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天明,本來是個尋常不過的上班族,每天上下班的也沒想過要有什麼變化。
直到有一天,有個自稱是律師的人找上門來。
他把一紙破舊的房契交到我手裡,說是我大伯留下的,手續什麼的都已經辦妥,
只需要我簽字同意。
現在想想,他根本就不像是個律師。
關於大伯,我有的印象並不多,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少的可憐。他是那種連年夜
飯都不會出現的隱藏人物,即使是他的葬禮我都沒有收到通知。
是說如果不是這樣,這棟房子也輪不到我來繼承。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房子的時候,我不經驚呼:「也太舊了吧!」舊到像是被時間
遺忘了一樣。在台北幾經都更,周圍滿是新穎高聳的大樓,唯獨它像個頑固的老頭
執著地保持原樣。
我嘆了口氣,如果是隔壁那棟就好了。
看著破敗到連顯示都有問題的霓虹燈,轉念一想:不管在怎麼老舊,起碼是我的
房子了,怎麼也得好好整頓才行。
拿著黃銅色的鑰匙打開大門,隨即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叮鈴、叮鈴的……一直漫延到深處才終於停了下來,我才留意到門緣上掛了一串
風鈴。
找了老半晌,總算把電燈打開。
雖然在外面的時候就有了猜測,但是直到眼前光亮時我才認命。
這是一間旅館,或者該說是一間賓館,很像是以前老電影裡,老闆會問房客「要
不要小姐」的那一種。
難怪大伯都不出席家族聚會,換作是我也想銷聲匿跡。
幸虧時代不同了,台北是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要是把環境修繕完整,也不是沒有
蛻變成商旅的可能。我稍微摸索了一下,一樓除了一部電梯跟一扇逃生門外,就剩
下寬敞的櫃台了,透過玻璃窗看去,裡頭意外的還很乾淨。
簡直就像昨天才整理過的一樣。
我找了找鑰匙進去,櫃台後面擺著十二格的小木櫃,裡頭錯落擺著八隻模樣各異
的鑰匙……該不會還有幾把被大伯弄丟了吧?
我四處翻找了會,鑰匙沒找著,倒是翻出了一本老舊的登記簿。翻開封面,第一
頁就塗塗抹抹的,像是把其他的名字全擦了去,只剩下一個好像是大伯的名字,再
往後翻去,記載了各個房客的名字、電話、入退房的時間……等等,甚至還有生日
。
這是幹什麼用的,難道是怕未成年被誘拐嗎?雖然有點古怪,但我並沒有特別在
意,只想著趁連假趕緊清掃一下,到時也好請人來整修。
草草逛了一圈,五層樓的建築,每層被隔出三間套房,走廊還因此顯得有些狹窄
。對此我頗有微言。
不過整體屋況良好,雖然老舊卻沒有出現破損、漏水……那些老房子該有的狀況
,就連走廊也是意外的乾淨,整理起來一定能省下不少功夫。
就這樣我連著幾天都睡在旅館裡,天還亮著的時候就拿著抹布掃把,先清掃那些
鑰匙還在的房間,天色暗下來,就隨意挑個乾淨的房間睡了。
幾天下來,我逐漸意識到大伯是個非常仔細的人,那些空房都被好好地清掃過了
,像是靠攏的桌椅、對稱拉開的窗簾、擺在浴室前的紙拖鞋……就連床鋪都有用塑
膠套罩好。
我實在想不通,一個這麼仔細的人,怎麼可能把最重要的鑰匙搞丟……不過算了
,瑕不掩瑜。大伯已經把整個旅館維持在相當完善的程度,除了偶爾會有管線傳來
水聲,或是二樓以上有老鼠在走廊奔跑的聲音……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在二樓的第一個房間睡覺……
睡夢中我聽見牆裡傳來水聲,只是這一次非常的近,近得像隔壁傳出來的一樣。
我不甘願地爬了起來,深怕要是放著不管,到了明天就已經氾濫成災。
半夢半醒間,我連鞋都忘了穿,就這麼赤腳啪啪地走去。
怎麼偏是沒有鑰匙的房間啊!
我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搭上門把,轉動。
喀擦!
門打開了。
門竟然打開了?
