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高個殺手才剛站穩腳步,聽到吳常說的話,登時察覺有異,
環顧四週,突然心生懼怕,望著吳常的背影喊道:「誰?你在跟誰講話?」
此時後院突然陰風陣陣,院內老樹上的枯葉紛紛墜落,寒意直入心脾,令人膽顫心驚。
高個子急忙奔至光頭身邊,兩人早以無暇理會離開的吳常,只是惶惶不安地四處張望,
總覺得這來勢古怪的陣風是不祥的預兆,心裡同時想著:大事不妙了!
颼颼寒風不止,反越趨強勁。兩人正要轉身往後逃跑時,狂風驟然大作,吹的老樹擺頭彎腰、廂房嘎吱作響。
兩位殺手頻頻被風猛烈擊打著,下意識地單臂遮住冷風,想跑都怕被風給捲上烏雲密佈的夜空,
只有戴上單目夜視鏡的那隻眼睛能張開一道細縫,窺看週圍環境。
突然之間,院子上空盤旋下來一抹血紅色的人影。隨著呼嘯而過的風,紅衣厲鬼揮著利爪般的手,張開裂至耳際的血盆大口,朝兩人襲來。
狂暴的祂一口咬掉高個子的頭顱,一手扯出光頭的魂魄,飛至院子中央上空,將後者撕的粉碎。
「呸!」祂吐掉嘴裡銜著的一片頭皮,發現自己竄的比以往都高。
難道現在的我,已經能掙脫這孤兒院的桎梏了?雯雯詫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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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惠追著我們到廂房外頭的門廊,問道:「你們去哪?」
祂雖自身遭惡符的妖火焚噬地魂魄不全,仍舊很擔心我們的安危。
「離開老梅村。」吳常頭也不回地說。
後院內除了我們以外暫時沒其他人,是以我們也不怕發出腳步聲,放膽邁開雙腿,
很快便繞過廂房西側跑進後方甬道,朝著陳府後門直奔。
「等等,」嘉嘉追上我們的腳步,神色有些複雜難解,「你們還會回來嗎?」
吳常沒搭理祂,只是緊拉著我跑。
雖說保命要緊,危急時刻也沒空多說,但我還是覺得他這種態度實在太不近人情,
便抓住後門門框,暫時止住勢,扭頭回嘉嘉:「一定會!祢們小心啊!」
「快走!」吳常催促道。又是一扯,將我硬拖出陳府大院。
美麗清秀的嘉嘉,心中五味雜陳,佇立在廂房後方的甬道之中,眼巴巴地目送吳常和潔弟離開。
即使兩人的背影早就消失在視線所及之處,祂都未曾移動半步,像是陷入了自我的思緒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一旁的小惠倚在轉角處看了良久,感到祂的反應很是奇怪,便擔心地上前問道:「嘉嘉,祢怎麼了嗎?」
嘉嘉聽到身後有人呼喚,立即轉過頭,滿臉憂傷、楚楚可憐,令小惠更是緊張。
沒想到,嘉嘉卻只是說了句沒什麼,便要小惠跟自己一起去看看雯雯的狀況。
小惠雖明顯感覺祂在轉移話題,卻也不知道是否該再問下去,只好在祂的攙扶下飄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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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出陳府後門,週遭如同最初從外頭接近大門時的景象,又是薄霧瀰漫的寂靜永夜。
不過,之前向陳府方向前進的時候,妖霧會自行開出一條窄道供我通行。眼下步出宅院時,卻連條縫隙也不留給我。
我自然將手伸向頭盔,想開燈照明,卻被吳常制止,他以手勢指示用夜視鏡看路即可。
吳常再次抽出他休閒西裝外套中的防彈襯布,將我們倆籠於其中,以屏蔽霧中數量眾多、川流不息的黑影。
「怎麼辦,我們要往哪裡跑?」我著急地問道。
「跟緊我。」吳常說。
其實根本沒辦法不跟緊,因為他手一直緊緊牽著我。
只是此刻心中盡是驚懼,無暇想些有的沒的,就連夢寐已久的牽手這種親密接觸,也無法勾起我半點風花雪月的遐想。
他拉著我沿陳府外牆往西跑,接近轉角處時,我們同時注意到,又有一團黑影群聚在一塊,不知用意為何。
雖然祂們仍與我們有段距離,但數量之多,還是令我望之生寒。
來時見著的時候沒想到,現在這麼一看,我突然覺得祂們的動作好像不是想靠攏,而是在掙扎;想要掙脫什麼束縛一般。
而且有一點我越想越是奇怪:為什麼陳府大院前後都各有兩團黑影聚集之處呢?
現在想起來,好像剛好就在府牆四個角附近的位置。這當中又有什麼緣由嗎?
