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異聞錄2.夢中棋緣(下)
===========================以下為子牙第一人稱=================================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爬在一張桌子上，張開一看，是張圍棋桌。
迷迷濛濛的對面好像坐了個女子，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隱約感覺到是個美女。
我問說妳是誰？這裡是哪裡？她並沒有理我，而是自顧自地做出猜子的動作。我心想，
原來是要下棋，那就來吧!奇怪的是，雖然是在夢中，可我腦中的意識是清楚的，我可以
思考每一步我想要下的棋路。在夢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棋局已進入了尾聲，雙方數地算勝
負。算出來，我輸了五目半。「我認輸了。」當我講完這句話的瞬間，我睜開了眼睛。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已經是早上，而昨晚的棋局在我腦海中歷歷在目。
至此連續五天我都做一樣的夢，夢中的結局都是以我認輸告終。而後一個月我沒再做過
相同的夢，但夢中那位女子的棋招我都記得相當清楚，以至於在現實中我的棋力增長了不
少。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又一連五天夢到與那位女子下棋，雖然最終結果還是以我認輸
告終，但結果已經相當接近，我有把握接下來的對局能夠獲勝。接下來的一個月內，我潛
心專研棋藝，棋力有了大大的長進，甚至在網路上還贏過中國、韓國的職業棋士。但一個
月過去了，我沒有再做過這個夢。我感到有些失望，但我隨即想起一句話:「一個有吸引力
的男人，不管你的周圍有沒有閃光燈，有沒有人在關注，你都過著這樣的生活，你總是努
力去改善它。」是啊！不管有沒有那場夢中的對局，努力提高棋藝是我發自內心想做的事
。於是日復一日，三個月過去了，終於來到了那一天。
距離第一次來到這個空間，面對這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已經半年了。而離上次來到這
幽玄之室也已過了四個月。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來下棋，還是想見到她。
我只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的棋力增強了不少，今晚，我有信心"開胡"。
但事事不盡人意，今晚這盤棋，我努力與之抗衡，但最後還是輸了半目。在床上醒來時，
灑在床角上的陽光看起來是多麼的搶眼，而我的心情跟地上的陰影一樣不甘心。
接下來的三晚，我心浮氣燥，大敗而歸。在第五晚入睡前，我有種莫名地預感，這可能
是我最後一次和她下棋了，既然是最後一次，不如拋開勝負，下出一盤無悔的棋局吧！
又來到一樣的場景，看不清容貌的女子依舊一言不發做出猜子動作。這盤我猜到黑子，
第一手，重重地將黑子落在天元！
她並沒有受到我的奇招干擾，仍然雅優地落下每一步棋。這盤我120%的發揮，下得輕靈
無比，下到中盤時我就知道我贏了，但守成才是最難的。穩穩地，一步步將棋局收束到
最後，最終我贏了四目半。當我贏得那一瞬間，我忽然能看清她的容貌，我們四目相交，
一直以來面無表情的她，此時笑了，好美。接著，她閉上了眼睛。忽然，有位老者的聲音
傳了入我的腦中，他說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而你要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然後
我就醒了，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老者要我答應他什麼事我實在想不起來，而禮物難道就
是這幾局棋嗎？直到兩周後，我才明白"禮物"的意思。
兩周後，我被公司派到山東出差。經過曲阜市的元聖廟(周公廟)，我同事提議進去拜一
下，正當我們拜完要出來時，我看到了她，夢中的女子。令我最吃驚的不是見到她本人，
