來怪怪的？」電話那端的人疑惑地問。
「喔！對！我有點小感冒，沒事！沒事！你們堅持住，我會盡快回去。」牛南泛回。
牛南泛掛上電話，面露凝重表情：「或許，我們得試著找到『證據』。」
＊＊＊
人類的ＤＮＡ研究所裡，老陳與一個白袍研究員，站在昨夜的無頭屍旁邊。
「所以這屍體真的是妖怪的？」老陳看著眼前的無頭男屍。
「對的，從ＤＮＡ上來看，他們有著與人類截然不同的組和，更加複雜。」身穿白袍
的女子說著，她胸前掛著的名牌顯示『白石動物研究所—劉欣』。
「但以妖怪的能力，你們人類怎麼可能這樣輕易殺死？」一個穿著豹紋裝的美麗女子問。
「這個我也很納悶，向來都是處理人類被妖怪殺的事件，突然反過來了，真的很難接受。
」老陳說完搔搔頭，豹紋女怒瞪了他一眼。
老陳：「啊！抱歉．．．」說完雙手摀住嘴，示意說錯話。
「從外觀都沒任何外傷來看，我一開始懷疑他是被下毒。」劉欣推測，接著說：
「所以我把他的血液樣本做了分析，如果這結果是真的，那問題可能非常嚴重了。」
老陳跟豹紋女都靜默等待劉欣說下去。
「他確實中了毒，是一種專門克制妖怪能力的毒，而這毒，正是ＤＮＡ研究所開發的，
ＭＫ26。」劉欣說。
「什麼？」老陳驚訝。
這時豹紋女搖身一變頭部變成美洲豹頭：「你們竟敢製造這種東西！」一股態勢就要
撲向劉欣，老陳急忙攔住她。
劉欣依然神色自若：「人類研究妖怪基因多年，越深入越覺得懼怕，擔心有一天妖怪
會取代人類，因此高層下令秘密研究可以克制妖怪的藥物，以防萬ㄧ雙方真的打起來，
人類仍保有殺手鐧。」
「真是傲慢自大。」豹姐逐漸冷靜下來：「從來就是你們人類佔盡優勢，就因為害怕
與貪婪，製造了無數的東西來對付別的物種，槍枝、炸彈、毒氣．．．多少物種因為
你們而滅亡了！」
「哎！豹姐，你冷靜一下，妖怪與人類的問題也不是一時半刻能解決的，我們現在應
該先查出藥物是怎麼流出去的。先把罪犯抓到才是首要工作啊！」老陳勢圖將事情回
歸到本案上。
豹姐說：「立刻停止藥物研究，我將回去向議會報告此事，陳sir，接下來妖怪和人類
的立場會變如何，已不是我們能掌控的了，妖怪一再退讓，人類卻不斷進逼．．．」
豹姐說完再次變回人形：「告辭。」說完便走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劉欣與老陳，兩人都沒有說話看著豹姐離開，老陳首先打破沉默：
「劉博士，這個藥怎麼流出去的？妳有頭緒嗎？」
「不可能，這個一直是最高機密，我知道後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個實驗我可以
保證一直鎖在這間研究所裡沒出去過。」劉欣斬釘截鐵地說。
「我是想相信妳的．．．」老陳頓了頓說：「但這情況，妳有辦法證明嗎？」
「藥物沒有流出，但ＤＮＡ樣本進來卻是有的．．．」劉欣走向電腦，在鍵盤上敲打
了幾個字後，銀幕跳出一串資料，「近西生技，我們研究的ＤＮＡ樣本，就是他們提
供的，這個案子，也是他們提出並全額贊助的。」
老陳自語：「近西生技．．．？那個大財團？」
有一種棘手的預感在老陳心裡逐漸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