我的思緒頓時清醒,早在我猜出小木櫃對應房間的位置後,就自動跳過了所有沒
鑰匙的房間……原來壓根就沒有鎖。
面對眼前的一片漆黑,我大可以走上三樓再去試試其他房間,不過我太累了,累
得不想再多爬一階樓梯。
於是,我打開電燈,走了進去。
這間房的狀況意外地好,就像一直有人使用一樣。合攏的窗簾、沒有套上的床
罩、就連浴室的紙拖鞋都沒放……對了,浴室,差點忘了。
走進去檢查的時候,地板乾得不能再乾了,正當我覺得納悶,樓上又傳來了水聲
。看著天花板,這下我總算是放心了。
「應該是水塔在打水而已吧。」我這麼告訴自己。
回過頭,大伯當初說不定就是因為鑰匙搞丟,才落下這間房間沒有整理。寬敞的
雙人床,斜對面擺著一組老舊的梳妝台,就是上面附帶一面大鏡子的那種,還有個
四四方方的木頭椅子。
等等,那不就是鑰匙嗎?
我忽地瞥見梳妝台上的鑰匙,半點躲藏的意思都沒有,就像被人隨手一放。
大伯也沒這麼細心嘛。我笑了笑,關上房門,就打算在這睡一晚。
這房間什麼都挺好的,幾乎不用再做整理,只是我忘了把鞋穿來,光著腳丫子總
覺得有些涼意。
躺在床上,我把玩著鑰匙。匙桿上做了個像是繩圈的樣式,有點古怪……邊看邊
覺得後面的視線一直晃悠晃悠的,我這才發覺頭頂的吊扇壞了,沒準哪天會索性整
個掉下來。
把鑰匙收進口袋,眼皮漸漸沉了。
人在特別疲累的時候,常常會睡個半夢半醒,尤其是睡了一覺醒來,又再次入眠
以後……是說打從一開始,我就睡得很不穩妥。
比起一個人的安靜,這間房裡總有些細碎的聲音。
現在的老鼠真大膽,人都睡在這裡了還敢到處走動……當我還這樣以為的時候,
一聲脆響打斷了我的思緒。
喀擦!
這不是門鎖嗎?
我著急地想要起身,卻發覺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啪、啪、啪、啪……
黏膩而規律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嚇得我的心跳砰砰作響,連帶聽覺也變得異常靈
敏……他朝著我來了。
他朝著我來了!而我竟然不能動彈,哪怕是一根指頭。
此時此刻,我只希望他是個專業的小偷,隨便拿點有價值的東西走人,神不知鬼
不覺的,千萬不要做些多餘的事。
說也奇怪,腳步聲突然停了,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
很難相信,我身邊竟然有個躡手躡腳的人,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做出不知道什
麼事情來……我陷入了強烈的恐慌,心跳宛如一陣疾鼓,知覺也在不知不覺中升到
最高,全身上下彷彿都在搜尋著消失的腳步。
然而就在下一秒,我感到心臟被人一握的緊縮,一股顫慄的涼意直竄進背脊,全
身的寒毛都站起來了。
床緣下陷了。
如果你不是一個人睡的話,你就知道不管另一個人在輕手輕腳,爬上床的那一刻
一定會感覺到那股明顯的下陷……而現在有隻腳就踩在我的腳邊。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只能死命地想把眼睛睜開。
很快地,那股下陷不斷上移……
腳踝。
膝蓋。
腰際。
啪擦一聲!我的眼睛終於睜開了十五度……
什麼也沒有。
怎麼可能?
那麼清楚的聲音還有感覺。
於是,我做了今晚最錯誤的決定……我不停地用十五度的視角掃視整個房間。
沒有、沒有、沒有……
等等,那是什麼!
視線停在梳妝台上的鏡子,如果不是吊扇決定在今晚徹底壞掉的話……那吊在半
空中搖晃的黑影又是什麼?
在那一刻,我的心跳幾乎停了。我不敢再想,趕緊閉上雙眼,依稀還能聽見上面
傳來的咿啊聲。
等到清醒地逃出房間時,我摸摸空無一物的口袋,總算明白了那些鑰匙的下落,
然而此時又傳來了風鈴清脆的叮鈴聲……