吳常探頭至陳府西面外牆瞄了幾眼,又馬上牽著我繞過轉角,沿著府牆繼續跑。
經過西門和西南角的時候,吳常刻意放慢腳步,確定沒人,才又牽著我狂奔。
跑到一半,好幾縷霧中仙突然發現我們的行蹤,頻頻衝撞卻又奈何我們不得,只得尾隨其後或來回徘徊,像是要找什麼時機對我們下手一樣。
害得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膽的,腿痠痛得要命,也不敢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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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之中,陰風颼颼,一襲紅衣停駐空中,嘴角還流著殺手血液的女鬼,仰望頂頭的烏雲,像是在思酌什麼,又像是正在下什麼決心。
感應到兩人到來的雯雯,開口說道:「我要再帶大家逃一次!」
嘉嘉和小惠聽了面面相覷,一時半刻不明白祂的意思。
雯雯當下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也不再多說,往上空直衝而去。
一抹紅光急速飛升,轉眼間,高度就超過了孤兒院三棟大樓的屋頂!
雯雯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心想:成功了!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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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陳氏孤兒院大門者,身形魁梧、理著平頭、長相粗獷,整體看起來俐落又幹練。
身為此次行動組長的他,一人守著宅院最重要的出入口。
在守衛的時候,他不時聽到院內各處傳出各種聲響;腳步聲、呼叫聲,甚至槍聲。但他仍堅守崗位,不曾離開。
他認為:眼見為憑,在尚未查清之前,又怎能知道這些聲響不是目標故佈疑陣或調虎離山呢?
鎮守大門,這是他的職責。他必須守住這個位置。
「沙—沙—沙—」緩慢而無力的腳步聲,自大門前方不遠處驀然響起。
雙腳的主人似乎非常孱弱,連抬腳都有氣無力,腳掌無法完全抬離地面,這才發出邊走邊拖的沙沙磨擦聲。
陳府外頭,萬籟俱寂的黑夜之中,忽有一人破出蒼茫的薄霧,提著鏽跡斑斑的青銅燭台,踏著青石磚道緩緩而來。
燭身濁黃、粗糙,青藍的燭火隨著行進帶動的氣流而不時搖曳,卻始終不曾熄滅。
火苗照亮的範圍不僅毫無暖意,反倒更有股妖異詭譎的氛圍。
霧中躁動的黑影一觸碰其身,便立刻遭人眼瞧不見的紫黑烈火燒成灰燼,當即如風中塵埃般飄散,融為白霧的一部份,難再分離。
身板單薄的他,罩著暗褐色的連帽及膝斗篷。隨著步伐,偶爾揚起下擺,露出裡頭一襲古式素黑長袍。
不需待他踏上門階,平頭殺手雙臂便已先起雞皮疙瘩,心知來者何人。只因那股味道。
不知是源於蠟燭燃燒,還是舉燭之人本身,只要他曾出現之處,那股臭味便會縈繞其中,久久揮散不去。
守門者對這位始終隱藏在黑暗之人的來歷一無所知,但直覺告訴他,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來者凝視了一會陳府上空,烏雲底下的那抹倩影,佇足說道:
「沒想到啊…與世隔絕,竟還能自己修出道行…真是有天份啊…嗯…此鬼留著必有後患…」
其語速迂緩、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嘴唇上下開闔,臉旁的燭火卻無一絲的晃動,只因舉燭老者未曾呼吸吐納。
一步一步,骨瘦如柴的老者拱著駝背,踩上石階,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也越發強烈。
守大門的殺手稍稍憋住氣,不敢大口呼吸。
即便是這位頗有閱歷、已見過老者無數次的男人,每回遇到他還是會毛骨悚然。
但是出於職責,守門者仍強裝鎮定、面色如常地主動迎向他:「大師,您來了。」
那燭光雖微弱,但仍有些扎眼,是以平頭殺手掀起單目夜視鏡,與其對視一秒,
接著因承受不住老者面孔給自己帶來的衝擊與恐懼,而稍稍垂下視線。
就在此時,他赫然發現對方的胸膛居然沒有半點上下起伏,當即頭皮一陣發麻,索性撇頭過去,不敢再直視對方。
「嗯…」老者渾身散發著腐朽的氣息。他的存在就是死亡本身。
他,就是鬼術師。
「隨我來。」
「是。」守門者態度恭敬,尾隨著他一同自街門走進陳府之中。
平頭殺手跟著鬼術師一路走進內院,卻沒看見半個組員,心下納悶:
按經驗來看,這個時間點,大家應該都已經掃過各自負責的區域才對,為什麼都沒見到人?
難道在我守大門的時候,真有些不可抗的變故發生?他們現在到底在哪?
「大師,我—」
正當殺手開口告知鬼術師,自己想先離開去找組員時,大師抬起滿佈黑斑、乾枯發紫的手,制止他的話。
「不用找了…一切聽我安排…」他說道。彷彿清楚知道殺手心中所想。
殺手先是一愣,接著因不敢多言,僅回答一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