而是她的反應，她看到我後，張大了嘴，過了半餉才說出話來。
「你....你....」她很緊張地勉強吐出兩個字。
我微笑地看著她，做了一個落子的手勢，她笑了出來，好美。
相信你已經猜到，她就是我現在的妻子。後來我妻子告訴我，她在半年前開始做那個奇
怪的夢，在夢中跟一位陌生的男人下棋。但她完全不會下棋，在夢中她也不能控制自己，
只能像個觀眾一樣，靜靜地看著自己將棋子落在棋盤上，完全不知所以然。一開始，她覺
得這夢很奇怪，有些害怕，久而久之，她將目光放在眼前的男人身上，我們在夢中下了多
久，她就看了我多久。每次她看到我認輸時不甘心的表情，但下一次又捲土重來那種堅定
，她覺得自己深深被我打動了，開始期待做這個夢。而最後一次，我贏得棋局時，眼神中
流露出喜悅，她也為我高興，竟然能笑了出來。後來她在朋友的邀約下，到山東遊玩，
剛好那天經過元聖廟，進去拜一下，沒想到會在此地遇到夢中人。
當天，我們留下了聯絡方式。回台灣後不久便開始交往，後來就結婚了。只可惜她本人
現實對圍棋真是一竅不通也毫無興趣，看來她只能在夢中下棋啊！
=================================回到現在=====================================
聽完子牙兄講的事情，我們張大嘴巴，久久不能自己。告別了小丞和子牙後，我回到家
打開棋城，搜尋"姬旦"這個ID，但不知為何卻查無此會員。我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心中難免想到如果能夢到與正妹下棋那該多好。奇怪的是，自從那天之後，子牙兄就越
來越少上線，而且我調閱他在線上下得棋，發現他變弱了。一個月後，他不再上線，我感
到很奇怪，但也許人家有其他生活要過，也許因為有位正妹老婆，太忙了，呵呵。
半年後，我接到一通電話。
「請問是D槽兄嗎？」電話那頭輕柔的女聲說
「是，請問妳是？」
「你好，我是子牙的太太，子牙有話想對你說，可以請你來我們家一趟嗎？」她的聲音
聽起來很焦慮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掛了電話後，我還是依循著地址到了子牙家，出來應門的，
是他太太。進了屋內，還是不見子牙。
「他在哪呢？」我開口問道
「在房間裡，他剛睡醒」子牙太太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擔憂
進房間後，我大吃一驚！子牙躺在床上，整個人暴瘦一圈。看起來狀況萎靡，但他見到
我，還是打起精神同我說話。
「D槽兄你來啦。」
「子牙兄你...你還好嗎？」
沉默了半餉，子牙開口。
「你還記得，那天在小丞家，我說的那件事，姬旦要我答應他一件事，我那時怎樣都想
不起來嗎？」
「我記得。」
「我想起來了。」
「是什麼？。」我緊張地，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要答應他的那件事就是，不要將我夢中下棋的事告訴"單身"的人」
聽到這邊我震驚了！那時小丞早就結婚，所以他所說的"單身"的人，指得當然是我。
我心中有些生氣，單身狗錯了嗎！？單身狗也是狗，可以不愛，但不要傷害。但隨即他
講得話，讓我的情緒來到了低點。
「那晚我和你說完後，隔天下棋時我就發現，我的棋感退化了。算棋能力也越來越差，
不論我怎麼下，都抓不回當初下棋的感覺。我是那麼地愛圍棋，在圍棋上投入那麼多心血
，但好像瞬間，一切都化為烏有。」子牙兄哭了起來，我的眼框也開始泛紅。
「有一晚當我在網路上下棋，又輸給我不曾輸過的對手時，我忽然想起了姬旦要我答應
他的事情，我想一定是因為我沒有遵守與他的承諾，所以他奪去了我的棋力，藉以懲罰。
」他邊流著淚邊說，我也默默流下了淚。
「我失去了下圍棋的能力，無論怎麼努力，我都不可能再下出像以前一樣的棋，D槽兄
，你懂我的感受嗎？」他流著淚問
我想，我是懂的。最難過的不是努力卻達不到目標。而是曾經因為努力而擁有，卻又一
瞬間失去的那種感覺。就好比你很努力追一個你認定的真命天女，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
女神被你打動跟你在一起。在一起後你更努力，更加提升自己，賺更多錢，為了要給她更
好的生活。而有一天，她無預警地跟你說再見。且不管你再怎麼努力她都不會再回頭了。
我想，這種心理上的痛，是完全不亞於生理上的。
此時，我很想安慰他，也怪自己怎麼會那麼遲頓。子牙是那麼熱愛圍棋的人，怎麼會
忽然半年都沒下棋，我應該早點發現來陪他說說話，說不定他狀況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糟。
正當我還在想要說什麼時，子牙兄不尋常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不過我已經找到解決方法了，兩個月前我找到辦法，我就把工作給辭了
。」他表情古怪地說完這句話
「那這方法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抱歉，這次不能再告訴你了。」他略帶神秘地說
我沒繼續追問，我想，在他的心中，可能多少還是怪我是"單身"的人吧！
離開子牙兄家後我在想，到底解決方法是什麼？他都把工作辭了，可能是他要去旅行轉換
心情，或是培養其他興趣代替圍棋。不論是哪一種，看到他最後起身送我出門的神情，
我想他是真的找到解決心中苦悶的方法，希望他能好好調適心情。我也開始認真考慮我的
未來，以前都對"單身"這件事不以為意，沒想到"單身"是會害到人的。為了不再害人、
不再當條有罪的單身狗，我漸漸也不再網路上下棋了，開始努力健身、擴展生活圈、
認識新朋友，就這樣，過了半年。
半年後某晚，我走在台北東區的街道上。左手牽著新交的女友—小純。舊愛牽著新歡，
仇人見面，格外臉紅。小純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在她的心中，我是世界上最幽默風趣的
男人，也是最懂她的需要的男人。但她並不知道的是，半年前的我，熱愛的只有圍棋；生
活中只有圍棋；心裡面只有圍棋；話題也都圍繞著圍棋。是一個人改變了我，他讓我去思
考，我的人生如果拿掉了圍棋，還剩下什麼？
答答答答答，手機響了，我請小純等我一下，接起了電話。
「喂，D槽兄嗎？你好，我是子牙的太太。」電話那頭輕柔的女聲說道
「嗨，好久不見，子牙兄最近還好嗎？」有點意外，但其實我想好好謝謝子牙兄
「是這樣的，我先生，過世了.....」她開始啜泣
「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什麼原因！？」我激動地問
「今天早上在睡夢中過世，但他昨晚忽然跟我說，如果他沒醒過來，要我轉達你一些話
。」
「請說。」我強忍住情緒
「我先生說，D槽兄很抱歉最後沒有對你說解決的方法是什麼，原本我真的無法接受失去
棋力這件事。但後來想想，這完全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忘記了與人家的承諾。雖然很想親
口對你說，但每次想打給你都沒有勇氣，希望你不要在意。大概失去棋力兩個月後，我又
開始做那個夢了，下棋的夢，在夢中我都是和不同的人下棋。奇怪的是，在夢中我的棋感
棋力又一切正常，彷彿在夢中限定一樣。我真的太愛圍棋了，失而復得我很高興，於是我
把工作辭了，開始吃安眠藥。在夢中，我找到了真正的快樂。可是，也許我的時間快到了
，人生就像一盤棋，總有結束的一天。
還記得我們曾經爭論圍棋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那時我極力說是〈效率〉，你卻斬釘截鐵地告訴我說是〈選擇〉，當時我不以為然，現在
我才明白，你是對的。圍棋跟人生一樣，不斷地面臨選擇。而最後，我選擇了做我最熱愛
的事，也選擇了告訴你這些事，我們都要為了選擇付出代價、面對後果。很高興能認識你
這位好棋友，我們都是熱愛圍棋的人，祝你也找到你想做的事，一切順利。」
聽完後，我掛了電話，站在刮著風的東區街頭。看著熙熙壤壤的人群，我內心久久不能
平復。
「怎麼了？是誰打來的？」小純溫柔地問
「沒什麼，是以前的棋友。」我壓抑著情緒，不讓它爆發。
「他找你下棋嗎？」小純天真的問
「沒有，我很久沒跟他下棋，我也很久沒下棋了。」我強忍著淚水，努力不讓它從眼框
而出。
「那他現在還下棋嗎？」小純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長吁了一口氣，望著天空，此時雙頰已多了兩道流痕。
「我想，他現在一定有在好好下棋了。」
圍棋異聞錄（2）夢中棋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